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皆在目,昔日今何在?
假如有人问,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谁在决定台湾人的“日常”?我不由会想起“南侯北王”,即南台湾的侯雨利与北台湾的王永庆,他俩也是那个年代台湾最富有的人。
“台南帮”祖师爷侯雨利当过学徒,还卖过冥纸
“台南帮”祖师爷侯雨利(中)
在大陆,人们一般对有“经营之神”的台塑集团创办人王永庆较为熟知,人生落幕,精神不朽,尽管王永庆已于2008年辞世,但他仍是跨越时代典范。
您是否也晓得,有一位商业巨子,与王永庆齐名,曾是上世纪70年代的“台湾首富”,在当时有“南侯北王”之说,他就是“台南帮”祖师爷侯雨利,他是“台南帮”企业集团、统一企业集团之主要创办人。
所谓“台南帮”,是指由侯雨利、吴三连、高清愿等人所组成的台湾南部企业群,三个人皆已不在人世了,但他们开创的事业“开枝散叶”后,其营运版图横跨水泥、纺织、食品、金融、营建、电子、零售等各大产业。
目前,“台南帮”上市柜企业,包括环球水泥、统一、统一超市、台南纺织、太子集团、统一证券、统一实业等,其关系企业更高达上百家。举个例子,比如“台南帮”的环球水泥,是岛内第一大水泥制造商,仅次于台泥和亚泥。
事实上,环球水泥除了生产水泥、混凝土、石膏板等,还有其转投资的企业,比如其投资的“利永环球”,其生产微机电压力感测器,合作对象包括戴尔、惠普、夏普等知名企业。又比如,其投资的“六和机械”,其在江苏昆山周边的三家工厂(“六丰机械”、“丰田工业”和“富士和机械”),其客户就包括广汽丰田、一汽丰田、上海通用、长安福特、东风日产、广汽本田等汽车大厂。
换句话说,“台南帮”旗下“子子孙孙”公司,其规模及产业影响力远非一般人所想象的,也绝非各种富豪榜所能囊括在内的。
位于台南市北门区仁里里二重港1邻6号的“侯雨利故居”
台湾近代史上有五大家族,他们分别是鹿港辜家、高雄陈家、板桥林家、雾峰林家,历经百年沧桑,如鹿港辜家仍屹立不摇,但有的如雾峰林家其后代已退守沉默。百年家族,随着时代的变迁,当有人翻云覆雨,也有人积雪成灾,但其每段历程都可供后人观看,从中参悟兴衰因果。
与台湾早期的五大家族不同,无论是北台湾的王永庆,还是南台湾的侯雨利,他们皆起于草根,没有任何显赫家世,他们所取得的成就,都是靠自己去打拼,闯出一片天,也成为上世纪七十年代台湾最有钱的人。
侯雨利,出生于1900年,于1989年辞世,他是台南市北门区二重港人,今天的台南市北门区仁里里二重港1邻6号的“侯雨利故居”,就是他的旧居,系2000年重新修建的。
传说侯雨利的父亲侯江有10个兄弟姐妹,因为官司缠身,最后家境清寒。侯雨利4岁丧父,是母亲李瓜艰难地将他拉扯养大。小的时候,侯雨利挨饿是常态,三餐只有番薯,若有咸鱼头配菜,简直是“奢侈大餐”。
台南当地有个说法,说侯雨利的祖坟坐落宝地,有龙砂穴水,聚天地灵气,但风水地气也有玄机,其家族命运注定先衰而后兴。
时任台南市长赖清德等为“侯雨利故居”挂牌
由于家贫,侯雨利14岁那一年,与堂兄侯调、侯排,到台南十叔侯基的“新复发”布行当学徒,后来,侯雨利与堂兄三人出师后,一起合办“新复成”布行,时年27岁。隔年,侯雨利独资自营“新复兴”布行,很快就成为当地布匹批发商佼佼者。
当年,在当学徒期间,侯雨利还在台南北门一带卖过冥纸,替补家用。由于自小吃苦,侯雨利发迹后乃至成为台湾巨富,仍维持勤俭朴素的习惯,他从不追求山珍海味,即便是他最爱吃的虱目鱼,连鱼骨都舍不得吐掉,而是咬碎后吃下肚。喝汤时,他担心汤水撒出来,每次总是伸长脖子,把汤水吸干。
