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华原创丨烦恼何来(小小说)

真言贞语 2024-06-07 14:48:25

烦恼何来

文/石清华

“哈哈,和啦。特大和,九十六开数。”

牌友苟巴花的笑声把脸上的“川”字高度浓缩,那小小的原野皱成峰壑纵横的不毛之地,其间飞扬着快乐。

七斤大爹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来得早了点。他左手捏着自己的牌,伸出右手把出的牌推到一边,未起完的牌摆在桌子中间不动。叫老同学草子拿好自己的牌,守醒的小猫两嘴角稍稍上翘,看到了希望的结果。苟巴花纵横的峰壑平复了许多。这是情理之中的:你和了这么大的和,别人看清楚,当然可以,打牌时偶尔出错,和了诈和(牌还没听或个数不够就放牌说和了)是有的,还有少数人别有用心地和诈和也有被发现的。七斤大爹摆出细查的架势也就理所当然啦。

七斤大爹自然想起了家乡随处可见的一条广告:“汉安花牌,博大精深,名满中华。”花牌,也叫十七个,是一种方便娱乐的纸牌。三人或者四人玩都行,场地可以随意,有桌椅即可,有时甚至可席地而坐。一副牌110张加两张配的,相当于王牌,共112张。每个字五张,同样三张字为一坎,同样四张字可在底牌中摸一张,称为扎。同样五张字可扎两张字。和牌时,同样四张字的个数比三张的翻一番,同样五张字的翻两番,几何级数的增加。这种牌只流行于汉安县,说县民妇孺皆知、大多都会玩,大约不算夸张,说是中华一绝,也很可能。七斤大爹并不急于看和的牌,先看了场面上出的牌,接着翻看未起完的牌,末了看大和。做完这些,将自己手中的牌向桌上一锤,弄得桌上的几堆牌轻轻跳动,其余几个牌友心头一紧,胸部微微向外一挺。草子有点浑浊的目光投向老同学七斤大爹:一向宽容大度的七斤,今天是怎么啦?

“草子,你这么打牌不公正。”七斤大爹气呼呼地差不多在吼。原本是几个同学相聚,一桌搓麻将,一桌打花牌玩玩、聊聊,边玩边叙,就没那么单调了,也是时下亲友相聚而乐的一种常用方式。就算有什么不对,也没必要生气呀。七斤大爹这么想着,仍然生气、仍然烦恼。草子与自己是小学、初中的同学,又邻里相处,可以说是两小无猜。后长期在外打工,对其发展、变化就不甚了了啦。仅知道草子有些小心眼,或许被时光磨去了,也有可能。这次被邀请到他家,欣赏他家果园出产的水蜜桃,很是高兴。不远千里,奔回老家,看看故乡的水,问问相识的人。这份美好,却不声不响地慢慢流落在玩牌间。

苟巴花是嫁进故乡的媳妇。模样不错、乖巧伶俐,嘴也很甜,“草子哥、草子哥”地叫得人心里痒痒的;草子则“花儿、花儿”地轻唤,似乎哄着依人的小鸟;小猫叫草子表哥,叫苟巴花花姐。在自己的家乡,在这个牌桌上,七斤大爹成了标准的外人。所谓外人,就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他们起牌不干净,时常起了几张牌退回去,有时牌掉到桌子下去捡,好像也不止一张。撬张看底,偷张换字,眉目传递信息,叫你防不胜防。又碍于老乡、同学面皮,作声不得,很是有点烦。

外人就外人呗。出牌、对牌就有了内外之分。由他们分去吧,输点钱给他们没关系,只是不太过分就可以了。既然是外人,就别谈什么队友合作了。其实打花牌的人几乎都追求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也知道只要不坐很多庄,不和很多特大和,就没多大的输赢。要做到这一点,队友的合作,就显得尤为重要。如面对坐庄,只要是自己毫无希望,则尽可能供给队友和。哪怕拆句子,打个子,都可以。但一旦估计队友是特大和,队友就成了敌人。转而和庄家合作,尽可能让特大和胎死腹中。但有很多打花牌的人做不到这一点,不论手中的牌好牌坏,每手牌都想和。从没想到放弃,也许压根儿就不知道放弃。他们不明白在牌坛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队友。也许其他活动场所也是这样吧。常常混在牌坛的七斤大爹,虽然好打花牌,却不是随叫随到。如果有牌友相邀时,“是哪几位”即成了他的口头禅。对牌友不了解的不打,不肯出钱的不打,有作弊嫌疑的不打,年龄差异大的不打,超出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的不打。所以一上桌子,大都情投意合,没把输赢当回事,只图聊天快乐。酒酣耳热之际,七斤大爹不无得意地神吹:“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世界上的事,有许多是说不明白的。七斤大爹自称淡泊名利、大肚能容,也常常以此劝说别人。可一旦置身其中,却有些难容了。玩了几个回合,七斤大爹完全被封杀,无论手中的牌好坏,几乎没有和牌的可能。利用守醒的机会,看了另外三人的打法、灵活应变等等,其智力水平都不高,至少玩花牌的水平在己之下。可在老乡、同学家里,总不能丢下三人说不玩了吧。

唉,“龙陷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七斤大爹心不甘,气不顺,倒不是因为输了几块钱,而是觉得被愚弄了。这心一烦,牌也打得烂,别人一和牌,瞄一眼问:“要几块钱?”把两臂靠在桌上,一手托着两腮。双目扫视六眼,似乎要窥探那几颗瞳仁后面藏着的秘密,以排遣自己的郁闷。

又轮到草子坐庄了。不那么干净地起完牌,七斤大爹手中双花七字坎。其对价,也就是下手苟巴花扎了四张字,估计特大和。小猫站在苟巴花和草子之间,睁大了双眼。第一圈各自顺起、顺出一张牌,很自然。第二圈苟巴花起牌后,小猫望了草子一眼,也算正常吧。苟巴花出一张可字,草子对,打礼字给苟巴花开招,摸孔字不要。草子顺摸一字插入牌中,拿出一张字想打,见小猫弯腰去看,很快插回牌中,打出了另一张子字。“哈哈,和啦。特大和,九十六开数。”

草子有点不解地问:“七斤,我怎么不公正?”

不问还好,让七斤大爹消消气也就算了。这一问,把七斤大爹被愚弄的火气烧了起来,用高八度的声音吼道:“草子,你手中有经吗?肯定没有。没有经,你看见谁拆句子对了打字给别人开招的,尤其是特大和?苟巴花手起扎四张牌你不知道吗?你‘可知礼’一句多一个可字,你顺对了打礼字给苟巴花开招,你顺摸一字后本想打知字给她和,大概你也觉得不好意思吧,才打了另外一个字。假定你没看见打子字苟巴花可和,不过,你隔一圈后仍然会打知给她和,而且还声称是对可字后摸的。把你的牌拿出来给别人看,如果你牌中没有一个知字,特大和的钱我一个人给。如果你牌中有两个知字,我也一个人给钱。”

好在草子还算老实,对七斤大爹说的点了点头,可小猫不服气,你一个做客的,竟当面欺负表哥,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有点烦。烦归烦,各自给钱后继续玩。

七斤座庄时,草子每出一张牌,小猫都要说一句:

“我不对。”

“我不招。”

“我不扎。”

“免得说我不公正。”

七斤大爹此时虽然仍有点烦,但平和了许多:“兄弟,既然这样,我们没有必要继续玩了。”

七斤大爹徘徊乡间小路、感慨良多:“汉安花牌,博大精深,名满中华”呀。

(2018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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