敌军绑了我和真公主。

太子哥哥和未婚夫君前来相救时，敌军让他们只能选一个人。

他们都选了真公主。

然后，我跳下了城楼。

重活一世，我不愿重蹈覆辙，两个男人却缠上了我。

太子将我抵在墙角，哽咽说他绝不放手。

未婚夫君红着眼眶，求我回头：

「宜儿，这次我绝不会丢下你，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好不好？」

可我现在，谁都看不上了。

1

日光隐在云层后，只露出一圈白光。

我爬上百丈高墙，踏入虚空，一路急速坠下。

嘈杂纷乱中，我看到太子哥哥把萧婉婉紧紧抱在怀中。

我的未婚夫君，祁平侯府世子谢睿正垂头望着往下坠落的我。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我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吧。

从小我就喜欢谢睿，总爱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他出征时，我还乔装成男子随他入伍杀敌。

好不容易凯旋而归，我与他关系好转，他说要求父皇赐婚，却因为和萧婉婉真假公主的戏码，谢睿所谓的请旨不了了之。

我也是随谢睿班师回朝后才得知自己抢了萧婉婉的人生。

我是宫女和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

外祖母是贵妃身边的嬷嬷。

萧婉婉出生时，外祖母起了心思，将我和真正的公主萧婉婉调了包。

十六年来，我代替萧婉婉，在宫里享尽荣华，承得万千宠爱。

乘最气派的轿撵，着最华丽的衣裳，父皇偏爱我，特允我进只收男子的国子监读书。

母妃疼我，皇兄宠我。

我身上流着卑微奴仆的血，却博得了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疼爱。

而萧婉婉，所谓宫女与人私通生下的野种，十几年来代替我住在掖庭，日日浆洗衣物、洗刷恭桶，经常还被管事嬷嬷打一身伤。

她跟母妃长得十分相似，一个滴血认亲就证明了她自己真公主的身份。

母妃当着我的面活活打死了身为老嬷嬷的外祖母。

可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亲自挂帅替黎国打了几场漂亮仗。

父皇不舍得摘掉我永乐公主的封号，只另封萧婉婉为永安公主。

可是很快，整个京城都在传我是窃取公主人生的恶毒贱婢。

我曾经的尊贵变成了贱婢的装模作样，我的聪明才智变成了贱婢的偷奸耍滑，甚至曾经与我出生入死的大将同我多几句话，都被传成我蓄意收揽幕僚、不知羞耻。

总之，曾经被夸上九霄的一切，后来都被揉踹下了地狱。

父皇母妃疏远我，皇兄们渐渐向着萧婉婉，甚至看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

短短半年，我尝尽了从巅峰跌落到谷底的酸楚。

我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是萧婉婉。

萧婉婉人前乖巧柔弱，对我百般讨好。

人后却想方设法陷害我。

明明是她自己故意掉进荷塘，她却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当着众人面问我为何推她落荷塘。

她故意激怒我，我要转身离去，她却能拿捏好父皇和太子经过的点，甩自己一巴掌，惨倒在地上哭喊着问我为什么打她。

父皇和太子哥哥对我彻底死心。

坊间皆在传我这个假公主恶毒成性，容不下替我在掖庭受了十几年苦的萧婉婉。

我所谓的事迹传遍朝野，连百官都说我有辱皇室，劝谏父皇将我贬为庶人。

我被贬了，还要流放塞外。

萧婉婉不死不罢休的跟来，让人在我饭菜里下了软筋散。

她通敌，半途把我劫走。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她与敌军的对话。

「楚宜不是杀了你卫国许多行军将领吗？事成后，你大可将她犒赏给你军营的兵卒。她楚宜何等的骄傲，进了军营定会生不如死。」

敌军将领将我们绑上城楼让前来营救的太子和谢睿选择时，萧婉婉在我耳边轻声笑道：「楚宜，你说，他们会救谁呢？」

没等我回答，她又笑了：「我猜，一定是我。不过，没关系，他们若不选我，我会命人将你推下去，你终究逃不过一死。若他们选了我，你也得生不如死。」

在太子和谢睿做出选择那一瞬。

我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城楼。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像只白色翱翔的大鸟。

