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神来千水瀑
——周文彰咏瀑布诗赏析
文｜闵凡军
瀑布是很常见的自然景观，也是文人常咏的对象，且不乏千古名作，如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等。虽然瀑布因其地理环境的不同而形态大小各异，但要真正写出瀑布的差异来还是很困难的。前不久读到周文彰会长的一组写瀑布的诗，眼睛一亮。他在瀑布的共性中探微寻异，写出了各类瀑布的不同特征，深受启发。于是不揣冒昧写了点自己的感受，以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近看庐山瀑布
挂瀑高悬万绿巅，油然仰看水连天。
泻流激起风吹冷，声似兵挥百丈鞭。
赏析：
起句“挂”“悬”，瀑布直下也；“万绿”，绿之色多样也；“巅”，瀑布出处之奇险也。这句话正面写瀑布的“形”与“势”，七字无一闲字，但若写成“瀑布高悬翠绿间”则平庸寡味也。承句的“油然”突出庐山瀑布之魔力也，从游者的心理神态入手进行侧面衬托，“水连天”正面描写其“势”。这句话侧面衬托与正面描写相结合突出庐山瀑布的“形”与“势”。转句的“泻”呼应起句的“挂”，进一步强调瀑布飞流直下之态；“冷”则从感觉入手写瀑布抛雪携风，气势非凡，同时也呼应了题目中的“近看”，因为近，所以才能感觉冷。结句用比喻手法写“声”，化抽象为具体，给读者以想象的空间。全诗写庐山瀑布有声有色，有形有势；有虚有实，有正面描写也有侧面烘托，把一幅工笔山水画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二、尼亚加拉瀑布
彪悍新娘水面纱，马蹄助威落声哗。
一头扎进卧龙底，溅起滔天巨浪花。
赏析：
尼亚加拉瀑布位于加拿大和美国交界的尼亚加拉河上，号称世界第一大跨国瀑布。它不是以高而出名，而是以规模大、气势宏而著称。首句作者由眼前的水雾联想到婚纱，由婚纱自然联想到新娘。新娘多以小巧秀美为形象特质，而作者却以“彪悍”二字形容之，这固然因为尼亚加拉瀑布确实彪悍，更重要的是因为这种强烈的用语反差，能给人以视觉冲击，也给读者留下悬念：这位新娘怎么个彪悍？接下来三句具体描绘这位“彪悍新娘”。第二句从声音写“彪悍”。尼亚加拉瀑布由三部分组成，其中规模最大、最壮观的是“马蹄瀑”，故第二句“马蹄”则具有双关之意，既指马蹄瀑，又指万马奔腾的马蹄声，联想非常自然，这声音比“大弦嘈嘈如急雨”更恢弘有气势。第三句从动作写“彪悍”。这“扎”用得好，如天龙入海，撼天动地。因前面两字是“一头”，即头朝下之意，所以“跃”“跳”均不太恰当，而“钻”虽然可以用，但“扎”更显陌生化，因此更显新意。尾句从动作的威力写“彪悍”。“溅”字呼应前一句，如巨石落水，溅水四射，而“滔天”“巨浪”更是从“溅”的威力显示出极强的震撼力。构思上，全诗采用总分结构，首句总领，后三句分写，突破了传统的起承转合结构。
三、南江峡谷瀑布群
悬崖窜出百条龙，急坠深渊竞俯冲。
砸碎腰身欢笑起，丛生险象也从容。
赏析：
南江峡谷瀑布群位于贵阳市开阳县，这里集峡谷、峭壁、瀑布、溪泉于一体，尤以瀑布闻名。首句以“百条龙”暗扣题目中的“群”；次句的“急坠”“竞俯冲”极具动态感；第三句特别有新意，它用拟人的手法生动形象地描绘了瀑布击石而被撕碎的状态。但“砸”是外力的作用，而这里是瀑布自身撞石而碎，因此我感觉用“撞”更恰当些。这首诗最突出的特点是比拟手法的运用。“窜”“竞”“欢笑”“从容”四句诗句句比拟，使得整首诗生动形象而不呆板，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四、壶口瀑布
水雾升腾彩半空，蛟龙出海啸声隆。
一壶任泻东流远，吐纳天河乐不穷。
赏析：