说到此处,我不由想起侯雨利之“徒孙”——统一集团创办人高清愿说的一句话:“贫穷教我惜福,成长教我感恩,责任教我无私的开创。”
1927年,在事业有成后,侯雨利与堂兄分家,其中,堂兄侯调经营“新复成”,侯雨利另创“新复兴”,侯排另创“新复茂”,加上其十叔侯基的“新复发”,叔侄四人雄霸台南府城布业。
环球水泥董事长侯博义(中)、总经理侯智升(左)、营运长侯智元(右)
上世纪30年代,侯雨利顶下经营不善的“妈祖楼织布厂”,开始由商业转入工业,他后来说了一句朴实的名言:“再怎么不景气,也有人赚钱;再怎么景气,都有人亏损。”
二战爆发后,日本殖民者在台湾岛内施行物资管治,令侯雨利的布行经营大受影响,当时地下“黑市”盛行。侯雨利就跑到日本大阪,购买管制物资,经营日本至台湾之间的贸易。
侯雨利的奋斗史,也是侯氏家族的创业史。今天,担任环球水泥董事长的侯博义,是侯雨利的长孙,他与二个儿子总经理侯智升、营运长侯智元组成“父子档”,共同经营与传承此间台湾第三大水泥大厂。侯智元是侯雨利的曾孙,在他看来,曾祖父善于把握时机,调理“火候”,他一直坚信“事在人为”,侯家后代也以此为念。
侯博义回忆称,在他小的时候,爷爷喜欢带他看乩童,当时他看到乩童手持鲨鱼剑往身上刺,自己看到血流会害怕,而爷爷却看得津津有味。侯博义后来领悟到,家乡台南北门耕地贫瘠,只有生猛的“冒险拓荒”精神,才有机会冲出生天,而爷爷侯雨利显然有此气魄。
日本战败投降,蒋介石政权接管台湾后,侯雨利紧随时代脉动,在1953年当局实施第一期4年经济建设计划时,侯雨利就与从“新复兴”布行出身的徒弟吴修齐、吴尊贤四兄弟,于1955年共同创办台南纺织。
1959年,“台南帮”本打算做镀锌钢管工厂,但侯雨利坚持要干水泥业,于是,就在1960年共同创办环球水泥。当年,侯雨利不仅出钱多,在上面花的精力也多,亲自参与建厂。
统一集团创办人高清愿
众所周知,侯雨利、吴三连、吴修齐、高清愿等,被视为“台南帮”之核心灵魂人物,侯雨利更被称为“台南帮”祖师爷,主要在于他们在创业早期有一定代际传承关系。
早年,来自台南新头港的吴修齐兄弟,与侯雨利是姻亲关系,同时,吴修齐四兄弟又在侯雨利叔侄开办的四大布行为徒;其中,“台南帮”核心人物的吴修齐、翁川配就是侯雨利“新复兴”布行的学徒,而后来成为统一集团创办人的高清愿,还有郑高辉等,又是他的再传弟子了。
1959年,侯雨利等创办台南纺织时,他的投资股权逾半,到1960年创办环球水泥时,新台币1亿元注册资本中,侯雨利家族出资5050万元,也是过半。王永庆被誉为“经营之神”,与他齐名的侯雨利也在企业管治上有一大创举,他是台湾企业界中最早采用“职业经理人机制”的人。
当年,侯雨利聘请台南人、也是有名的政治家吴三连为台南纺织董事长,吴修齐为总经理,而高清愿当时担任业务经理,一起打拼,大展宏图。1967年,侯雨利又投资创建统一企业,也是大股东,他聘请吴修齐为董事长,高清愿为总经理,后来吴修齐让贤,由高清愿出任董事长,目前接班执掌统一企业董事长的,是高清愿的女婿罗智先。
随着太子建设等诸多企业设立,由侯雨利领衔、加上来自台南的吴修齐、高清愿等,他们以“血亲”、“姻亲”、“乡亲”组成了团结且彼此关系绵密的商业网络——“台南帮”,并催生了如统一、太子建设等一家家商业巨擘,在其核心家族后代心目中,“台南帮”永远是他们心灵世界的锚。
作为“台南帮”祖师爷的侯雨利,他的成功有其进取、冒险的一面,更有朴实、务实的一面。侯雨利的长孙侯博义说到其爷爷说:“他理论不多,不讲长篇大论,但就是务实,看什么都很专心一志。”
世上会有永远的企业,但没有永远的产业!