只可惜，我只能坠落，无法飞翔。

砰的一声落地时，白的裙裳，红的血。

我想，我该是粉身碎骨、脑浆四迸，死得很惨吧。

但比起被送进军营，这样死了不也是一种解脱么！

2

再次有点意识时，我只觉浑身发冷。

混沌中好像什么都清楚，又好像被蒙上一层轻纱，看不分明。

迷茫中却又怎么都睁不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子乍一清醒起来。

迷糊中，我听到有人在我身旁走来走去，脑子像被针扎似的生疼。

直到我感觉有人往我嘴里灌汤药，苦味直冲头顶，呛得我没忍住咳嗽出声。

这一呛倒让我有了几分力气，勉强睁开双眼。

「璃儿，璃儿醒了！快，快传御医！」

我用力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正被一位衣着华丽的美妇人抱在怀里喂药。

脑中的记忆缓缓跃出，我成了卫国唯一的公主君烨璃。

君烨璃这张脸，我还是楚宜时就见过。

她的容貌明艳大方，性格却娇俏可爱。

想当初，她挥着长枪上战场，男儿装的我与她对决，胜她之余却没舍得伤她。

因为同是女子，我不忍伤她。

退回阵营时，她笑得明艳，让我报上名来。

「我乃黎国九皇子楚宜。」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却偏偏改了个性别，把九公主改成了九皇子。

君烨璃的事我都记得，唯独没有她跳河轻生原因的记忆。

只能感受到她当时的感觉，痛苦、压抑、甚至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比起我跳下百丈城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自己再睁眼就成了黎国劲敌——卫国的公主，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脑子疼得厉害。

「璃儿，没事了，我们不去黎国和亲了。」

卫国皇后紧紧地抱着我。

温暖的怀抱让我有了一瞬的恍惚。

「璃儿，父皇今夜就修书送往黎国，和亲一事，父皇绝不答应。即便国破，父皇也不要你做委曲求全的事。」

君问鼎哑着嗓音，像是在劝慰他捧在手心的公主。

「璃儿，你不愿和亲，跟皇兄说便是，为何要作践自己？」

太子君烨辰愤恨甩袖：「大不了，我们与那黎国拼个你死我活，没准到头来还能灭了他黎国。你为何要做伤害自己的傻事？」

一时间，我竟羡慕起君烨璃。

她不仅是真公主，还备受亲人的疼爱。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父皇，母后，皇兄，我想去黎国看看。但我绝不会跟他们任何一个皇子和亲。」

3

黎卫两国相距甚远，便是卫国最快的马，也需数十日才能抵达。

启程前，君烨辰却突然提出要护送我去往黎国。

「璃儿，此去山高路远，皇兄实在放心不下。」

自我醒来以后，君烨辰时常打着各种幌子来寻我说话。

很显然，他是担心我会再次想不开。

「皇兄一番好意，璃儿自然心领。」

我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加上卫国如今有君问鼎在，他这个太子也并不忙碌。

索性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君烨辰十分关照我，我于马车上稍有不适，他便紧张不已。

在他屡次命人将马车停下歇息的半月后，我终于又回到了黎国。

被宫女领进皇宫，走在宫道上时，有另一队宫女正捧着托盘，朝我行礼，于身侧而过。

那些华丽珍贵的饰物，在宫道上显出刺眼的光来。

「让公主见笑了，不久便是永安公主的生辰，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呢。」

领路的宫女带着笑容面朝我解释。

在我死后的半月，这座皇宫和从前没有半分区别，连白绫都未曾悬挂一条。

反而在忙着萧婉婉的生辰宴。

甚至我那好父皇，还在借此向卫国展示黎国富饶的实力。

只是很可惜，在君烨辰与我一同走进大殿时，上座的两人神色双双错愕，这不动声色的示威也变的无足轻重。

「公主与太子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尽早歇息为好。兰芝，带公主去“玉琼苑”安顿。」

