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垚胜利回来的那天,我死了。
他成功解救出了深陷缅北的心爱之人。
警车和装着我骨灰的灵车擦肩而过。
他只骂了一句晦气,然后把我的遗物烧了个精光,
后来,他却攥着我年幼时亲手做的串珠项链,哭得肝肠寸断。
他终于知道,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其实是我。
于是,他投身火海说要为我陪葬。
可他不知道,其实我没有死,我带着记忆重获新生了。
1
明子垚乘坐的警车路过装着我骨灰的灵车时,紧紧倚靠在他怀里的周锦看着窗外,眼中满是厌恶,语气有些不快:
“刚一回来就遇到灵车,真是晦气!”
明子垚很宝贝地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温柔的模样。
“子垚,那是我那是我啊!你停下车去看看我最后一面!”我在空中大声地呐喊,却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明子垚嘴角衔着笑,满不在乎地说:“确实晦气,回去后就给阿锦请个大师,驱驱邪。”
周锦娇羞地靠在他的怀里,“阿垚,你对我真好。”
明子垚笑了笑,低头看着她:“你是我的此生最爱,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我以为我听错了,伸出手掏了掏耳朵。
过去几年间,我是明子垚身边唯一的女人,他抱着我,亲吻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离开前去缅北卧底的时候,说回来会娶我的。
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春光旖旎后,明子垚在我耳边轻语呢喃:“等着我。”
那时的我满心都是对他即将要去身陷危境之中的害怕。
可我听到了的,我也一直盼望着。
我到死都在埋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子垚回来以后看不到我,他该有多伤心。
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或许他当初的那句等着我,并不是对我说的。
“明子垚,你把话说清楚……明子垚!”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眼泪不住地落了下来,心也跟着绞痛起来。
我伸手想要去摸他,却摸了个空。
我忘了我已经死了,摸不到他了,可是死后明明心不会再痛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过。
难道鬼还会心痛吗?
我摸不到明子垚,就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我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就要像裂开了。
他们毫不犹豫地略过了装着我骨灰的灵车,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不甘心地一直跟着他们,看着他们二人嬉笑挑逗。
玩闹之间,周锦藏在脖颈深处的项链露了出来。
……那是我年幼时亲手放到明子垚手上的项链,是一个家境贫穷不受宠爱的小女孩唯一的首饰。
可现在,它却挂在这个抢了我二十年身份的女人身上。
我像凭空被人扇了一巴掌,心里火辣辣地透不过气,原来周锦不光抢了我十几年豪门千金的优渥生活,就连我爱的男人爱的都是她。
我忍不住掩面哭泣,我这一生真是活得失败。
爹不疼娘不爱,找到亲生父母后我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新生活,却不想亲生父母还是更爱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这么些年,到头来我一直像个笑话。
2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明子垚。
我的父母在门口翘首以盼,等待着周锦的回家。
准备了盛大的晚宴为明子垚庆功,也为周锦接风洗尘。
明子垚与相熟的好友坐在一起,兴致盎然地交谈着,表情里是那么的释然和愉快。
可是,明子垚,我死了啊。
你曾发誓说一定会娶的阿钰死了,你怎么还能笑得这么畅快?
“阿垚,你不知道去年元旦当我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见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有救了,阿垚你永远是我的王子。”
周锦举着酒杯,有些微醺却又显得那么真诚。
明子垚笑着扶住了她:“我不是王子,我永远是守护阿锦的骑士。”
他甘愿在她身边做小伏低,只为讨得周锦的欢心。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周锦笑得更灿烂了。
可是明子垚,去年元旦的时候,你在缅北卧底了半年,为了周锦甘愿冒险,终于成功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而那一天,我生下了你的孩子。
我给我们的儿子起名叫明念,念什么?当然是让他念那从未见过的父亲。
可是明子垚,我们的儿子从生到死,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一眼,甚至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个时候,小念刚出生小小的一团,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满脸青紫地蜷缩在我的怀里。
他出生的那天,正好传来你卧底失踪的消息,那一天,我的血都要流干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吓得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我怕极了,我怕你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万里之外,我甚至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明子垚,那时候你一定也很害怕吧,在缅北受伤的时候,你一定也很疼吧。
但是你不知道,女人生产有多痛。
你以前总说又没有克扣我的吃食,我怎么永远那么瘦弱。
可是子垚,就是这么瘦弱的一个我带着你的儿子活了下来,尽管我最后还是没有能留住小念。
没有人帮我,我一个人带着刚出生的小念忍着剧痛的身体艰难求生。
可你那时候,应该正为了见到还活着的周锦喜极而泣吧,一个女人为了你要死要活的时候,你正忙着为了另一个女人流血流汗。
3
晚宴结束后,时间太迟了,明子垚就留在了周家。
他摇摇晃晃地拒绝了周锦的搀扶,也没有让佣人带路,毕竟他对周家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本该去二楼的客房,可不知怎的明子垚却醉醺醺地来到三楼,推开了我的房门。
他拖着身子,沉沉地倒下。
“阿钰,我头好痛。”
从前他还没有去卧底的时候,总是半夜偷偷摸摸地爬窗来到我的房间,敲敲窗户,我就让他进来了。
那时候我们夜夜在这里缠绵。
只是每一次情到深处,明子垚总是要关着灯,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自己在警校的时候受过伤,身上的伤疤太难看了,怕吓到我。
我怎么那么傻啊,他说什么我都信。
我被周家认回来三年,和明子垚在一起三年,可他从来都没有在人前承认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当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爱他。
不过这一次,他叫出我的名字却没有人会回答了。
他不死心,又叫了一声:“阿钰?我头疼,你来帮我按一按……”
在漆黑的屋子里,我就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喊着我的名字,眼睛涨得酸痛。
明子垚,你心爱的女人就在隔壁,她已经回来了,你头疼尽管去找她啊!
