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菩萨的故事——被同伴仇恨

康耀宝藏 2024-04-03 10:45:54

比起之后所遭遇的磨难,金乔觉在最初练习扎马步时所经历的波折根本算不上什么。肉体所经受的折磨与痛苦,无论多么沉重他都能忍受,他最难以理解、难以承受的是,同组几个人对待他的态度。

天晓得为了什么,鬼知道何种原因,他们同组七个人中,除了金圣洙其他五个人都对金乔觉怀有浓浓的敌意,好像他与他们每一个人之间都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金乔觉百思不得其解,挠破头也想不出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或许是自己不懂事、不知道规矩,无意之中得罪了五位前辈吧。因而,他力图用自己的勤劳行动感化他们,希望能渐渐修复与他们的关系。

因此,金乔觉每天第一个起床,到山谷小溪边挑来新鲜泉水,并倒进每一位前辈的瓦盆里,以备他们洗漱;每日晚上训练归来,尽管他早已被摔打得伤痕累累、浑身酸痛,骨头像是散了架,但仍然强打起精神,烧好热水,请前辈们泡脚解乏……

尽管他任劳任怨,尽管他勤勤恳恳,但朴再熙他们照样视他如无物,对他的辛劳不闻不问,对他的真诚表现视而不见,就好像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金乔觉有时不禁想,难道这几个人都是铁石心肠?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为什么他们总是无动于衷呢?

想归想,他不敢因此而放逸自己,照样以下敬上,尽自己最大努力恭敬各位前辈。一日午后,他在擦拭几案时,发现师兄们的齿木不新鲜了,就到山野丛林之中去采制。

金乔觉兴冲冲地来到一片山林之中,寻找着适合制作成齿木的树木枝条。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棵香椿树上。他清楚地记得,每年春天的时候,妈妈总会到三花岭采回一些香椿树上的树芽,或油炸,或凉拌,又香又新鲜。既然香椿芽很好吃,树枝制作成齿木也应该不错吧?他爬上那株香椿树,砍下几根粗细正合适的枝条,截成四五寸长短,拿到河边清洗干净,依次放在了每个人的漱口杯中。

第二天早上,他们七个人在室外站成一排,嚼齿木、揩齿、刮舌清洁口腔时,突然出现了异常情况:所有的人都口腔麻木,舌头僵硬,皮肤瘙痒……

这是十分明显的中毒症状!

情况最严重的,当属朴再熙与李贞炫。不一会儿,两人的腮帮子、脖子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瘙痒难忍不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更令他们忐忑不安的是,万一这些红斑像天花那样在人的脸上留下斑斑点点的麻子,两位如花似玉、风华正茂的美少年就算是彻底毁了!尤其是俊秀儒雅的李贞炫,十分爱惜自己容貌,当他从铜镜中看到自己长满红斑的脸庞后,自杀的心都有了!当然,自杀之前,他先要抓住那个下毒的人,将其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很快,花郎道的专职医生——一位博学的僧人查到了原因:生漆过敏。原来他们早上用的齿木,是由漆树枝条制作的。顺藤摸瓜,他们很快就发现了罪魁祸首——金乔觉。若不是金圣洙与其他郎徒拦着,他早已被那五个受尽过敏折磨的人撕成了碎片。

那位精通医药的僧人十分客观地分析道:“这件事,你们不能全怪金乔觉。你们花郎道借鉴我们佛教僧团的一些生活方式,往往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比如这齿木,佛典中明确说明,漆树、毒树、舍夷、摩头树、菩提树这五种树木不能作齿木。这些戒律条文,没出过家、受过戒的人自然不知道。”

“是啊,是啊,他是好心办了错事。”金圣洙接着说,“漆树的叶子与香椿的有些相似,他还是个孩子,分辨不清,情有可原。再说,他自己不是也用了,也过敏了嘛。”

那位僧人的医术十分高明,几服草药之后,他们的过敏症状就消失了。连朴再熙、李贞炫脸上的红斑也消退得无影无踪。然而,表面已经平息了的齿木风波,在双方的心灵之间留下一道浓浓的阴影。金乔觉敏锐地察觉到,从此之后,朴再熙、昔钟赫等人对他更加仇恨,而且戒备心十足,好像他不怀好意,随时都会施展阴谋诡计一样。

唉,别说人家,连金乔觉自己都愤恨自己:要体力没有体力,要智慧没有智慧,要才能没有才能,要知识没有知识,除了给别人添麻烦,百无一用!幸好,时过不久,一头黑熊的出现替金乔觉解了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金城南山,有四十多座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沟壑幽深,林木茂密,各种野兽出没其中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这只黑熊出现在西南山,就有些特殊了。这里不但人口稠密,而且是新罗圣地:山脚的萝井,是新罗第一个国王朴赫居世诞生的地方;杨山斋,是安置新罗建国以前徐罗伐时期六村始祖的祭祀堂。那只黑熊肆意在神圣的萝井旁拉屎撒尿,在庄严的祭祀堂柱子上蹭痒痒,还糟蹋庄稼,伤害村民……可以说是胆大妄为,无恶不作!