由于黎卫两国始终势均力敌，此次和亲只是交好停战之意，有了君烨辰的陪同，皇后自然知晓我这个公主身份的贵重，并非能随意拿捏的人。

只得特许我亲自挑选夫君，以对卫国太子来访表示尊重。

一月后才会下旨赐婚。

是以「玉琼苑」这三个字，她特意加重了声音。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玉琼苑恰好就在萧婉婉的雪琼苑旁。

我谢恩后，君烨辰嘱咐了几句，便朝着另一边远去了。

他的住处在更远一些的皇子所。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暖意，或许这才是他非要跟来的原由。是为了妹妹不受人轻视。

我还未到宫门口，便看见远处声势浩大的仪仗。

正是萧婉婉。

待我走进后，她眼里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还未来得及深思，她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人。

是楚宜的太子哥哥，楚云言。

他的手里还拿着件厚重的狐裘大氅。

很奇怪，我似乎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楚宜的哥哥照顾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在我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我面无表情迈步走进玉琼苑大门的后，另一个旧人正坐在院外的石桌旁。

「世子在本宫的住处作甚？」

赶人的话语脱口而出后，我暗道不好。

谢睿站起身来，那双冷漠的眼睛紧盯着我：

「公主，怎会认得本世子？」

4

我几次随他出征，与卫国公主交战的人，始终是我。

君烨璃的确是不该认得他的。

谢睿盯着我看了半响，见我面色始终如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冷笑一声：

「本世子早已定亲，公主的如意算盘似乎要打空了。」

「定亲」二字叫我愣在了原地。

但随即却只觉得可笑。

我堂堂公主倒追谢睿七年，为此不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才换来他一句要去求赐婚的承诺。

而我死后不过短短几天，他就与人定亲了。

以至于现下还认为我居心叵测，刻意派人提前打探他的消息，就为了借着皇权特许，与萧婉婉抢人。

我正要讥讽上几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谢世子要同谁定亲，要娶几房妻妾，与我们璃儿何干？」

不知何时过来的君烨辰正立在大门处，他的声音异常冰冷，口中言语也不留半分情面：

「璃儿是我卫国唯一的公主，父皇早已承诺，谁娶了她，谁便是我卫国下一任君主，每日将自己洗干净往公主府送的人，多如牛毛。」

「至于谢世子你，有哪一点值得卫国皇室的珍宝另眼相看？」

说到这里，君烨辰上下扫视了一番谢睿，尽管他的眼神有所收敛，我却依然能读出另一层意思来：

谢睿你，算什么东西？

我心里的气似乎通顺了不少，面对谢睿，也能露出个笑容来：

「还请谢世子放心，本宫可不喜，与人争抢。」

后四个字我同样加重了音量，果然，身后被这番声响吸引而来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无需回头，我也能猜到，萧婉婉此刻一定怨恨的盯着我。

原来含沙射影的感觉，如此好。

萧婉婉面色铁青，朝我走了几步，却在看见君烨辰后，眼眸亮了一瞬。

她笑意盈盈，像是缓和气氛一般开口：

「公主想必对我黎国还不甚了解，今日婉婉便舍身作陪，如何？」

不等我回答，她便转向了君烨辰。

「太子可要一道同去？」

君烨辰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反而对着谢睿讥讽了一句：

「孤可不想引人误会，被说成是惦记他未过门的妻子。」

说完这句，他便回身命人将箱笼等物搬进殿内。

这下不止谢睿脸色难看，就连楚云言也冷哼了一声，拉着萧婉婉离开了玉琼苑。

三人都走后，君烨辰才从殿内出来。

「兄长为人一向温润，今日何故如此？」

我挥手屏退了宫女，忍不住出言问到。

君烨辰今日此举的确有些反常，换做以往，他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何况我们才刚到黎国，本不应如此树敌。

他先是沉默了半响，继而看着我的眼睛，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

「璃儿，不论在哪里，皇兄始终站会在你身边，若是有人敢欺负你，皇兄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我朝他露出笑容，又点点头，目送着他远去。

看来，君烨辰一定十分清楚，真正的君烨璃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可惜我没有这段记忆。

