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种场走麦城

长安文化交流 2023-02-01 15:31:22

文/于聚义

部队每年的退伍工作一般都是在二三月份就结束了。

时间来到了五月份,独山子已经春暖花开。突然,兄长来电话告诉我,说县公安局需要个秘书,你能赶快回来吗?

放下电话,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思想斗争非常激烈。部队那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几乎没多少人能在部队干到终生的。回想起我们老连长,老指导员,老排长先后都转业回家了,我留下还能做什么?得到的结论是:部队不是久留之地,早走比晚走好!主意已定,我就请示指导员王耀成和连长杨新荣,而且还打了退伍报告。他们很为难,说复员工作都结束了,除非得到团里的特批。第二天,我请假专程跑了趟乌鲁木齐市,到团部找到吕参谋长,将情况详细汇报之后,还不错,吕参谋长很理解我,当即就批准了。

返回独山子连队后,我将团司令部吕参谋长的批示交给指导员王耀成,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解释的话,可见指导员接过报告一脸的不高兴,是嫌我坚持要走?还是?我弄不清楚。

下午,连队政治学习,连长杨新荣找我谈话,但我当时满脑子想着回家,他说了些什么好像没有啥印象。我们俩的谈话,我只记住了一句:“尊重你的选择!”得到连里的同意后,我心里就踏实了。

晚饭后,我跑到独山子炼油厂运输公司,找到老连长阚同厚的好朋友顾师傅,他是运输公司的总调度。我向他说明来意后,顾师傅二话没说,满口答应。“明天早上,我坐车去连队接你,你准备好就行。”顾师傅与老连长阚同厚关系非常好,运输公司也是我们连队与地方关系最好的一个单位,连里许多事都是顾师傅出面帮忙办的,比如:派车到我们连队的乌苏县农场,帮我们拉粮食,或者送战士们去农场劳动,去乌鲁木齐市帮忙从团部拉军用器材啦……独山子运输公司成了我们二连的运输公司似的,顾师傅也成了我们的运输大队长了。1974年春天,老连长阚同厚转业回安徽怀远县时,我和上士苏运江帮忙收拾、打包,顾师傅安排两辆大卡车将连长的家具啥的送到乌鲁木齐火车站,帮忙我们托运和送行。顾师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在连队大门口等着顾师傅,送我离开连队的是接任我的新文书时建国,还有司号员宋国政,临上车时,排长刘志远也来送行,让我非常感动。顾师傅是坐着一辆消防车来的,一见面,他就像大哥哥一样亲切,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嘱咐路上注意安全,有机会再来独山子玩等等,感动得让我泪奔。

消防车的速度比较快,每小时超过60码,赶中午前就到了克拉玛依的交通要道——著名的三岔口,这里一条是通往阿勒泰方向的大路,另一条是通往塔城市方向的大路,还有一条是直接进克拉玛依市的大路。停下车,消防车司机告诉我他只能送到这里了。我赶快卸下背包和提兜,可一转身,消防车司机已经挡了一辆大卡车,他告诉驾驶员:“一定要将我们战友顺路带到和什托洛盖。”大卡车司机满口答应。原来这辆车是兵团农十师的,给克拉玛依采油总公司送煤后,正好放空回师部,师部在北屯要路过托洛盖的。另外,司机说他还要在托洛盖十师煤矿装一车煤拉回去。三说两谝,我才知道他也是退伍军人。天下还是好人多呀!天快黑时,我们到了和什托洛盖中心小学门口。下了车,与司机师傅道别后我直接进了中心小学大门,院子里有我姐姐家,她是中心小学副校长。

突然回归,姐姐和姐夫大吃一惊,随之就做赶快拾掇饭。吃完晚饭,我们一直聊到半夜方才休息。第二天早饭后,姐夫找了个要上县城去的便车,我又继续向北走了60多公里,顺利回到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县城。那时的县际交通,公共汽车不发达,全靠顺路的大卡车,或者拖拉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搭便车,60多公里的距离还是比较远的,县客运公司跑不起这条线,所以给人们出行带来许多不便。因为这个县是牧业县,历史以来就没有公共汽车这个概念,人们不管距离远近,交通工具往往是靠骑马,或者马车。在县城工作,或者在公社工作的人,往来都是骑马,或者坐马车。如果县城朋友关系多,一般都能找到顺便车的。

回到县城,母亲见了我非常兴奋,哥哥嫂子也兴高采烈地欢迎我。吃完中午饭,哥哥说:“先休息两天,然后再去报到。”实际上,我一个星期后才向县武装部报的到。武装部一位姓陈的副部长问:“接收单位找到了吗?”我回答:“回来之前,说县公安局缺个秘书,我的材料都给他们了。”陈副部长兴奋地说:“那就好!祝贺你,公安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单位,去了一定要认真工作,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们退伍军人增光添彩的。”两天后,谁知县公安局说那个秘书指标作废了,原定的秘书岗位因为指标作废,没了岗位。这下将我撂在半空,让我非常尴尬。嫂子是县人事局办公室工作的,她安慰我说:“先别急,我再问问我们局长,看哪里出了差错。”