壶口瀑布位于陕西、山西交界处的黄河上。它不是以高著称，而是以浑厚多姿多彩著称。夏季丰水期浑浊如黄龙翻腾，壮美异常；春秋枯水期清澈似石上清泉，优美如画；寒冬则冰凌挂川，展示静态的妙境。本诗描写的是壶口瀑布动态的美感。首句写形与色，“彩”是指水雾因阳光折射而形成的“虹”，细节观察仔细；次句写声音，以“蛟龙出海”比喻壶口瀑布之声音气势磅礴，不仅如此“啸”字还能令人联想到抗战时期在此演唱的《黄河大合唱》所爆发出的反抗入侵的咆哮声；第三句“一壶任泻”以双关和比喻的手法写出了瀑布垂直而下的气势；尾句融会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疑似银河落九天”以及王之涣的“黄河远上白云间”等句意，写黄河“纳”天河之水而“吐”千寻瀑布，千万年来乐此不彼，赋予黄河以人格力量。这是黄龙的力量，是龙的传人的人格写照。
五、井冈山瀑布
峰巅一跃气冲天，直落龙潭起白烟。
峭壁悬崖何所惧，源头活水汇河川。
赏析：
起句的“峰巅”写瀑布出处之险，“冲天”写瀑布气势之雄，展示力的美感；承句的“直落”与起句的“跃”呼应，写出了瀑布的悬空直下之态。这两句连用“跃”“冲”“落”“起”四个动词描写瀑布，极具动态感。转句由描写转向对瀑布内在精神的赞颂；结句点出了井冈山瀑布的精神内涵：化成河川滋润万物。这分明是上善若水的人格写照，也是井冈山精神的鲜明体现。这首诗由实到虚，由景到理，因景悟理。结构上采用典型的起承转合法构思。
六、袖珍瀑布
一碗清流沿壁下，琼池溅起水晶花。
虽无往日轰鸣响，恰似清凉伏暑茶。
赏析：
这首诗没具体点出哪个瀑布，描写的是所有袖珍瀑布的共性。起句的“一碗”用夸张手法呼应题目“袖珍”，“沿壁下”突出它别于通常瀑布的“直下”，同时又凸显出小心翼翼的神态，犹如缘壁下山的人，对袖珍瀑布的特征抓得很准，描绘得很传神。承句的“琼池”“水晶花”同样突出的是袖珍瀑布的小与柔。转句由袖珍瀑布的形态转向对其作用的描写：可以在暑气伏天降温解渴。如果前面对大瀑布的描写用的是豪放笔法，那么本诗则是典型的婉约之风。
七、冰壶洞洞内母子瀑布
洞壁神来一股泉，匆忙夺路下深渊。
高潭似母虚怀接，大爱潺潺变子川。
赏析：
起句“洞壁”紧扣题目“洞内”；“神来”写出处之奇；“一股泉”写形状之微，气势之柔。承句的“匆忙”“夺”用比拟的手法写瀑布之神态，生动传神。转句由形到神，写其精神内涵：虚怀接纳，流入子川灌溉万物。其立意用的是由实到虚、因景悟理的思路。
八、西狭微瀑
半山滚出一汪泉，欲吼无能奏素弦。
细雨蒙蒙轻抹面，方知瀑布在眉前。
赏析：
起句写瀑布的出处与形态，用“滚”而不用“窜”“飞”“跃”等动词，紧扣了题目的“微”字，突出瀑布之柔，流出之慢，似乎懒洋洋欲步不前，犹如闲庭散步般随意闲适。承句写瀑布的神态，无法如雄瀑般“大弦嘈嘈”，只好“小弦切切”，仿佛深情款款的弹琴少女。转句写感觉，突然觉得面部湿润，仿佛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轻轻滋润脸庞，原来不觉间来到了瀑布面前。结句尤好，直到人被瀑布润湿脸庞才发觉瀑布就在眼前，从侧面突出瀑布之“微”，再次呼应题目。四句诗犹能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可见功力之深。文似观山不喜平，诗亦然。
九、吊罗山瀑布
清泉泻挂吊罗山，雨后流声响广寒。
树密潭深飞鸟乐，诗仙感叹似天川。
赏析：
海南吊罗山是中国极为珍稀的原始热带雨林区，它集湖光山色、飞瀑溪潭、巨树古木、奇花异草、珍禽稀兽、岩洞怪石等众多天然旅游景观为一体，吊罗山瀑布即位于此森林公园内。它虽然不如尼亚加拉瀑布和黄果树瀑布那般壮观,也不如壶口瀑布那般浑厚,但却因为以丰富多样的热带雨林为背景而别有一番味道。起句扣题，点出瀑布的位置和特点，“清泉”突出其秀美的特征。承句描写雨后的瀑布特征：水大而声音响彻广寒宫。转句用烘云托月的手法，荡开瀑布而写瀑布周边的环境，由环境可想象瀑布的情景，此艺术中的“留白”之妙。尾句用暗典作结，让人由眼前的瀑布联想到诗仙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丰富了诗句的内涵。