我本以为今日之后，萧婉婉会安分几日，谁知仅到了第二日，采禾便气愤不已，空手而归。

在我询问怎么回事时，也依然怒气难消。

「公主，也不知是谁乱嚼舌根，竟到处说公主是来勾搭男人的。」

「还说公主在卫国时，便放荡不堪，面首众多，在卫国更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才会到黎国来。」

看来萧婉婉是等不及了。

自恢复身份后，她便极其厌恶其他几位公主。

原因无它，萧婉婉在掖庭受了十余年的苦难，而宫里几位公主有不少都过得荣华富贵。

她的嫉妒与不甘统统浮现出来，而我过去是黎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如今换成了卫国。

加之昨日，君烨辰对她冷言冷语，自然更加记恨于我。

她是要毁了我的名声，让我在黎国无人敢娶。

但死过一次的我又怎会在乎这些。

或许是萧婉婉始终等不到我在玉琼苑大发脾气，仅过了几日，便派人送信，邀我几日后去诗会。

说是求了皇后特意为我办的诗宴，不少世家男子都在其中，期盼我能寻个好姻缘。

我将信件随手扔在一旁，嘱咐采禾去准备一番。

5

第二日采禾扶着我去往诗会时，萧婉婉正被人簇拥着恭维，脸上笑容不断。

上座的皇后笑着朝我开口：

「璃公主来了，今日到场的男子可有中意的？」

如此迫不及待的话语，我若是答了，更会坐实昨日的谣言。

「皇后娘娘说笑了，璃儿连诸位是何模样都不曾看清，何来中意之人？」

接着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面朝萧婉婉开口：

「永安公主似乎还也还未成亲？可是有心上人在此？本宫断然不会夺人所爱。」

我的话音还未落地，萧婉婉早就面色铁青。

想必这些所谓的世家男子，都是些京城纨绔罢了。

我微微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有不少男子看向萧婉婉的眼神透着狂热。

看来永安公主这条富贵船，有不少人想攀上去啊。

萧婉婉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她早已和谢睿定亲一事，我心下了然不少。

无论他们有多不在意我的死，也断然不会在我死后不到一月，便当众宣布定亲一事。

毕竟萧婉婉可是最关照我的好妹妹啊。

「好了好了，今日本就是为璃公主相看举办的诗会，说些旁的做什么？璃公主既已到场，便开始吧。」

有了皇后这一打岔，众人的心又重新落在了诗会上。

兰芝先是于签筒中抽出了张诗签，高声念出了其上的诗句。

「真是巧的很，这第一张就有冬日之景，诸位可有能对的？」

这话才刚一说完，很快便有一人站了起来，对出了下句。

若我真是谁都不认识的君烨璃，倒是真要以为黎国才子众多了。

显然皇后事先就与这些纨绔其中的几位串通好了。

只等我对上一人的诗句。

男子念完诗句便目光紧盯着我的脸，这毫不掩饰的垂涎之意，让我心里一阵恶心。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闪过。

「公主，怎么了？」

采禾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我摇了摇头，朝着皇后开口：

「璃儿还是第一次参与这诗会，不如让永安公主打头示范一二？」

萧婉婉尽管不情愿，也依然开口接上了诗。

接下来我便找各种借口推辞，或是拖延时间，几乎全场的诗句都让萧婉婉接了上去。

而她每接上一句，我便示意采禾夸赞一句。

在她沾沾自喜，自以为把我踩下去时，我扶着采禾的手站了起来。

「永安公主与几位竟如此有缘，看来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本宫又怎么夺人所爱呢？」

我一番话说的在场纨绔更兴奋了不少，看向萧婉婉的眼神也不再遮掩。

她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了许多。

却并没有出言拦我，在我转身要走时，身后上茶的宫女突然撞上了我。

「哎呀，毛手毛脚的东西！还不快带璃公主去换身衣服。」

萧婉婉语气十分急促，甚至亲自离开席位，要为我引路。

步行至湖边时，她停了下来。

没有任何前兆与借口，她带着怨恨的手径直朝我推了过来。

「君烨璃，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