正值暑假,小侄子嚷嚷着想去看看军营,我借此等待的时间,带着小侄子重返独山子连队,在连里住了两个星期,带着小侄子参观了连队,去了山上的值勤点,看望了顾师傅,看望了北京分配来的那两位大学生,然后又到了克拉玛依,在营部玩了两个星期,游览了克拉玛依市,让小侄子不但见识了部队的生活,而且还看到了现代化城市建设,安毛晓营长和谭业松教导员见了我,还很惋惜地说:“小于是多能干的一个文书,可惜复员了,是我们一营的一个损失呀!”

回到县城,县政府重新安排我去了县直属单位——“县良种场”,工作仍然是在场办担任秘书工作。良种场党委书记兼场长孟克,是个蒙古族,他对我非常器重,经常让我写些文章,他翻译成蒙文,发表在《新疆日报》蒙文版上,逢人就夸我有水平,很能干。良种场还有一位科研人员,名字叫俞伍,家住县城,每两周休假一次,剩下时间就与我在一块儿,除了吃饭睡觉,我们俩几乎是形影不离。只要我有空儿,就陪俞伍技术员到田间地头,看他、帮他捯饬各种小麦优良新品种、各种玉米优良新品种、各种蔬菜的优良新品种及各种豆类新品种等实验数据的收集工作,虽然都是巴掌大一片一片的地块,实际上比较精细,也非常麻烦。我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岔岔心慌。因为,这里连广播都听不到,加上交通不便,信息不灵,连报纸都是一个礼拜后才能看到的新报纸,旧新闻,别提精神有多空虚,整天无所事事。七月份,是良种场实验项目比较忙的季节,但也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这是我人生23年来经历最困难的两个多月。我与县城下乡接受再教育的张保林、马文贤等五六个知青同吃一锅饭,因为良种场没有机关食堂,我只好与他们搭伙。口粮几乎都是玉米面,粗粮占百分之八十,就这样,年轻人吃起饭来狼吞虎咽,一个月的口粮前半月就吃完了,后半月就没得吃的了。后半月吃饭都成了问题。知青们都跑回父母家去蹭饭吃,弄得我非常狼狈。那个时候,只要躺在床上,不由得想起当兵前所在的牧场,虽然辛苦,可生活上有牛奶喝,有手抓肉吃,三顿饭全部都是白面,吃喝无忧无虑。说实在的,几次我都想提出回到原来的牧场去……要么就想在连部担任文书兼军械员有吃有喝,衣食无忧的日子。部队的富足,不论是生活上还是精神上,都是非常惬意的。可现在连玉米面都吃不饱,更到了吃了上顿无下顿的惨状,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一落千丈。生活的拮据,心情的煎熬,痛苦与无奈,使我常常胃疼难忍,每天反胃,口流酸水。思想斗争非常激烈,一方面,还想自己是共产党员,是退伍军人,这些困难都不能克服那还算什么共产党员?什么退伍军人?另一方面,面对现实吃不饱饭,又胃痛难忍,感到无所适从。那种窘迫,那种饥饿,那种滋味是难以言表,对前途陷入迷茫,甚至对人生失去了信心。我姐姐知道后,让姐夫骑摩托车接我去她家改善生活,她还到处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说成了家就有人管了,身体也就会好起来的。可我觉得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哪还有心思成家?就这样,我咬牙坚持了两个多月,直到有一天,县教育局专干高宗麟来找我,他将一份红头文件交给我看,兴奋地说:“聚义,现在有个好机会,全国都在招生,你的条件是全县最好的,我的意见你赶快报名,学成归来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至于孟克书记那里,我来替你说说。”我摇摇头:“解放军大学校都上了五年,还上啥大学呀!”在他再三催促下,我犹豫许久才勉强同意了。他带着我去找孟克书记,没说几句话,孟克书记就满口答应了。

孟克书记将以良种场党委写的鉴定书交给我,让我誊写好,他盖上公章,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在这两个多月的共事中,你工作认真负责,勤勤恳恳,生活上遇到困难也毫无怨言,文字水平非常好,处理问题很有办法。说实在的,我舍不得让你走。可为了你多学些知识,我只好忍痛割爱了。去吧!我等着你学成归来,咱们再一起共事,用你学到的新知识,来改变和布克赛尔县的落后面貌,为各族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

虽然良种场工作了只有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可在我人生滔滔的长河中泛起的那一小朵浪花,让我经历了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段尴尬,留下了永生抹不去的记忆!理解了孟子所言“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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