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张家界,南国文学社的一场盛会如同一缕清风,拂过夏日的暑热;而我,有幸在这片神奇之地,与一位文学界的泰斗——石英老师,结下了一段厚缘。
从四十七八年前开始学写散文时起,就有一个名字如雷贯耳,令我仰慕——石英!因为这位被许多媒体称之为“文学常青树”的“多栖作家”,给我提供了许多充满正能量的精神食粮和文学滋养,特别是他亲手创办并主编的《散文》杂志,一直是我的心头最爱。我曾不知有多少次忽发奇想:要是什么时候能够亲耳聆听他的教诲,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也许,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不,机会果然来了。
因我的一篇游记散文《新疆果子沟》有幸荣获南国文学、中大视界杯征文大赛金奖,我受邀参加今年6月16至19日在张家界举行的颁奖典礼暨郦道元文学院第二届高峰论坛。
16日下午,我乘动车赶到位于张家界子午路的天崇君泰国际酒店。下午五时许,来自全国各地的30多位文友陆续下到一楼大厅,准备集中乘车前往大庸古城餐叙。
这时,电梯门徐徐打开,只见我们南国文学社卢小夫社长挽着一位拄着拐杖的长者,微笑着健步来到大厅。这位长者身材颀长,头戴礼帽,上着米黄色的长袖衬衣,外罩军绿色的马甲,脚蹬一双乌黑的军用单皮鞋,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与睿智。
“那位是……?”我赶紧悄悄地向身旁的王银柱老师打听,他轻声告诉我:“是石老——石英老师!”
顿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使我不顾唐突和冒昧,便快步走到石老跟前,向他问好。石老刚刚落座,见我来到他跟前,执意站起身,并主动伸出手与我握手;然后,示意我坐在他身边,微笑着与我似老朋友般地拉起了家常。当得知我来自湖北孝感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
“哎呀,孝感可是个好地方,我很早就熟悉的,李先念领导的新四军五师师部就在孝感大悟县的白果树湾;解放战争前夕,周总理还亲自到这个县的宣化店与美蒋谈判,‘中原突围’的第一枪就是在那儿打响的。不过呀,那时可不叫大悟县,而是叫礼山县!”
此时,他如数家珍,为我勾勒出了一幅幅生动的历史画页。我如沐春风,不禁为眼前这位92岁高龄的长者有如此渊博的学识、敏捷的思维和强大的记忆力而折服;同时,也为家乡孝感有诸多风云往事能够鲜活在他的记忆深处而感到欣喜和自豪。
但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心头产生了一个疑问:石老为何对孝感如此熟悉和充满感情呢?
通过接下来的亲切攀谈,我才得知,原来,石老自幼对历史和地理“情有独钟”。早在1947年秋,当时正读小学六年级的他,就成为秘密试建时期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在家乡——山东黄县(今龙口市)参加了赴鲁中前线支前大队少儿宣传队。由于表现优异,不久被选中至部队机要部门工作。他曾创造出半个月熟记3000组密码的奇迹,连续几年刷新我军译电数质量历史纪录。特殊的岗位接触到的军事信息,自然使孝感这个地名,与发生在这块英雄土地上的重大革命事件一起,深深镌刻在了他的脑际。而且,他参加工作遇到的第一位处长,就是毗邻孝感的红安县(原黄安县)人。这位放牛娃出身的“老红军”处长,曾像亲哥一样对他关怀备至。有了这层特殊关系,自然又大大地拉近了石老与我的感情距离。
餐叙在大庸古城古色古香的湘宴谭厨饭庄进行。小夫社长热情洋溢地致辞揭开了活动的序幕。酒过三巡之后,大家来了兴致,开始表演节目。
“石老师,来一个!石老师,来一个!”
