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之前,摄政王的白月光回来了。
他违背了当年许诺我父兄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抬她为平妻,与我平起平坐。
他以为她是当年为他辩驳的那个女子,便要将我的一切都给她。
却忘记了质子时期,我对他的维护。
也忘记了若无我父兄,便无他今日辉煌。
他只记得童年时有人帮他说了一句话,他便爱了那个人许久。
可是,直到我死,都未曾告诉他。
当年那人并非是林淼淼,而是我。
1.
成为摄政王妃的第二年,谢衍带回来一位女谋士名叫林淼淼。
这人我是识得的,是当年林太傅的嫡长女,也是谢衍的青梅竹马。
她聪颖识大体,见到我也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只是看着我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却又说不出为何。
自从她被领回来之后,谢衍便时常与她谈论国事,每每谈到半夜便留宿书房。
次数多了,府里的流言蜚语便多了起来。
他们都在说,淼淼本应是摄政王妃,而我占了她的位置。
甚至她们知晓我五感极弱,已经当着我的面说我鸠占鹊巢,带着嘲讽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到点。
杏儿给她们每人一个嘴巴子,打的她们在地上哭嚎。
那时我觉得我的五感确实弱,听不见也看不见。
可此事后,那个淼淼却亲自登门。
她一身素衣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仿佛我干了多大的错事一般。
“见王妃为何不跪!”
杏儿本就因这府内的传闻,一肚子的气,见到这淼淼挺直着背,怒视着我,就更是生气。
可她依旧不曾跪我。
“原来姜国公主就是如此心眼小,不过是几个幼龄婢女说了几句口舌,便要如此重的惩罚,您的良心可安?”
原来是替人撑腰来了。
她说着说着那眼睛里就已经滚着泪水了,好像我做了什么一样。
我走过来,靠的很近,拿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
“我还未曾说话,妹妹怎么就哭了,还哭的这么可怜?”
我的帕子是尚好的,是父亲叫几个手工好的绣娘,用极好的蚕丝一点点为我做的,我轻手轻脚的擦着,本意也是好的。
可突然到来的谢衍,二话不说就将我的手狠狠的捏在掌中。
“沈眠!不要太过了!你就这么容不得她吗?”
目光对视的时候,我看见了谢衍对我的厌恶,好浓的厌恶……
他抚着淼淼的脸,心疼至极。
淼淼倔强着看着我,“王妃娘娘请你清楚,我无意与你争抢,若是我真的想要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也请你心思纯正些,不要再拿我的婢女出气。”
她说完已经哽咽。
而这个哽咽,把我的罪名放大了好多。
我的心里却一遍遍的念叨着,“轮不到我?”
当年明明是谢衍不辞万里亲自到姜国求娶的我,是他口口声声说的此生非我不娶,我是顶好的女娘。
是我父亲不愿,他苦苦求了数月的坚持。
为何到如今……却变成这样。
我看着谢衍,只看见他牵起淼淼的手,轻飘飘的对旁人说道:“王妃善妒,禁足三日以儆效尤。”
2.
禁足的日子里,倒是跟往常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院子里更空了些。
可不久,热闹就来了。
林淼淼搬到了我的旁边,一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她有的时候看着我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抱着阿宝唱着姜国歌谣,就会看着我说道:“王妃莫不是在学我。”
我疑惑。
我自幼就是如此。
何来学她之说。
幼时随同父亲前来大晟皇宫做客,大晟皇帝为了表达对姜国的重视,给我重新做了一个摇椅放在御花园,容许我可以肆意游玩。
我便是如此躺在园中抱着还年幼的阿宝,唱着姜国的歌谣。
那时,阳光很好,周围的牡丹争先恐后的开着,甚至挤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想拨弄开,就任由它挡着。
而御花园旁,就是一个学究怒斥着一个少年。
说他野心大。
说他一个贱籍女子所生的皇子,有什么资格觊觎皇位。
我听着听着就接了一句,“皇子若是没有野心,又如何能平复天下,贱籍所生的皇子登上帝位的也不是少数,学究此话实在是唐突,还不给小皇子道歉。”
幼时五感弱,见不得强烈眼光,我便带着黑色的绸缎挡住眼睛,整个人朝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说这话。
学究倒是认识我,毕竟五感不好的姜国公主是在天下出了名的。
他没说话,少年也没说话。
我便继续抱着阿宝哼着歌。
而后,我的椅子旁总是会有一些糕点。
杏花酥,桃酥,还有我最喜欢的冰酪。
再后来,我走了。
我兄长急症,甚至等不及跟大晟皇帝告别,我和父亲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记忆拉的很远,以至于谢衍什么时候出现的我都没注意到。
林淼淼拉着他指着此时躺在摇椅上的我。
“谢郎对王妃动情,莫非是因为王妃跟我有些许的相似?”
