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张子枫主演的电影《我的姐姐》放出了预告,又是一部戳中人心的催泪大作。父母意外去世,身为老大的姐姐要与未见过几面的二胎弟弟相依为命。而这种相依为命,却要以牺牲姐姐的个人生活为代价。
影片的主题叫做“你的命运,与我相关”。张子枫饰演的姐姐刚一开始的确对这种命运捆绑展现出激烈的抗拒,毕竟这个二胎弟弟是与自己相差十几岁,甚至父母当初决定生的时候也没经过她的同意。
就像姐姐与弟弟的对话,他们都是被命运洪流裹挟在一起的受害者:
姐姐:我的人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啊
弟弟:我只有你了
他们都没有错,但却因为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在一起,要牺牲,要妥协。即使姐姐初始会不满,会抗拒,会愤怒,可最终还是努力地承担起“长姐如母”的责任。正如预告结尾姐姐背着弟弟时的对话,预示了这种可能性:
弟弟:你跟妈妈一个味道
姐姐:说谎会长象鼻子的你知道吗
弟弟:我想妈妈了
这种牺牲自我而成就亲情的故事,中国从古到今历来不曾缺少。尤其这种“长姐如母”式的姐弟关系,在《红楼梦》里也多有涉及。
曹雪芹笔下的这些姐姐未必像电影里的张子枫,需要牺牲自己全部的生活来照顾弟弟,但却以各自的方式奉献了自己拥有的东西。这里面最突出的姐弟关系代表,莫过于元春与宝玉,秦可卿与秦钟。
元春贵为一国之妃,不仅为贾府带来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似的泼天富贵,更在未出阁之时就给宝玉带来过“长姐如母”的关怀与照顾。元春体谅父母年迈方得宝玉,因而对宝玉尤为疼爱,自己更是亲身照料。
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
后来元春入宫,也未曾忘记宝玉,时常写信关注宝玉的成长。在元春看来,对待宝玉的教育需要宽柔并济,既不能像父亲贾政对宝玉过于严厉苛刻,也不能像母亲王夫人对宝玉过于溺爱纵容:
自入宫后,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
元春对宝玉的这份拳拳之心,哪像是普通姐姐对弟弟的关心与帮助,分明是慈父严母才会有的殷殷之情。后来元春省亲,专门将宝玉拉到身前揽在怀里,那句“比先竟长了好些......”还未说完,就百感交集地泪如雨下。
元春牺牲了自己的自由与青春,为贾府带来了荣耀富贵,更为宝玉提供了自由与欢乐的天堂。省亲结束之后,元春特意下旨让宝玉跟随姐妹到大观园居住。元春此生无法长久拥有的自由自在和天伦之乐,她要尽可能地给予宝玉。
《红楼梦》里同样为弟弟操碎心的姐姐还有秦可卿,虽与弟弟秦钟毫无血缘关系,但却视为己出,多有爱怜。秦可卿是父亲秦业早年保养得来,而秦钟则是秦业年过五旬才老来得子。如此悬殊的年龄差距,与元春、宝玉无异。
秦可卿作为宁国府的管理者,时常接自己的弟弟秦钟来贾府游玩。也正因此,秦钟与宝玉得以结缘,并取得了来贾府学堂读书的机会。但因为两人暧昧不清的关系,被同窗怀疑,上演了一场“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的闹剧。
正是因为这场闹剧,秦可卿对弟弟的关切之情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彼时秦可卿已是重病在身,可秦钟不懂体谅姐姐的难处,愣是把学堂打架的事情和其中夹杂了不干不净的话悉数告诉了姐姐。秦可卿本来就思虑过重,得知这场风波之后,更是又气又恼,又悲又叹,身心俱疲:
“今儿听见有人欺负了他兄弟,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群混帐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调三惑四那些人;气的是他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以致如此学里吵闹。他听了这事,今日索性连早饭也没吃。”
秦钟不像话的地方还不止于此。后来姐姐病逝之后的丧礼期间,秦钟不仅丝毫没有悲痛之意,而且还有闲情逸致与自己的相好智能儿“得趣馒头庵”。期间无数幽会密约,自不必赘续,从他们最终的难舍难分就能看出端倪。
为了自己的浓情蜜意,秦钟不仅不懂为了姐姐的丧礼加以收敛,甚至还在丧礼结束之际,挑唆宝玉去求凤姐再住一日。这样的贪婪与自私,哪有一个弟弟对疼爱自己的姐姐应有的尊重与悼念。纵使无血缘之实,但秦可卿也给他带来过如母亲的关怀。
秦钟最终因为过于沉湎女色而失去生命,想必九泉之下的姐姐也会寒了心。同样让姐姐寒心的,还有宝玉。元春升为妃子后,贾府上下无不欢欣雀跃,惟有宝玉沉浸在对死去秦钟的“日日思慕感悼”之中,“毫不曾介意”。
这哪是对王权富贵的蔑视,分明就是对姐姐命运的漠视。倘若宝玉对元春的安危在意丝毫,即使不认为晋升是喜事一桩,也会为姐姐在宫中不能与家人团聚而忧心万分。可事实上,元春省亲,宝玉并未有丝毫思念与担心的流露。
贾母、王夫人等人面对元春泣涕涟涟,自不必言说。就连一向沉稳持重的父亲贾政,在元春面前虽要跪拜行礼,但也是含泪回话,在一连串的官话中寄托自己对爱女的深情,“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
整个过程,元春面对宝玉一语未尽就能泪流满面,而宝玉毫无反应。或许这只是曹雪芹的省略不写,可是整个前八十回,也几乎未曾见到宝玉对姐姐元春宫中生活的思念与担忧。宝玉整日悲秋伤春,怜花惜月,可何曾哀叹过姐姐的处境。
就像张子枫主演的电影《我的姐姐》主题是,“你的命运,与我相关”。可是若干年之后,谁又能保证弟弟会也像当年姐姐对待自己那般无私与关爱。现实生活里,弟弟为了自己的生活,将养自己长大的病重姐姐搬离出自己的家,独自生活在出租房里。这种新闻,也不少见吧。
你的命运,与我相关;而我的命运,又同谁与共。元春也好,秦可卿也罢,甚至是现实生活里的张子枫式的“长姐如母”和“樊胜美”式的“扶弟魔”,用血缘与情感羁绊的人际关系里,从来都不是付出之后必有回报。
所有的牺牲与奉献,都只求无愧我心,你情我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