你叫我做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就活该被你们欺辱吗?!
哦对,你可舍不得半夜叫醒自己心上人,周锦从小锦衣玉食,所有人都捧着她,你可舍不得。
只有我在你们眼里低贱,所有可以随意地呼喊。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喜欢的就是周锦,只是拿我当做周锦不在时的替身?
你还不如死在缅北,好歹……我还能有一丝幻想,装作我的这一生也是被人放在心里过的。
4
明子垚叫了我两声,没有反应,他有些不耐烦了:“周钰,一年多没见我一来你就给我摆脸色?怎么叫你都不出声。”
“长本事了啊你。”
或是他的声音太大了,门外的佣人听见后推开门打开灯看到了躺在我床上的明子垚。
“明少爷,您怎么在这里,这里多晦气啊!”佣人惊呼出声。
到这个时候明子垚才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睁开被灯刺痛的双眼,看了看我的房间。
只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房间里到处都是黑白,厚厚的尘土落在每一个角落,桌子正中间放着我的遗照。
“二小姐她,早就去世了。”
明子垚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
半晌过后,摆了摆手让佣人出去了。
佣人不明白他留在这里的意思,只以为是喝醉酒之后走错了,于是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就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明子垚突然猛地冲向门口,拦住了即将关闭的门。
他死死地捏住佣人的肩膀问:“你刚才说谁死了?”
佣人被他的模样吓到了,颤颤巍巍地说:“家里前几年被认回来的二小姐周钰啊。”
“周钰……周钰死了……”
他自言自语:“她死了,她怎么死了?”
佣人瑟瑟发抖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回答:“二小姐身子一直不好,这一年几乎都一直住在医院了,下午她的骨灰刚刚运走。”
明子垚没吭声,他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大了眼,目光错愕又幽暗:“那是她的灵车?!”
话音刚落,明子垚就起身跑出了周家,可是现在已经凌晨了,装着我骨灰的灵车早就不见了,大街上除了昏暗的灯光空无一人。
他看着空荡的街道,自言自语:
“死了啊。”
他缓缓走回来,却离我的房间越来越远,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死得好。”
“她房里的那些东西晦气得很,都烧了吧。”
5
周家的人都知道,明子垚是为了周锦才以身犯险去当卧底的。
我本以为他救得美人归后,很快就会和周锦在一起。
可周锦都回来快三个月了,他还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
这么一桩危险事办下来,明子垚休假了几个月,几个同样出身豪门的少爷们约他去喝酒,大家正是欢快的时候,有人开口问明子垚:
“你为了周锦差点连命都不要了,现在把人救回来了怎么又没动静了?”
我认得开口说话的人,是曾经差点和我订婚的赵家少爷赵文。
周锦就站在门口隐蔽处,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面上满是娇羞。
明子垚把手里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却没有开口说话。
鬼使神差间,不知道哪个人提到了我的名字,明子垚眼神变了变。
赵文笑了笑接了话茬:“不过是一个从土堆堆里爬出来的山鸡罢了,怎么比得上周锦,你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周锦站在门口,面色沉了下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我就站在周锦面前,和她一人一鬼,都听着里面的动静。
“怎么可能?她不配。”明子垚举起酒杯,眼神只盯着杯里的酒。
我仰起头,尽力控制住即将要落下的泪珠。
是啊,我怎么配?
我控制住眼泪,抬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赵文借着酒劲揽上了明子垚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确实不配,那种浑身散发着低贱气息的女人,还以为穿上了周锦一样的名牌就变得和她一样了,真是不自量力。”
包厢里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在贬低着我,可明明……我才是周家的亲女儿,我才是那个千金大小姐。
明明是周锦占了我的身份,偷了我的命运。
6
包厢内的大家都喝得有些多,懒懒散散的嘴里不知道说这些什么。
赵文躺在沙发上,笑得有些猥琐:“老子看得上她是她的荣幸,还真拿自己当周家的千金小姐了,麻雀再怎样就算飞上肢体也变不成凤凰。”
“伯父伯母都同意把她嫁给我了,我不过是想要提前行使丈夫的权利,她竟然就要死要活的,摸了一下而已还敢动手打我,真是死得活该。”
明子垚喝酒的动作突然停顿了,手里的酒杯捏得很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