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前一日,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打马离京。
公主婆母威逼,我不得不独自踏上花轿,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丈夫失踪,婆母说我克夫,要我殉葬。
体弱的父亲在冰天雪地里长跪不起,才为我求来守寡三年的圣令。
在方寸之地幽闭三年后,重获新生在即,我那早死的丈夫回来了。
与他一同进门的,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还牵着眉眼肖似他的男童。
1
看着厅中紧紧相靠一家三口,心中蔓延的疼痛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为他守寡,受他母亲的气,吃她妹妹的亏,甚至差点死在这里。
他却娇妻在怀,稚子绕膝,甚至即将儿女双全。
“阿兰父亲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与她在乡野拜堂本就委屈了她,且不说她已育有一子,儿子是如何也不能让她做妾的。”
沈凌云跪地俯首,向高堂之上的福寿大长公主道:“儿子为阿兰求一个平妻之位,请母亲成全。”
福寿大长公主不应声,反而掀起眼皮朝我看来,“谢氏,你以为如何?”
我忍着怒意开口:“臣女不敢妄言。”
沈蓉指着我的鼻子斥道:“贱人,谁给你脸了?”
沈凌云无视自己妹妹的粗俗无理,满含期盼对我说:“谨溪,若没有阿兰的父亲,我根本回不来。就当是为了我,你便应下来。”
应下来?
我这三年的苦算什么?
一同长大的化雨为救我而死又算什么?
我和沈凌云相识十八年,他不仅留我一个人走完婚礼,还死而复生送我一份大礼。
他如今有妻有子,我就是个笑话。
那年的救命之恩,在他娘要我陪葬之时抵消。
化雨重伤而死的账,我和那老妖婆另算。
“阿兰最是乖巧可人,你定能与她和睦相处。”
阿兰扶着孕肚冲我跪下,“妾身保证不争不抢,求大奶奶给妾身母子一个容身之所。”
她按着男童给我磕头,“钰儿,快给你大娘磕头。”
我伸手想要阻止两人,但伸到一半又避嫌的缩回。
“我与文轩郡王已是陌路,二位不该向我磕头。”
阿兰闻言,抬头呆愣愣的望着沈凌云。
沈凌云哪里见得心上人此般模样,即刻上前扶起两人。
“身为世家贵女,谨溪,你的气度着实小了些。阿兰乃我……”
“郡王有所不知,先帝三年前赐给臣女一道和离圣令,如今正是臣女归家之时。”
“这……”沈凌云没了主意,转头望向他娘。
福寿大长公主眯起眼睛凝视着我,“谢氏,你听不懂本宫的话么?”
我施了一礼,“臣女不敢不遵从先帝之令。”
“本宫要是不让,你当如何?”她的语气重了几分。
我紧捏着手心,“殿下说笑,先帝一言九鼎,您怎么会抗旨?”
2
凭借先帝的圣令,我从大长公主府全身而退。
和离的消息在京城传开,我再次成为京城人士茶余饭后指摘的对象。
话也不怎么新鲜,不过就是:当年嫁过去就克了沈凌云,现在沈凌云大难不死回来了,我活该被休。
我活该吗?
愚昧之言听得多了,也免不了自我怀疑。
回到家的好长一段日子,我都恍惚极了。
沈凌云没死,他活得好好的。
失去三年自由时光的只有我,沦为笑柄的人只有我,人生跌入谷底的也只有我,他什么都没落下。
他依旧是高高在上公主之子、太宗亲封的郡王。
而我,只有硬扛着流言蜚语,在阴暗的角落过一辈子。
凭什么?
凭什么是我痛不欲生?
凭什么他们嚣张一世,却因为是宗亲可以富贵一生?
我偏要捣碎他们的富贵,让他们跌落尘埃里。
最好再让那作恶多端的老妖婆也尝一尝化雨死前的滋味儿。
春节在我足不出户的日子中熬过,转眼已是春暖花开。
宫里传出太后要办赏花宴的风声。
赏花是假,为守完二十七个月孝的新帝沈过选后纳妃为真。
我是康乐公主的伴读,幼时就与一干皇亲国戚相识,无意间撞见过沈凌云兄妹按着生母低贱的沈过,让他趴在地上学狗叫。
年幼的我鼓起勇气引开沈凌云兄妹,给了沈过逃走的机会。
后来先帝年近不惑只有沈过一子,才重视起他来。
我对沈过的后宫不感兴趣,只想在他眼前露个面。
福寿大长公主势大,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忌惮她,没人敢主动上门向我提亲。
帝心难测,我也只有赌一把了。
赢了,我就恶心福寿大长公主一家子。
输了也没所谓,不过是再被京城里的人嘲笑不自量力,厚着脸皮去赏花宴而已。
皇宫守卫森严,太后办宴会的日子没请帖进不去。
我正琢磨着如何弄一份请帖,想不到它竟从天而降。
奇了怪了。
太后怎么会主动给我下请帖?
