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一夜辗转反侧,不曾入眠的党永益打定主意后,从床上一跃而起,一大早骑着那辆不久前遭遇车祸,车身破损的电瓶车去市场上购买了一瓶农药。
回到小区,邻居给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回应,抬头时一双满眼血丝的眼睛倒把邻居吓了一跳。
回到家后,党永益走进厨房,把挂在墙上的剔骨刀取下来,仔细地在磨刀石修磨刃口。中途累了就睡,醒了不是磨刀就是在家中不断踱步。最后一次醒来是下午4点,党永益给自己煮了一大碗面,把冰箱中所有的臊子全倒进面里,以后不需要了。
接着党永益洗了脸,刮了胡子,换了一套衣服,怀揣剔骨刀出门……
党永益来到四海小区,随着进出的居民进入小区,随后往北沿着路径和楼梯下到地下车库负2楼。为了今天的报仇雪恨,他已经到这里多次踩点。“今天新账老账一起算清。”党永益恨恨地想。
傍晚时分,负二楼车库的人流很少,偶尔有几个。党永益躲在暗处,死死盯着电梯入口。大约晚上七点,当党永益看到一名年轻女子从车上下来,瞳孔紧缩,眼神阴冷。
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党永益咬牙切齿地拔出尖刀,冲了上去,从背后对着女孩的颈部就是一刀,鲜血喷洒,女孩捂着伤口对党永益大叫:“不要!”
“都怪你,都是你。”党永益恶狠狠地说,没有犹豫,接着又是一刀抹在女孩颈部,女孩气管和血管被割开,鲜血狂涌,再也发不出一丝声,惊恐和绝望地看着党永益,倒在血泊之中,很快没了生命体征。
一身浴血的党永益上到地面,冲出小区,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退避三舍,有人拨通了报警电话。很快,地下室里女孩的尸体也被人发现。
这次行凶几乎是没有遮掩的杀戮,警方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党永益,到达他家时,党永益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客厅地面,口吐白沫,气若游丝。
“服毒了,快送医院。”民警拿起桌上的农药瓶子,将人抬上车。
党永益喝下的农药因为气味重,刺激大,服用不久后自己就呕出了不少,在送医院洗胃、注射解毒剂后,很快苏醒过来。面对警方的询问,党永益就一句话:“那个女法官该死。不能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从四个月前的一起车祸说起。
四个月前的那天,年近50岁的党永益,年轻时相貌普通,家里经济更普通,因此在感情问题上是屡战屡败,一直单身至今。
前不久有亲戚给党永益介绍了一个带娃的二婚女,虽有买一送一的嫌疑,但党永益看了女方照片,那是风韵犹存,他深知自己的条件,哪里还敢挑剔,拾掇了一身行头后,心花怒放地骑着电瓶车欣然赴约。
一路上,党永益的心早已飞了起来。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短短几十秒,党永益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幸福生活,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儿孙绕膝、天伦之乐等场景……
沉浸在幻想中的党永益忍不住地在原地呵呵傻笑,忽略了周围一切。这时一辆小型中巴车行驶到路口开始右转,中巴车司机李尉威一边开车一边与一名新认识的女孩用手机聊天。
“三天之内绝对拿下你。”李尉威的注意力被前方的快捷酒店吸引,心底邪恶地想,心潮澎湃之际,突然车身后面传来“哐当”一声,李尉威暗叫一声,坏了,一腔热血和兴奋立刻偃旗息鼓。
李尉威急忙停车开门,车子后轮处头发花白的党永益被撞得人仰马翻,瘫倒在地,痛得嗷嗷直叫。李尉威赶紧上前询问:“大爷,你没事吧?”