这种当面质问,不知道谢衍如何想的,反正我的面子是挂不住的。
我看着他,希望能看见他否定这一切,我姜国公主不愿是别人的替身。
可是等了好久,冬日的太阳都已经有些灼热了,他却说道:“她确实爱学你。”
我怔住。
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姜国遇见谢衍那天。
身为质子送来姜国的谢衍身上带着戾气。
父亲带着他来花园的时候,我正在桃树下躺着。
那时的阿宝已经大了些,我有些抱不动了,就让它在身边跑着,手里拿着桃酥,嘴巴里却还在吃着杏花酥,时不时的还要吟诵几首姜国诗人的名作。
听父亲说,谢衍见状第一句话就是,“她是谁?”
父亲笑道:“是我的幼女沈眠,五感不好,不善走动,时常躺着看看天看看地的。”父亲眼底都是宠爱。
毕竟,身为姜国皇帝,他一生只迎娶了我母亲这一位皇后,也因为他的恩爱表率做的太好,姜国大多数家里基本都是一夫一妻,很少有人会纳妾。
甚至有人觉得纳妾是不吉利的。
而我是他和母亲最后一个孩子,母亲年纪大了,生我的时候错食了微量的毒物,导致我出生就五感极弱。
父母和兄长因此对我更是疼爱。
谢衍听着父亲的阐述,缓缓走向了我。
我一抬头,就听见他喃喃道:“淼……”
我开心的问他,“你怎知我的乳名是邈邈?”
他不说话,我就以为是父亲告诉他的。
可如今……
原是如此。
3.
淼淼听见谢衍的回答很是骄傲的仰着头,看着我的躺椅,“那个躺椅我也想要。”
谢衍宠溺的点头。
林淼淼却冲着我的方向对着谢衍说道:“有的东西学的再像也不是,怎么也代替不了,是吗?谢郎?”
谢衍点头。
我踉跄了一步。
杏儿一把扶住了我。
我苦笑,眼看着谢衍叫人把我的躺椅抬着进了林淼淼的院子。
林淼淼将它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时刻都在提醒我一般。
我看着……
心里像是有一根针缓缓的刺入,然后在里面搅动。
因为,我觉得谢衍忘记了什么。
这躺椅是大婚后,谢衍亲自叫人给我做的。
当时广寻名匠,按照我画的图,一点点的做出来的。
那时,我与他是恩爱的,他抱着我坐在躺椅上,说着情话,告诉我这躺椅很是舒服,他要时常来与我一起坐坐。
他说的我耳根子都是红的。
可如今,他躺在上面,林淼淼正在给他读最近的奏折,一字一句,伴随着月光敲打在我的心里。
这些奏折,以往他都是不愿我碰的。
他说在大晟朝,妇人是不可参与朝政的。
那为何,林淼淼可以?
我就那样望着他们一宿。
第二天毫无意外的病倒了。
我躺在榻上,那苦药进不去嘴,杏儿急的不行,最后没了办法只能掰开我的嘴硬灌下去。
而一旁的大夫一直在摇头,甚至还带着几分惋惜。
“夫人要好生调养,这孩子没了虽然是不幸,但是夫人的身体本就不适合孕育,没了也算是夫人命大。”
孩子?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大夫更是疑惑的看着我,“夫人不知?”
我不知……
我嫁给谢衍的时候,父亲就说了,我的身体无法孕育,若是介意便取消婚约。
谢衍同意。
而后我们每一次同房后,他都会认认真真的按照大夫的吩咐,避免我怀孕的,这样的措施也导致嫁给他这些年我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
可如今怎么会?
我呆愣着看着远方。
心里想着,当年的大夫也说了,就算是措施都做了,也会有意外,可能这就是意外吧?
真的吗?
是意外对吧?
我想着,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还在姜国,是那个穿着赤色骑装跟着父兄在草原疾驰的姜国公主。
而谢衍在远处冲着我笑着,手里还拿着我爱吃的糕点,我兴奋的冲了过去。
梦醒了。
出人意料的是,谢衍居然坐在我的床头。
“醒了?”
他的声音清冷。
我点头。
“大夫说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杏儿,杏儿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我大约知道了,许是他问杏儿被杏儿噎回去了,才会想起问我。
“大夫说我怀孕了……”
谢衍意外的有些兴奋,他的兴奋倒是我不敢把孩子没了说出口,磕磕绊绊了好久,他却已经离开了。
我……有了孩子,他这么开心吗?
他难道一直想要跟我有一个孩子?
我想着,心里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悲切。
4.
而不久,我就收到了兄长送来的礼物。
是鹿皮,还有一个精致的红木躺椅,以及一匹血统极好的汗血马。
我知道谢衍喜欢收集好马,便兴奋的带着去了马场。
可是,谢衍正搂着林淼淼在马场上飞驰着。
我的声音他们听不到。
可是,我听见了谢衍求娶林淼淼的声音。
——淼淼,嫁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