以前不见得太后多待见我,凭她与那老妖婆要好的关系,现在更不可能了。
怀揣着诸多疑惑,我踏进层层宫墙。
3
“看到没有?那就是不甘做平妻,与文轩郡王和离的谢氏。”
假山临近湖边,一个曾经竞选康乐公主伴读落选的小姐,挑起了话端。
她身边的人捂着嘴,嫌恶得明目张胆:“她不是克夫吗?这等晦气之人也有脸出门?”
“我若是她,此时已经羞得无地自容了,怎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更不必厚着脸皮来赏花宴了。 ”
“就是就是,定是她这三年不孝不敬殿下,不然为何文轩郡王甫一回府就休了她?依我之见,和离的说法定是尚书府为了颜面强行挽尊,实际上就是谢氏谨溪犯了七出,被文轩郡王休回娘家的。”
“呵呵,任她当年是公主伴读,现在也逃不了一个被休弃的下场。落汤的凤凰不如鸡呀!”
“谁以后敢娶他们谢家的女儿呀!有这么一个不修妇得被休齐的人在先,谁知道他们家姑娘是不是都和她一个样。”
有些人偏爱蹬鼻子上脸,我再不想生事端也是忍不下去。
刁蛮前小姑沈蓉在另一边,正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视线相撞之时,她挑衅的对我扬了扬下巴。
想看我笑话?
我偏不让。
沈凌云救我半条命,福寿大长公主那个老妖婆杀了我的化雨,又和沈蓉折磨了我半条命。
我现在不欠他们任何人,反倒他们欠我一个化雨。
那年福寿大长公主下令让我陪葬,化雨拼死闯出公主府为我求来一丝生机,自己却不治身亡。
他们皇亲国戚尊贵非凡,可我的化雨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笔账,我早晚要和他们算清楚。
“几位姑娘对谨溪有何不满?不若到人多的地方来说。背地里说人小话,不符合诸位的身份吧?”
我的突然打断让几人一惊,她们都变了脸色,眼角不断沈蓉那边瞟。
“怎么都看向蓉安郡主?”
我故作吃惊:“莫非是蓉安郡主派几位小姐来诋毁我?”
几人气急败坏道:“你胡说。”
“哦,既然不是蓉安郡主指示,那就是几位小姐自己对我有意见了。”
我理了理袖子面向几人:“谨溪来回答几位姑娘话中疑问:其一,谨溪出现在赏花宴乃是受太后娘娘所邀,东华门禁军观请帖后放行,不存在舔着脸出现在此的行为;”
“其二,谨溪与文轩郡王和离乃是先帝感念家父忠良一生,特赐圣令,几位姑娘若质疑真伪,谨溪不介意请出圣令给几位姑娘一观;”
“其三,我谢家家教甚严,族中姑娘断不会做出背后戳别人脊梁骨的事,倒是……”
我故意停顿片刻,目光在几人身上穿梭。
“倒是几位姑娘真该修一修口德,以免今后冲撞了长辈贵人而不自知。”
“你……”开头挑起话端的姚涵淑愤怒的指着我,“你不知廉耻反而有理了?”
姚涵淑身份不低,他父亲也是一部尚书,不过惯常与我父亲不对付。
她幼时落选康乐公主伴读,便一直对我怀恨在心。
我今日便是对她客气,她也不会领情。
“姚姑娘指着别人就有理了?”
姚淑涵恶狠狠地瞪向我。
“怎么?姚姑娘认为我说得不对么?”
“还是说,姚姑娘被我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了。”
姚涵淑跳脚,她彻底失了理智,竟动手推我。
假山距离水面约莫一丈高,旁边并无任何可借力之物。
毫无悬念,我必定落水。
若是水底的碎石尖利,我非死即伤。
预期中落入湖水的恐慌并没有到来,我被一个坚实的臂膀接住。
我是如何也想不到,再次与沈过见面,竟是这等尴尬狼狈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