在一片欢呼声中,石老微笑着站起身来,稳稳地接过话筒,向大家招手致意,连声问好,然后,以一曲京剧名段《锁麟囊》给大家助兴。大家听得如醉如痴,一曲下来,都觉得还不“解渴”,于是,不约而同地一边鼓掌,一边齐声高喊“再来一个!”。考虑到石老毕竟是位“90后”,他的得意门生——中大视界的林膑董事长赶紧起身“挡驾”,说改日再请石老给大家一饱耳福。孰知石老并不服老。他怕拂了大家的好兴致,竟一口气加唱了《霸王别姬》和《苏三起解》。他腰板笔挺,字正腔圆,举手投足,刚柔娴雅,足见其京剧艺术功力之深厚。那一刻,我深切感受到,石老身上蕴藏着一种超脱世俗的高雅与从容,窥见了一颗有趣的灵魂和一股充盈浑身的旺盛的生命力;我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一个具有有趣的灵魂的人,其生理年龄大抵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譬如——眼前这位顽童般活泼可爱的石老。
第二天上午九点,在大家的热切期待中,颁奖典礼暨高峰论坛在所下榻酒店的大会议室开幕。石老与著名青年诗人大卫老师给获奖者一一颁奖并合影留念,然后,由二位先后授课。
大家都明白,石老才华横溢,著作等身,这种场合的授课对他来讲,实在是张口即来的“小菜一碟”,完全无需做任何书面的准备。然而,石老开场却风趣道:
“各位文友天南地北来到这里很不容易,我不能信马由缰,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因此,今天凌晨五点就起床,理了个提纲,想尽量给大家上点合胃口的‘干货’”。
他一边含笑说着,一边从马甲口袋里掏出四页写满授课要点的稿纸,用掌心抻平了放置在桌面上。我坐在第一排,看得十分真切,顿时心生感叹:对于这位92岁的老人,这才是真的“很不容易”啊!他体谅他人、平等相待的谦和作风和严谨认真、诲人不倦的大家风范,无疑是对我们年轻一代最好的鞭策与激励,更加激起了我内心对他老人家的高山仰止之感。
在石老的讲授过程中,还有两个细节深深地感动了我。一是当他讲到“为本次认识了许多新文友而感到由衷高兴”时,竟以与他才有一面之交的我作为例子,亲切地脱口呼出我的名字。那一刻,我仿佛被一股暖流包围。这不仅仅是一声名字的呼唤,更是石老对我这个晚辈的关切与厚爱。二是在传授创作经验的过程中,他没有简单地停留在理论层面,而是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文学创作紧密结合,为我们分享了一个被尘封在历史深处的动人故事。
——那是1946年4月中旬的一天上午,12岁多的他,被推举代表全县小学生在“四八”事件殉难烈士悼念大会上发言。散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首长微笑着快步走到他跟前,双手轻拍着他稚嫩的肩膀,满含爱意地赞许和勉励他:“少年立志,长大必有大作为!”末了,他一打听才知道,此人乃是大名鼎鼎的北海军分区孙端夫司令员。就是素昧平生的孙司令员的这一句话,指引和激励了他一生。“孙司令是我的大恩人啊……”说着说着,石老竟双唇嗫嚅,几度哽咽,眼里闪出了泪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年代。顿时,全场一片肃静,大家无不为之动容。
古人曰“一饭”尚铭恩,而石老却做到了“一言”尚铭恩。彼刻,我忽然发现,石老不仅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是一个十分感恩的人。孙将军倘若九泉有知——竟有一位当年的小学生,七八十年来一直铭记着他的一句教诲,并对他感激涕零,该会多么欣慰啊。我还恍然大悟,难怪他的《文明地狱》《吉鸿昌》《火漫银滩》《同在蓝天下》《真伪人生》等70余部、1500多万字的皇皇巨著,每一部、每一篇都深得那么多读者的喜爱,原来是,它的字里行间倾注了一颗赤子般感恩的心啊。由此,我更觉得,那一堂课,与其说是石老教我们怎么作文,倒不如说是教我们怎么做人。因为文如其人,只有人做好了,才有可能写出让真善美走进人的心灵深处的好作品来呀!
美好的时光一如电光石火,总是稍纵即逝。18日早晨,当我准备上石老房间请安时,正好碰到他的关门弟子杨虹老师。她告诉我,刚送石老到长沙南站乘动车回北京了。“为何这么急就……?”她莞尔一笑,解释道:“石老可是个大忙人哎,他要实现‘百岁著百部’的宏愿,时间对他老人家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还有十几部著作等着他写哩!”见我呆在原地,怅然若失,她接着又安慰我道:“看得出,你与石老缘分很深,今后见面的机会一定会很多的哈!”
哦!石老——一位谦和、朴诚、勤奋、饶趣、感恩的人间“不老仙”,一棵傲然挺立、生机盎然的“文学常青树”!今生,我们这一叶叶纤细的文学小草,能够在您苍翠浓荫的庇护与滋养下,簇拥在“南国文学”这座姹紫嫣红的大花园里,做着甜蜜的文学梦,实在是——幸甚至哉!
【作者简介】高乔明,男,汉族,笔名“乔铭”,湖北省云梦县人,孝感市市直机关正处级退休干部。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2024483号),武汉散文学会会员,孝感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南国文学社分会副主席,南国文学社学术顾问。著有散文诗歌集《飞鸿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