十、伊瓜苏大瀑布
大河底裂马蹄开，水跌三边下跳台。
巨响环生声震耳，呼风唤雨八方来。
赏析：
伊瓜苏大瀑布是世界上最宽的瀑布，位于阿根廷与巴西边界的伊瓜苏河与巴拉那河合流点附近，为马蹄形瀑布，高82米，宽4公里。1984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自然遗产。这首诗主要扣住瀑布的“形”与“声”两方面来写，前三句正面描写，第四句侧面烘托。起句点出瀑布特征和形状——河底裂开形成的马蹄状；承句“三边”呼应起句的“马蹄”，继续描写伊瓜苏瀑布的特征，“跌”用得好，比“落”字生动形象，内涵也更丰富；转句写声音，“环生”一词用得好，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连续地发出震耳巨响，二是“环”字与马蹄形相呼应。因是巨响且是环生，所以才震耳。结句从感觉入手，侧面写瀑布威势之大，“呼风唤雨”赋予瀑布以人格化，比携风带雨更生动也更有新意。“八方”再次扣住“马蹄形”，同时突出威势之大。
十一、贵阳钙化瀑布
瀑流笔直未曾闻，直线斜依大摆裙。
裙体中空纯钙化，平潭水落起氤氲。
赏析：
钙化瀑布顾名思义是瀑布状的钙化岩体，它的形成是因为瀑布水中含有大量的钙质，这些钙质随着水流渐渐在山体斜坡沉淀下来，于是就形成了钙化瀑布。又因水流从上流下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钟”状岩石，故又名金钟瀑布。金钟瀑布最奇特之处是这个瀑布的钙化岩体是中空的，人可以从底部钻进去，这在众多钙化瀑布中是比较罕见的。这首诗用的是并列结构，四句诗每一句扣住钙化瀑布的一个特征：首句扣“笔直”；次句扣“斜依”；三句扣“中空”“钙化”，“大摆裙”不仅比喻恰当，而且化静为动，让人联想到婷婷的舞女。这种并列结构的绝句虽然不多，但很适合写景的诗，如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即一句一景的并列结构。
十二、黄果树瀑布
未露尊容已发威，纵情咆哮颤心扉。
水帘洞外帘汹涌，洞里风狂雨湿衣。
赏析：
黄果树瀑布位于我国贵州省安顺市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是世界著名的大瀑布之一。黄果树瀑布因其地理位置的关系，游客是未见其形，先闻其声，所以该诗首句就是交代这一特征的。首句也是总领句，接下来三句从三个方面写其“威”：第二句从声音写其“威”，因其“纵情”，所以“咆哮”，因其“咆哮”所以“颤心扉”，层层因果渲染声音之大；第三句从水势写其“威”，黄果树瀑布是可以走到瀑布的后面来观察的，这后面就是所谓的“水帘洞”，所以才有“水帘洞外帘汹涌”之句；第四句从人在水帘洞里的感受写其“威”，因水大流急，故携风带雨，才有“风狂”“湿衣”。这首诗紧紧抓住黄果树瀑布的特征写其“异”，避免了瀑布诗的雷同。
诗者：周文彰 笔名弘陶。中华诗词学会会长，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诗集《周文彰诗词选》《诗韵校园——国家行政学院校园诗》《感恩第二故乡——周文彰海南诗书作品集》《诗咏运河》。
赏析者：闵凡军 江苏省苏州中学教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江苏省诗词协会理事，苏州市诗词协会常务副会长。第八届华夏诗词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新京报》专栏人物。出版《南园听雨》《南园听风》《诗与远方》《丰县历代诗词译注》《历代诗人咏苏州中学》等。
编辑/章雪芳 审核/向 聃 校对/冯 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