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文武榜的双状元。
朝堂之上,宰相收了我好友陆斥的银子,在皇帝面前打了我一耙。
复兴苏家,振兴大乾,成了一纸笑话。
就这样,我被送到了状元坟场。
他们想我发烂发臭,死在那。
我却偏偏似真龙入海。
1、
我爹苏太平因为主张变法,关注民生而得罪圣上,被革了职,抄没了家产,一个铜板都没留下。
皇都的一纸诏书,将我苏家百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祖荫断了个干净。
要不是好友陆斥连番接济,我怕是连进京赶考的银子都出不起。
我爹去世前告诉我,不靠祖荫,不靠蝇营狗苟,光是靠着腹中的才华,我一样能振兴苏家,报效大乾。
为了选拔大乾人才,大乾先帝特地把文武双考分开举办,但是自开朝以来,大乾就从未出现任意一位双榜状元。
“若是你这番得以中第,我回头在陛下面前美言你几句。”
“苏家复兴有望了。”
陆斥对我如是说。
我不怀疑他说的话,二十出头,就是大乾赫赫有名的兵部重臣,有他的举荐,我的仕途会坦荡很多。
但我并不需要。
我文武双全,终究想靠自己。
文试入场,皇都老生对我指指点点:
“瞧见没,苏家的丧家犬,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还来考呢?”
“当年陛下仁慈,饶了苏家一命,竟还不知死活?”
“什么狗屁振兴,我看就是句笑话。二十出头的年纪,除去兵部的陆斥大人,我不信还有咱们大乾还能出什么天骄。”
陆斥站在我身边,一一将那些瞧不起我的老生给瞪了回去,而后拍了拍我的肩:
“苏策,莫听他们。你且去考试。”
此话一出,非议我的声音更盛。
“我说他怎的有脸来参加科举,原是傍上了陆大人。”
“只怕到时候,陆大人帮不成,还惹得一身骚。”
陆斥腰间佩剑微微出鞘,寒芒乍现:
“我看你们这些酸儒,也是须发花白,腰背佝偻。考了那么多年还不中第,莫不是讥讽他人可让你们文章上多出几分色彩?”
老生们终于是闭上了嘴巴,不再议论。
一声锣响,科考开始。
2、
看到题目,我顿时思如泉涌。
数不尽的治国之道,君民策论在我脑中浮现。
手中笔墨纷飞,不出五个时辰,手中便是一篇上万字的锦绣文章。
除非出门看到肥猪撞死在树上,不然我不可能落榜。
五声锣响,我细细吹干墨渍,交了卷子。
考官慈眉善目,对我点了点头。
或许我涉世不深,竟没察觉到他眼中闪过的阴毒。
刚一出门,便见着一头猪为了避免被人宰杀,撞死在了眼前树上。
鲜血流了满地,屠夫割了肉,分给四围百姓取用。
我摇了摇头,回想刚才发过的誓,一阵胆颤。
无妨,三日后还有武试。
我三岁便开始习武,十二岁就能捻弓射虎,兵法韬论更是烂熟于胸,我不会输。
3、
校场上,我一根齐眉短棍,把一众王公大臣的子女打得找不着北。
来自大乾各地的天骄都被我气势吓得失了魂魄,不敢上前。
当初那些老生讥讽我的话,现在被我用武技一一打了回去。
最后与我交战之人,叫董平,是当朝奸相董福的儿子。
与他那该死的老爹一样,一身纨绔气,讲起话来瓮声瓮气。
“你要是输给了我,我爹会在陛下面前好好美言你的。”
“不需要。”我摇摇头。
苏家自古忠烈,向来不屑这些蝇营狗苟。
“那一会开战,你可别哭。”
董平桀桀笑了两声,朝眼前考官微微拱手:
“小子不才,可开三百斤弓,舞六十斤大刀。”
我心中暗笑,才三百斤,那确实不才。
“我可开五百斤弓,能舞八十斤镔铁棍。”
“开始吧。”
随着一声锣响,董平手中的大刀便朝我面门斩来。
我轻松闪过,一棍抽在他腿上。
“苏策,点到为止!”
不知何时,陆斥站在校场外朝我呐喊。
他的意思我明白,打了那么多王公大臣的脸,总归该保一下奸相的颜面。
我只是稍作停顿,便再次摆好架势,迎上了董平手里的大刀。
一声金铁交击声后,现场鸦雀无声。
没人想到,我竟敢毫不放水,三回合内,就将宰相之子打落在地。
4、
揭榜那日,与以往登榜状元不同,朝中大臣除去好友陆斥,竟无一人前来道贺。
他将我带到皇都最大的销金窟,小声对我叮嘱:
“我花了万两白银,才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千万要保住这个机会。皇都权贵今天可都在这了!”
“什么机会?”
“说好话的机会,错过今日,等明天你面见圣上,一切可都晚了!”
“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陛下要造暖房,要造行宫,要造观星楼,与其这百万千万的白银给他享乐,不如我们六部自己享用。”
我心中大惊,眼前与我同岁的少年竟也变得如此油滑,拧眉询问:
“你竟也与他们苟合?你忘了昔日中第时说过的话吗?报效大乾!”
“我不爬高一点,如何报效大乾?大乾已经烂了,从根里烂到枝丫!”
