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尔沟藏寨的夜晚

夜郎小卒 2024-07-02 14:35:13

费国容

这是一个长在山坡上的藏寨。

越野车在之字形山路上攀爬了很久,才勉强停在村口一小块斜坡的空地上。车熄火了,散热器还在发出沉重的喘息。

一个瘦高的藏族大哥早已等候在村口。看着被高反和晕车折磨得有些灰头土脸的我们,他黝黑的脸庞露出同情的微笑。

寨子依山而建。站在村口,看不出寨子的大小,只见密密麻麻的房屋一层一层往上叠,像侄儿玩的乐高游戏。这里并不是旅游景点,所以没有其他游客。除了几只狗叫,就再也听不见其他人声。听带路的藏族大哥说,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中年人挖虫草去了,留在村子里的只有一些老人。这让我想到千里之外,老家的村子,也是这番模样,年轻一代在时代的洪流中挣扎,年老一代在时代的边缘留守,我们都被时间的齿轮安排得妥妥贴贴。

深入寨子,又是另外一种景象。房屋与房屋的间距被一条条小路拉开了。从下到上,横贯其中的是一条七弯八拐的水泥路,仅够一辆车通行,中间又有许多石板小道连通每家每户。房子全是典型的藏式民居,独立的院落,深红的屋顶,门楣上点缀着黄色、蓝色、绿色,在山野之间,格外醒目。路边低矮的石墙上盛开着蓝色的鸢尾花,鲜嫩的花瓣上带着雨后的露珠,晶莹剔透,如高原的海子般清澈。

我们住在寨子最上方的两户人家里。沿着石阶,走走歇歇了好一阵才到达。不经意回过头去,对面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山顶还覆盖着白雪。虽已五月,这里的气温并不高,从雅安到丹巴,一路雨雪相伴,山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又被另一场雪覆盖。对于刚从初夏走来的我们,又回到了寒冷的冬季。我们在季节的错乱里,假想着时光倒流。

晚餐很丰盛,“野味”为主,蕨菜、刺龙苞成了餐桌上最受欢迎的美食,还有幸品尝到了藏香猪。不过,美食的诱惑也抵挡不了舟车劳顿的困倦。大家吃罢晚饭,就回房间休息了。我跟几个同伴,住在另一户藏族大叔家。房子很宽敞,两层藏式小楼,一楼生活区,二楼住宿,房间外有一个大露台,站在上面,可观村子全貌,对面的群山也尽收眼底。

晚上八点多,谷底起雾了,山谷的风,使劲将它们往山上赶,缥缈的雾气不一会儿就占领了群山的沟壑,村子也很快被雾气包围。这时,我看到村旁的坡地上有两匹马,一白,一灰,没有缰绳,没有牧马人。它们犹如山野的风,自由的奔跑着,长长的鬃毛高高地扬起。过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响起,清脆又响亮,成了夜晚最美妙的音符。

夜幕降临时,才是洞悉村子的开始。白天,静悄悄的房屋,亮起了灯。从有亮光的房屋,大致可以判断有多少人留守在村里。暖黄的灯光从石墙的窗户透出来,在雾气中梦幻又迷离,如古老的童话般悠远。烟囱里,吐出阵阵炊烟,和朦胧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像房屋的呼吸和山野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我找来一把椅子,在露台上坐定,像等一件心事尘埃落定般等待暮色完全降临。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宁静的夜晚了。若说曾写过“远离城市的喧嚣”这样的句子,那多少带有夸张的成分。但,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山谷中,我们彻底摆脱了城市的喧嚣,毫无半字虚言。

人歇了,狗歇了,马歇了,树上的鸟、山谷的风、刚冒出的新芽也歇了。只有我,潜藏在夜色里,窥探着各尔沟藏寨的秘密。

藏寨的夜晚是属于山谷的河流的。白天从河滩经过时,它们就在脚下哗哗流淌,只不过,被人声、车声、狗叫声、虫鸣声不礼貌地淹没了。此刻,它们带着雪山的体温和气势,一波又一波,奔涌而来。它们毫不客气地放开嗓门,在山谷中吵吵嚷嚷,高声喧哗。有几只失眠的山鹰被打扰了,发出低沉的抗议。当然还有我,只不过不是被打扰,我在它们的絮絮叨叨中,打捞起关于雪山的只言片语。

抬头,天幕上星河灿烂。大大小小的星星仿佛都聚集到这里了一般。虽在农村长大,但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星星,从没见过这么璀璨的星空。在这个辽阔的高原,每一颗星星都是如此明亮,它们的眼睛使劲地眨呀眨,像来自遥远的呼唤。我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深怕一出声,它们就消失不见,就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的童年。

回到房间,关掉灯,仿佛关闭了整个世界,墨汁一样的夜色向我袭来,这是一种就算睁着眼睛也感觉不到一丝光线的黑。这样的夜晚是没有失眠的理由的。我们就着浓浓的夜色和河流传唱不息的夜歌安然入眠。

清晨,我们踏着星光离开寨子的时候。山顶还挂着一弯新月,浅浅的,像一个浅浅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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