临阵抗敌,浴血奋战,不惧生死,是将军之勇;进山不惧猛兽,擒虎豹,斗熊罴,是猎人之勇;入水不惧蛟龙,敢下大海击浪,敢入深潭捉鳖,是渔人之勇!作为花郎中的一员,必须兼具这三种勇猛之力。这只黑熊的出现,无疑为郎徒们提供了充分展现才智和英勇的难得机会。因此,每一位郎徒都在悄悄用心,想尽一切办法抓住或消灭黑熊。

那只黑熊敢于在居民稠密的地方出没,显然十分狡猾和大胆,不太容易对付。果然,那些雄赳赳、气昂昂出发的郎徒们,回来时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绝大部分人在西南山转悠了好几天,连一根熊毛都没看到,而那几个与黑熊打过照面的人,不但没打死黑熊,反而被它咬伤、抓伤,总之都伤痕累累。

直到这时,原来一直像是对猎熊之事不感兴趣的昔钟赫才微微一笑,背起弓箭、挎着长刀出发了。他婉拒了金圣洙为他安排几位助手的提议,也回绝了好朋友朴再熙的自告奋勇。他说,人多了黑熊容易察觉而逃,而且一群人就算能猎到黑熊,也不太仗义。总而言之,他要一个人去挑战那头狡猾、残忍、凶猛的野兽。

他一去三天没有消息。

第四天,他和黑熊一块回来了,都是被人抬回来的。区别是:黑熊完全断了气,他还有半口气。所以黑熊成了狗熊,他成了英雄。

斩杀了黑熊的昔钟赫左臂骨折,是被临死前的黑熊一掌拍断的。

原来,昔钟赫连续追踪了三天,才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找到那黑熊。黑熊皮糙肉厚,很难一箭毙命,所以他先一箭射向它的眼睛。瞎了一只眼的黑熊更加疯狂,瞬间就扑到了跟前。他双手握刀,迎着黑熊劈了下去——黑熊胸膛被利刃斩裂的同时,熊爪也狠狠扫在了他的左胳膊上……

好霸道的一刀,黑熊厚厚的毛皮、坚硬的胸骨被齐刷刷地斩裂开来;好凌厉的一刀,快似闪电的刀锋不但劈开黑熊的胸膛、划破了它的心脏,向下的余势还剖开了它的腹腔,露出了所有的内脏。

此情此景,怎不叫人敬佩得五体投地!前来探望的郎徒来了一批又一批,昔钟赫的故事就讲了一遍又一遍。

昔钟赫成为人们崇拜的英雄,自然是他们整个小组的光荣。金乔觉就忙前忙后,为前来探视英雄的郎徒们端茶倒水,搬椅子,递凳子,忙得不亦乐乎。他看到昔钟赫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就精心调制了一杯蜜水端了过去。或许是昔钟赫说得太投入了,或许是真渴了,他接过杯子想都没想就喝了一大口。甜甜的蜜水使得他转头瞥了金乔觉一眼,右眼下眼皮神经质地抽动了几次。他略一沉吟,随即说道:“我听说熊胆是一种珍贵的药材。金乔觉,请你给我取出来。”

话尚未说完,昔钟赫已经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手捏着锋利的刀尖,将刀把递到了金乔觉手里。在众多外组郎徒面前,金乔觉实在难以推辞。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他已经稀里糊涂地被围观的郎徒簇拥到了死熊跟前。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只失去了生命的生灵面对面。黑熊的一只眼睛已经被箭射穿,人们拔箭时连那只眼球也带了出来,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黑窟窿。而它的另一只眼睛依然瞪视着,似乎依然流露着惊慌、恐惧、无助的目光。它的胸膛与腹腔被硬生生地劈开之后,花花绿绿的肠子全部流到了体外。有热心人用木棍撑开了它的肚皮,并为金乔觉准确指出了熊胆的位置。

奇怪的是,金乔觉呆呆站立着,久久没有动手。这时,人们才发现,他脸色煞白,头冒虚汗,全身战栗。尤其是他拿刀的右手,不停地抽搐颤抖。更意想不到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且呕吐不止,直到吐出绿色的胆汁。

唉,这没出息的家伙,没摘下熊胆,却被死熊吓破了胆,真是丢人现眼。从此,金乔觉摘熊胆的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自然,他本人也成了一个笑料,为所有的郎徒所鄙视——这样的胆小鬼,如何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事后,连金乔觉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害怕而痛哭流涕,全身打战也不是因为恐惧,更没有被死熊吓破胆。他只是对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发自内心地厌恶,对一个鲜活生命被轻易剥夺而感到悲哀。还有一种他自己也讲不清,说不明,似乎与生俱来的、毫无缘由的悲悯。悲悯死去的黑熊,悲悯受伤的同伴,悲悯以相互战胜对方为乐趣的生灵们……

