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山石窟,坐落于山西省太原市西南方约四十公里的天龙山麓,其海拔傲立于一千七百米之巅。这一宏伟的古迹可追溯至北朝的东魏年间,距今已有超过一千四百载的悠久历史。历经北齐、隋朝与唐朝的接续开凿与雕琢,如今保留了二十五座石窟,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于东西两峰之间的峭壁之上,绵延延伸出一公里有余的壮丽景观。
天龙山石窟的肇始,可归功于东魏时期(公元534年至550年),由权臣高欢发起,在天龙山上开启了石窟营造的先河。随后,其子高洋在建立北齐王朝后,以晋阳为陪都,延续了这一宏伟工程。隋朝时,杨广身为晋王,亦接踵而至,继续推进石窟的开凿。及至唐朝,李渊父子以晋阳为基,将石窟的建造推向了鼎盛时期。
在这些珍贵的石窟之中,汇聚了东魏、北齐、隋朝及唐朝四个朝代开凿的石室共计二十七处。其中,东峰分布有八窟,西峰则多达十三窟,山北三窟与寺西南三窟交相辉映,各窟之间更有山间小径巧妙相连,形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艺术长廊。
据粗略统计,这些石窟内外共陈列着石雕造像超过一千五百尊,此外还有浮雕、藻井装饰及壁画作品共计一千一百四十四幅,每一件都是古代匠人心血与智慧的结晶。值得注意的是,各石窟的开凿时间虽跨越多个朝代,但其中以唐代开凿的石窟数量最为可观,彰显了唐代艺术的繁荣与辉煌。
此时的天龙山石窟造像头部基本完好无缺出自外村太治郎著、1922年出版的《天龙山石窟》时间来到1917年的那个春天,当日本东京大学的杰出考古学家关野贞首次踏入天龙山石窟的幽深殿堂时,他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被眼前这一幕幕鬼斧神工般的艺术杰作深深震撼。石窟内,每一尊佛像都承载着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精髓,它们或庄严肃穆,或慈悲祥和,以其无与伦比的雕刻技艺和深邃的佛教哲学思想,展现了从北齐至隋唐时期中国佛教艺术的巅峰状态。关野贞深知这些发现的重要性,他不仅用镜头捕捉下了这些珍贵的画面,还倾注心血撰写了详尽的考察报告,这份报告随后在《国华》杂志第375号上刊出,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向日本乃至世界揭开了天龙山石窟的神秘面纱。
山中定次郎然而,这份旨在传播与保护文化遗产的考察报告,却意外地成为了一场灾难的导火索。山中定次郎,这位在日本文物界声名显赫却又臭名昭著的文物贩子,在翻阅到关野贞的报告时,敏锐地嗅到了其中隐藏的巨大商机。彼时,欧美社会正对中国艺术品抱有极高的热情与追捧,山中定次郎意识到,若能将这些承载着深厚文化底蕴的佛像运往西方,不仅能满足那些收藏家的贪婪欲望,更能为他自己带来难以估量的财富。
他在日志里这样写道:“大正十一年,当我第一次看到天龙山的照片,就被那里的石窟和造像深深地吸引住了,时隔两年后的今天,我终于跨越万里,来到了天龙山。这里珍藏了北齐到隋唐时代,中国佛教艺术最鼎盛时期的辉煌,它们给予我的惊讶和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
山中定次郎率领他的考古团队在天龙山做考察右边矮个子 山中定次郎1924年,山中定次郎亲自踏上了前往天龙山的旅程,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踩点与规划。他深知,要想实现这一大胆的计划,必须首先解决运输难题,而位于山下的圣寿寺及其僧众的态度,则成为了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山中定次郎与净亮和尚(居中者)合影山中定次郎深谙人性之复杂,他决定采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金钱诱惑。果然,当满载金银财宝的两辆牛车出现在圣寿寺门前,面对这些足以改变他们清贫生活的财富时,即便是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和尚净亮,也难以抵挡其诱惑,最终选择了背叛信仰,成为了山中定次郎盗宝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山中定次郎带人在天龙山石窟事后山中定次郎在日记中欢呼“我终于用手中的真金白银说服了净亮僧人,他同意让我带走一部分造像的头部,这不禁让我异常兴奋,每当我带着工匠进入一个石窟,凿下一个佛首,那种喜悦,超过了得到黄金万两。
自1926年起,山中商会便在圣寿寺的默许下,开始了对天龙山石窟佛像的疯狂掠夺。他们根据关野贞等人公开发表的照片,精准地挑选并切割下最具价值的佛像,无论是雄伟壮观的佛首,还是雕刻精细的全身像,都被无情地分割开来,装进集装箱,经由北京转运至日本。这一过程中,无数珍贵的文化遗产遭受了不可逆转的破坏,其损失之惨重,令人痛心疾首。
盗割现场1928年,山中商会将盗运来的45尊造像编辑成书,名为《天龙山石佛》。该书涵盖佛像16尊、佛手与佛足3尊、菩萨像22尊、罗汉像1尊及天王力士像3尊。
历经长达八年盗毁,天龙山石窟所遭受的大规模盗掘行径,终于触动了民国政府的敏感神经,然而,这份迟来的警觉并未能立即转化为有效的保护措施,保护行动显得步履蹒跚,姗姗来迟。
1931年,行政院向教育部发出严正训令,要求务必加强对天龙山石窟的守护与保全,但遗憾的是,这一举措似乎并未能扭转局势,已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更令人愤慨的是,尽管警方已介入调查,并成功收押了部分偷运佛首的不法之徒,但幕后黑手,如山中定次郎与净亮等人,却仿佛遁入无形,逍遥于法网之外,未能受到应有的制裁。这一事件,不仅是对文化遗产的严重破坏,更是对社会正义的一次沉重打击。
1932年11月,东京美术协会举办了一场轰动一时的“世界古美术展”,天龙山石佛作为展览的重头戏,被公然拍卖,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据统计,在这场浩劫中,共有超过240尊造像被盗,其中大部分流失海外,成为异国他乡的展品或私人藏品,而它们的原始归宿——天龙山石窟,则留下了满目疮痍和无尽的遗憾。
上图为第18窟后壁五尊造像(1922年摄影)1933年,学者王作宾踏上了天龙山的考察之旅,面对眼前的景象,他心中满是痛惜与无奈。
他沉痛地指出,在这片曾经辉煌的石窟之中,除了那尊巨大的坐佛像,虽不幸遭遇矐目之痛,其身躯尚得保全外,其余造像皆已难逃厄运,惨遭毁损,不复昔日风采。
山中商会《中国朝鲜古美术展观》(1934年5月)展品之一山中商会《中国朝鲜古美术展观》(1934年5月)展品中的天龙山造像然而,历史的尘埃并未完全掩盖住这些流失文物的光芒。新中国建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国际社会对文化遗产保护与追索的呼声日益高涨,为我国追回这些被盗佛首提供了难得的契机。每一次佛首在国际拍卖场上的出现,都牵动着无数国人的心弦,也激发着人们对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深刻反思。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天龙山石佛能够重归故里,再次绽放出属于它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