我沉默不语,心中并不认可陆斥,可还是对他讲:
“今后,莫要为我花那么多银子了。我心中自有法子。”
当晚,我一杯接着又一杯,喝的熏醉。
翌日朝堂之上,乾元帝见了我,如见珍宝,甚至亲自走下龙椅将我扶起。
“哎呀,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呐!朕心头恰好有一事未解,正巧你来了,一同商议。”
这陛下,似乎也不是传言中那般昏庸无道。
想来是一些关乎家国社稷的难题,想要一众朝臣解决。
“朕新造的行宫,名字尚未想好,为此,朕恼了有些时日了。不若就由你这文武状元替朕想一个?”
“陛下,南州百姓如今还吃不上饭呢。”
“百姓吃不上饭,那为什么不喝肉粥呢?众爱卿说,是不是啊?”
“陛下圣明!那百姓吃不起饭,断然是因为没有好好耕种,不曾念书习武。不然为何我等能锦衣玉食,南州却饿殍遍地?”
说话的人,是前段时日被我打败的董平。
再见他时,身上已然披上了正七品的官服。
“好!说得好!赏!”
“哎呀,你们董家,不愧是我大乾栋梁啊。不似前些年的那个什么,什么?”
董福补充道:“苏家。”
“啊,对!苏家!嚷嚷着变法!这等违弃宗庙的事情,岂不是让朕受万民唾骂?”
“对了,跟咱们新晋的文武状元倒还是个本家。”
董福瞪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奸笑:
“启禀陛下,正是苏太平之子。”
听到这话,皇帝原先微笑着的脸霎时垮下:
“好,好一个苏太平之子!你们苏家,一个个尽是会扫兴的种。朕要增讨赋税,苏太平要变法,朕给行宫起名,你说南州百姓!你既然那么喜欢南州,就去南州做百姓的父母官吧。”
陆斥黑着脸站出来:
“陛下,苏策可是我朝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武双榜状元,你让他去南州?”
董福斜眼瞥向陆斥:
“陆大人这话说的不对了吧?在朝哪位不是当年的榜眼探花?哪怕是状元之才,也不在少数吧?”
“那就听凭陛下调遣,陆大人不必为我费心了。”
撂下这话,我扭头大步离开了未央宫。
5、
退朝之后,陆斥追了出来,语气当中满是不忿:
“苏策,我知你才华。切莫赌气去那南州发烂发臭!”
“这天杀的董福,收我银子不办事也就罢了,还倒打你一耙。无妨,还有七日你才启程,我大不了再费些心思,打通下关系。”
“文武双榜状元,去那种地方,陛下真是糊涂了。”
我摇摇头:
“不说了,你我都知道,在大乾,文武榜状元都是能花银子买的。我这双状元,就听着响亮,也未尝能被人看重。”
“你既知我才华,又怎会笃定我在南州发烂发臭?说不定来日,我亦能回到皇都?”
我心中怨恨董福,怨恨满朝文武,怨恨乾元帝。
并非恨他们将我发配南州。
而是这好好的大乾,迟早要毁在他们手上。
拜别苏家,我就牵了头老马,携了官印,便往南州去了。
就连陆斥为我准备的护卫,我都没要。
临走前,他给了我一张字条。
告诉我:
“这大乾,已经病到了骨子里。终究有人要去医的。”
我要是有胆,这张字条,能值白银百万,是东山再起,成为称霸一方诸侯的本钱。
要是懦夫,那活该一生烂在那里。
“兄弟,你的才能与胆识胜过我千万。你来日得了风云,是要化龙的。这大乾,还得靠你来改换新天。”
南州民不聊生,匪患猖獗。
再加上官府无能,只顾着自保。
南州这个地方,常被朝中大员们称作状元坟场。
那些朝中满腹经纶,一腔热血的状元均被发配到这里。
或是做个酸儒,或是成了兵痞。
管你什么披靡天骄,或是胸怀大志的鸿儒,来了这的结局,正如陆斥所说:
发烂发臭。
6、
“哎,你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哥,身上有银子没有?有吃食也行。”
一路行来,我都未曾见过土匪强盗,偏偏在南州府前,被一个汉子剪了道。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破布麻衣,肥大的裤子被一条麻绳堪堪勒在细瘦的腰间。
我指了指门前牌匾道:
“这是官府衙门,你们也敢剪道?”
“剪的就是你们这些狗官。”
那男人挥拳就打,身后小弟也带着柴棍上前,想着夺我手中包袱。
“砰砰砰”
三拳下去,放倒一片。
“不服,我们再打过!”
那大汉拽着我的包裹,“当啷”一声,官印落地。
他失了神色,面露惊恐:
“你是新上任的南州牧?文武榜双状元?”
“哎呦哎呦,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下官徐飞,是这南州营的统帅!”
徐飞堆着笑,不断拍打着我身上的尘土,一边夸赞我:
“您的大名我可都听说了啊,一根镔铁棍打得那些王公子女抬不起头。朝堂上为我们南州仗义执言,才被发配到这的。”
“谁说的?”
“自然是兵部来的大人说的。”
“你既是南州营的统帅,那为什么干的是剪道的勾当?”
“大人,这南州营,实在是,养活不起了。”
徐飞说着,领我进了南州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