真正让金乔觉感到害怕,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是那次为朴再熙当箭靶子。

没完没了的羞辱

新罗中央花郎道,常年规模保持在千人以上,一个花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指导、教授这么多郎徒的。同时,也是为了平衡各大门阀、各种势力的关系,所以中央花郎道共有三位花郎。也就是在一个大框架内,分别由三位花郎带领第一、第二、第三花郎道。自然而然,这就形成了一种竞争关系,三方之间经常举行各种竞赛。自从昔钟赫单枪匹马斩杀为非作歹的黑熊后,为他们第一花郎道争得了莫大的荣光,其他两支自然不服。不久,在这两支的提议下,三方举行了一场射箭比赛。

昔钟赫能够在几十步之外一箭射中黑熊的眼睛,箭法可谓神乎其神,其他两支岂不是自找没趣?其实,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明白,能射中活熊的眼睛依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技巧。再说,就算昔钟赫真的有百步穿杨的本领,他手臂骨折也无法上场。也就是说,比赛尚未开始,他们已经隐隐占了上风。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地方——昔钟赫的箭法虽然不错,但第一花郎道真正的神射手是朴再熙。他的箭法百发百中,从不落空,指到哪里就能射到哪里。

果不其然,无论是原地立射,还是骑在飞驰的马上射,朴再熙箭箭命中靶心。那两个郎徒依然不服,声称靶子是死的,而战场上面对的是活生生的敌人,平时能射中靶子,不见得能在战场上射杀敌人。就像他的同伴金乔觉一样,表面上人模人样的,却胆小如鼠,连一只死熊都会害怕。

朴再熙身材高大,性格爽朗豪迈,何曾受过这等气?可是,金乔觉这个窝囊废被死熊吓破胆,是人人共知的事实,真是一粒老鼠屎,臭了满锅汤!朴再熙火自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三步两步走到观看比赛的队伍中,一把将金乔觉揪了出来,提到场地中央,对那两个选手说道:“好,咱们来一场特殊比赛。让一个人头顶苹果当靶子,看看你们敢不敢射,能不能射中!”

在几十步之外,射一个大活人头顶上的一只小苹果,考验的不仅仅是箭法,更是射箭之人的胆气与心理素质。试想,只要向下偏半寸,就会射穿人的头颅,那人就会一命呜呼,丧生在你的箭下!

那两个选手疑惑地看了金乔觉一眼,不解地问朴再熙:“你,就让他为你顶苹果?”没想到,朴再熙居然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种比赛,起决定性因素的不是弓箭手,而是这个头顶苹果的人。只要他有一丝丝胆怯,只要他下意识地稍微挪动一丁点地方,哪怕你瞄得再准,也必然会脱靶射空。可是,朴再熙为什么偏偏要选胆小鬼金乔觉呢?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和明镜似的。他之所以选定金乔觉,自有他独特的道理:如果那个顶苹果的人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弓箭手一定会为他面临的危险处境而担忧,心境不可避免地会被情感扰乱,因而当利箭射出的刹那手会不自觉地抬高一点点,于是很可能会射空。而如果是金乔觉,朴再熙对他恨之入骨,自然不会为他的生死而动心。同时,充当靶托的人面临生死的考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弓箭手的箭法百分之百信任,会下意识地躲避一下。金乔觉胆小如鼠,当箭头射来时一定会缩脖子躲避的,所以弓箭手只要专心致志就好,压根不用考虑他的安危。

比赛过程与朴再熙想象得一模一样,那两位选手都脱了靶。而当金乔觉站在靶台上时,也正如朴再熙想到的那样:嘴唇哆嗦,手指痉挛,腿脚颤抖。若不是后背紧紧靠着一块木板,他一定会瘫软在地。

金乔觉真的恐惧到了极点,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的腋下冷汗淋漓,流到两肋上,冰得他直打寒战。若不是亲自经历,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人的身体内居然能分泌出比冰还要冷的汗水!他也很想表现得英勇一些,但那种不可抑制的惊骇,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在他身体内窜来窜去,令他浑身战栗不止。朴再熙几次放到他头上的苹果,都被抖落下来。

朴再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极为厌恶、极为轻蔑地说道:“你若还是个男人就站直了,别趴下。”

朴再熙看到金乔觉依然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就拿来一块白色的画石,在苹果透射到木板上的相应位置画了一个圆圆的标志。这清楚地表明,一会儿只要他将箭准确地射到这个标志内,不管有没有命中苹果,都不是他的错,一定是金乔觉被吓得挪动了位置,或者抖落了苹果。

这个白色的小标志,就像一个绞索,似乎要永远将金乔觉绞杀在耻辱柱上。到此时,人们关注的焦点已不再是朴再熙的箭法,而是金乔觉究竟会胆怯到什么程度。试想,一只死熊都能骇破他的苦胆,一会儿弓弦响起、利箭飞出的刹那,还不吓得他屁滚尿流,甚至魂飞魄散,晕倒在地!

或许,朴再熙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金乔觉当众出丑。朴再熙从容地搭上长箭,缓缓拉开弓弦,并没有反复瞄准就射了出去——

那支利箭带着疾风,发出尖利的呼啸,向金乔觉的头顶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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