高清愿女儿、统一美丽企业董事长高秀玲
2016年,统一企业集团创办人高清愿逝世,作为一个后来崛起的“台南帮”核心人物,高清愿的离去,也预示着“台南帮”创始时代的远去。
从侯雨利出资创建并为统一企业大股东,再到吴修齐掌舵后让贤给高清愿,再到高清愿于2013年交棒,将董事长宝座交予一路栽培的爱婿罗智先,统一企业自1967年创办以来,已是“台南帮”第三代在掌舵了。目前,高清愿的女儿高秀玲,也另辟蹊径,她目前出任统一美丽事业董事长。
顺带提及,作为侯雨利的再传弟子,在高清愿去世第二年,另一个“台南帮”大佬、太子建设董事长、台南纺织名誉董事长郑高辉也于2017年8月辞世,此前他是“台南帮”大佬中“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位。
生于1933年的郑高辉,在省立台南商专毕业后,于1962年创立“宗泰布行”。在高清愿担任台南纺织业务经理时,与经营布行的郑高辉建立深厚友谊,此后,经高清愿引荐,他入职台南纺织并出任副总经理。此后,他深受重用,除了管理台南纺织外,还出任“台南帮”旗下营建及地产业旗舰——太子建设的掌门人。
郑高辉育有1子6女,其儿子自行创业,但他有一个女儿郑丽玲,在台南纺织担任副总经理。也就是说,“台南帮”既不是一个实质上的组织,也非单一家族,但不可否认,“台南帮”是侯雨利、吴修齐、高清愿、郑高辉等家族后代的一张盘根错节的财富关系大网,也是他们共同的精神家园。
台南纺织董事长侯博明(左2)
“台南帮”祖师爷侯雨利已故去,与他的第二代相比,其家族第三代如今风起云涌,诠释着“富过三代”有道传承之价值。《一波说》此前曾撰文提及侯雨利长孙侯博义与两个儿子侯智升、营侯智元接棒环球水泥的传承案例,今天侧重提及“台南帮”起家产业——台南纺织之传承故事。
侯雨利有三房妻子,有两个儿子和十个女儿,其长子侯永都、次子侯永松均为原配吴乌香所生,其家业也多由两个儿子来继承。
2018年底,由侯雨利主导创办的台南纺织宣布,将在新加坡设立100%控股子公司,作为纺织本业的营运总部,并将越南工厂纳为其管理,日后也不排除在新加坡股票上市。当时消息一出,顿时引发外界关注,台南纺织可说是侯雨利家族的“起家厝”之一,由侯雨利、吴三连、吴修齐共同创立,且因为交叉持股,其关系企业包括“台南帮”旗下的环球水泥、太子建设、统一企业等,且在台湾纺织业地位“根深蒂固”,为什么要将“祖产”搬到新加坡?
台南纺织董事长侯博明,也是侯雨利的孙子,“台南帮”第三代,他给出的理由是“我相信,世上会有永远的企业,但没有永远的产业!”他还进一步分析,将台南纺织海外事业移转新加坡,在于新加坡是东盟中心,容易“遥控”,此外,当地华人多,容易培养人才。
侯博明,毕业于中国文化大学观光系,他个人兴趣是流通业,毕业后,他先是到爷爷创办的“新复兴”,后到统一集团旗下的统一超商工作。不料到1989年,爷爷及父亲相继去世,而他的哥哥只想做投资人,不参与经营,当时34岁的他,放弃原先的梦想,回到他此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台南纺织。侯博明说:“不得已呀,公司必须一代传一代。”
此前,在“台南帮”体系历练,侯博明跟的是如吴修齐、高清愿、郑高辉等大佬,他说:“我们一般人,10个都比不上他们1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团结合作,互相研究。”侯博明还说,台南纺织有80%以上资产与土地在台湾,改变有什么关系?世上会有永远的企业,但没有永远的产业;要生存下去,没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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