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有录先生访谈录：担当是一种生命的自觉

——金色童年，艰难记忆

马有福/图文

时间：2023年6月7日

2023年6月9日

2023年11月24日

地点：金有录先生东关私宅

金有录先生和笔者马有福

马有福（以下简称马）：金老师好，你是百年东关见证人，再加上有文化，思路清晰，我很久以前就产生了与您聊聊的想法。这一晃多少年过去，夙愿难得实现。今天方得清闲，我们以您的一生简历为纲，随便谈谈。

金有录（以下简称金）：您过奖了，见证人谈不上，略知皮毛。就这样，我以我的经历为纲，给您说说我这一生。

马：您未曾想过写一本回忆录之类的文字？

金：曾经动念想写，也开笔写过一点点，但后来因为力不从心，也就搁笔下来。

马：那就这样，您把自己这一生给我做个大概的介绍，凡我感兴趣的问题，我打断您，请您细谈。您看，如何？

金有录先生

金：好吧！1934年，我生于湟中大才的中沟村，家中排行老三。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大哥、二哥。在我下面有一个妹妹。1942年，因生活所迫，处境艰难，父亲就带着妈妈、妹妹和我逃离故乡，来到西宁，寄居在一个人家的门道里，给人看门，从零开始，过起另一种更为艰难的生活。

马：这是一种怎样的艰难呢？

金：那是一种最底层的活着，吃穿都难得保障。我父亲给人犁地种田之外，凡脏活累活几乎都干，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我母亲则给人拾掇磨物，拿簸箕簸，拿筛子筛，整天都是灰头土脸，难得消停。在杨家巷八盘磨那一带，我们一家靠着勤奋和吃苦，这才落下脚来。

马：这些您都记得？

金：那时我八九岁了，哪能忘却？更为重要的是，那时，我已是家中的劳力了，自觉肩负起了供一家人烧煨的担子。拾粪、捡柴禾、扫碳渣，哪一样都未曾忽视过。这还不是专门的工作。当时，专门的工作是念经板、念书。我先后在玉带桥清真寺、路林巷清真寺念过经。后来，回族教育促进会成立，把所有念经的孩子全部汇集到小学，这就开始了不同于清真寺发蒙的新式教育：既学国语、算数，也学阿文基础。当时，我因个子大，入学当初就被编入三年级。好在入学前，我有常去乐家湾等地买菜的经历，算数没有大碍。可语文总是跟不上，这就招致挨打。打没少挨。尽管如此，我还得一边念书，一边在业余时间里供烧煨，这是雷打不动的生活功课。

马：还记得一些细节吗？

金：那是终生难忘的。那时，父亲做晨礼之际，我就背着背篼出门拾粪。因为天黑，看不清石头瓦块，还是粪蛋，有时，就把一些石块捡到了背篓。那时，我们寄居的屋顶上只要有粪在晾晒，我们就觉得心里安然。有一个冬天，鞋底踏在石板上都要粘住的早晨，天黑一片，我正在八盘磨附近河滩的树林里捡柴禾，互听咔喳喳一声巨响，吓得我差点倒在地上。一时，乌鸦乱飞，撞落不少枯枝。在黑暗中，我也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就站在原地不知咋办。直至惊魂初定，天色微明，我才知道树林里的一个冰包在凄寒中被爆裂。就是这天早上，我捡到了平常都不敢奢望的那么多的柴禾，这一下子让我们家的柴垛变大了。真得感谢乌鸦撞下了那么多的枯枝。

马：上学的事，还记得哪些？

金：那时，没有书包。两片木板，捅几个眼，用皮条穿起来，夹住书本，这就是念书娃的标配了。我不觉得贫寒。因为大多数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个装备。在免费的早饭前，我们拿着半截黑刺棍进行早操、军训。那时，刀剑都是它了，一棍多用，有点滑稽。早操结束，我们走读生，一人一个黑大碗，由值日生按小组分配，喝小米粥。这算是福利。中午吃的馍馍得自己从家里带。就这样，我们一直读到五六年级。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解放了。

马：解放初期的生活情景，还记得吗？

金：十几岁了，早就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在一匹毛驴上驮了点吃的，然后，一家人再次逃离西宁，回到了湟中老家。第二年，等我们牵着驴，驮着一个小木箱回来时，西宁家里的日用品和毡被早就被人洗劫一空。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小河沟时，我已经能背我母亲过河了。在西宁，我们在原先的邻居家住了两个晚上之后，又另外找房再次住了下来。父母亲再次重操旧业，继续艰苦劳作。而我则拿了一条皮绳去街道里背背儿挣钱。那时，背背儿的人很多，在街道店铺门外都有拿着绳子站着等雇主的人。

谁曾想，他们之中，有把头，还有江湖规矩，一开始，他们就不让陌生人站那儿等雇主。没有办法，我就找居委会协调。一纸证明，顺利入行，我这就开始了另一种下苦生活。我还记得的是，那时，每天都能挣两三百个铜板。那时，四百五十个铜板就是一大白元。

这样的生活，我一直过到了195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