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祭宗祠,是将贾府重要男丁、重要女眷,按照尊卑、族序、长幼来了一次大盘点,其中一段描写如下:
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第五十三回)
祭祀在中国,于国家是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左传》有“国家大事,在祀与戎。”也就是说,一个国家,最大的两件事,就是祭祀与战争(国防)。同样,祭祀也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事,目的是通过祭祀提升凝聚力,提升家族分食社会资源的能力。
祭祀,是大事,家族祭祀的位次,同样体现着家族权力的分配关系。
宁荣两代国公死后,家族长房的贾敬,作为长房长孙,是贾府第三代最年长者,也是前家族长,是理所应当的主祭人,贾敬万事抛下一心修道,却不敢在祭祀祖先这件事上任性,乖乖回家履行职责,由此可见祭祀的无上重要地位。
贾赦,荣国府长房长子,荣国公爵位的继承人,排家祭第二序位。
排第三位的是现宁国公爵位继承者、贾族第四代长房长孙、族长贾珍。
此时贾政放了外任,不在京,如果他在,在祭祀跪拜环节,应该排在有爵人和长房之后,贾政是荣国府的实际控制人,但他既非家族爵位继承人,也非家族长房,甚至也不是荣国公一脉的长房。论实际家族地位,应该排在贾珍之后。
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是贾蓉,贾蓉因为是家族长房长孙,所以只有他是随女眷们在槛内,女眷们是家族血脉延续的重要存在,将贾蓉同样置于槛内,有看重、保护和寄予厚望的意思在。
下一代的男丁们的重要性排序是怎样的呢?
首先是荣国公一脉的长房长孙贾琏、次孙贾琮一起献帛。
往后是荣国公一脉的二房次子宝玉捧香。然后是贾菖贾菱等人。
注意,贾琏的家族地位比宝玉要重要的多,无论贾宝玉的主角光环有多亮,只有在祭祀祖先时,每个人的实际家族地位才是最真实的。
排在宝玉之前的还有一位贾琮,他是贾琏的弟弟,贾赦的次子,贾琮出场次数极少,全书一共出场不超过五次,他和贾环的关系很好,常常结伴出场,但贾琮没有一句台词,对他唯一的一次描写,是贾赦病了,众小姐公子前来问安,邢夫人看见贾琮浑身脏兮兮,训斥他的奶妈子是不是都死绝了,怎么也不管管他,哪里有大家读书公子的样子!
但从祭祖看,贾琮的地位是家族第四代里非常重要的存在,在荣国府,仅排在贾琏之后,排其他公子之前,读者知道,荣国府长房和二房间有着深刻的矛盾,凤姐说是长房的媳妇,但她也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而贾琏是荣府长房长子,所以,贾琏和凤姐管家,本质上是两房权力平衡的一种妥协罢了。
贾琏是什么人读者再清楚不过,他自己亲口说:“只要有酒吃,有戏看,其它一概不管。”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锦衣纨绔之辈,如果有一天家族的重担落在他的身上,荣国府只会加速败落。所以,贾琮事实上就是长房的一个后备力量。
说回小说的第一男主角贾宝玉,不仅是整个家族对他重视,将他如凤凰蛋一般的捧着,就连小说开始,宁荣二公也认为只有宝玉一人,也许可以寄予厚望,因此拜托警幻仙姑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顽痴,入于正路。这才有了贾宝玉神游太虚这一段故事。
在贾府的现实中,贾宝玉真的能排得上号吗?
恐怕很难,封建大家族中,长房是神一样的存在,除非长房没了人,才轮得上二房,就像贾敬原本还有个哥哥贾敷,可惜死得早,但次子贾敬因为是长房宁公之次孙,依次就成了长房长孙了,族长也是他的,而不会让真正的荣公长孙贾赦来担任。
荣公一脉,贾赦为长,承袭爵位,他的儿子、孙子才是荣国公基业继承的正统,排第一的是贾琏,前文我们说了,贾琏不行,那就是次子贾琮,所以家祭时二人一起献帛,反正轮不上贾宝玉。
贾政一脉,长子贾珠死了,但他有儿子贾兰,所以,贾兰才是承继贾政一脉的正统,总之,贾宝玉都要往后排。但对于荣公这一支,现实地说,贾琮的地位是很高的,但小说大大地弱化他了,不仅弱化他,就连贾族长房的嫡传长孙贾蓉都很弱化,贾蓉、贾琮、贾兰,按宗法,他们的身份很高,家族二房、荣府二房且次子的贾宝玉,一样也不占,远远比不上这三人,只是因为主角光环,给了读者一个错觉。
仅从荣国府角度看,不考虑贾琏的话,贾琮才是贾宝玉家族地位的最大威胁者,尽管在祭祖时他的身份显赫,却无一句台词,没有任何存在感,读者甚至会忽略有这么个人。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