“什么大爷,我是你大哥。”党永益最恨别人说他老,接着忍不住呻吟起来,“我的腿啊,我的手啊……”
“大哥,我给你500块钱你看行吗?”李尉威试探着问。
“你打发叫花子吗,你没看见我都躺下了吗,你觉得500块钱够吗?”党永益没好气地说。太气人了,这个提议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就在党永益愤慨地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但现在这个样子,相亲绝对是泡汤了,这可是一生的幸福啊,心里那个痛,忍不住一边老泪横流,一边呼喊相亲女的小名:“小芳啊,我的小芳啊,天啊,这还让人活吗。”
什么小芳,大爷的思维这是走到哪里了啊,李尉威听得一脸懵圈,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党永益哭得伤心,李尉威看得心惊,看样子是没法私了了,幸好自己各种车损险、第三者不计免赔责任险全买齐了,李尉威赶紧拨打了交通事故的报警电话和120急救电话。
这起交通事故责任明确,交通部门很快认定责任,驾驶中巴车的司机李尉威负全部责任,骑电瓶车的党永益无责。李尉威还想挣扎一下,他说:“大爷没戴头盔。”交警说:“他没戴头盔的违法行为和这起交通事故没有任何因果关系,你负全责这是跑不脱的。至于他没有按规定佩戴头盔的行为,我们会另案处理。”
党永益被送到医院,经过检查确认无大碍,只是左脚踝关节处和左手腕关节处遭遇损伤,医生给党永益开具了入院29天的治疗方案。
党永益大龄未婚,无人照料,为了省钱住院期间他没有请护工,宁肯一瘸一拐,单腿跳着去打饭和上厕所,因为他听说护工费不管使用与否,对方都要按天赔付。党永益在医院接受治疗两周后,红肿消除,伤口处均已结痂,行动逐渐恢复自如。
医院这种地方每天都在演绎着生老病死,因此有些人认为医院是不祥之地,尤其病房更是集满了晦气和阴气之地,一定要敬而远之。党永益好玄学信风水,对这方面很有敬畏心,当他能自行活动后,立刻找到医生要求出院。
医生检查确认党永益身体无碍,于是给他开具了1盒口服止痛胶囊和3盒外用消痛贴膏后,办理了出院手续。
车祸发生后有人受伤,第一步是救人和治疗,让费用全部发生完毕,才能进行调解环节,确认赔偿金额。
党永益这种伤势是不可能超过保险的赔付上限,肇事司机李尉威购买了全责险,他说:“赔多赔少由保险公司决定,与我没有关系了,我就不参加了。”所以这之后的协商李尉威都没有出面,全部由保险公司出面谈判。
在交管局,党永益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根据自己的实际收入,误工费、看护费、营养费合计一天350块,29天就是10150块,加上治疗费、电瓶车修理费等一共19800元。”
对于党永益提出的费用明细和相关价格系数,保险公司没有任何异议,毕竟那是有条文规定的,双方的分歧在计算的天数上。保险公司说:“你把天数算错了,单子上记录的入院和出院时间相减只有15天。”
党永益说:“我不喜欢待在医院,所以剩下14天我回家养病,而且我这么做相当于帮你们节省了一笔床位费和治疗费。你们应该感激我才对。”
保险公司说:“我们的赔付必须要讲究依据或证据,也许正如你所讲的,剩下14天你回家养病了,但对于我们而言,你主张的这14天无凭无据,只有你的主观陈述,我们无法对此进行理赔。”
党永益怒了:“我回家休养就不算休养吗?我这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想为你省钱,现在反而成了你们推卸的借口。你们还是人吗?”
保险公司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说:“这种情况,我们能给你争取和提供的赔付金额是1万元。”
党永益不同意,拂袖而去,双方第一次协商不欢而散。此后又进行了两次协商,保险公司把赔付金额提高到1.3万元以后,拒绝再次增加。
看这样子是和解不成了,党永益把李尉威和保险公司一起起诉到法院,要求保险公司赔偿他各种损失共计19800元。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当地法院的一级法官,女法官嘉樱。
开庭当日,被告和原告双方陈述己见。
“我提前出院是为了不浪费公共医疗资源,为国家节省医疗费用。这属于舍己为人的行为,怎么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啊。”党永益委屈地陈述自己的主张,在发言的最后时刻,他痛心疾首地呼吁,“绝对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让好人寒心啊!”
作为被告的保险公司代理人律师平静的讲完理由、保险规则,出示票据后说:“原告住院15天要求29天的赔付,这好比有人请你吃饭,准备上10道菜,你说吃不了,上六道就可以了,完了你说另外四道没上,你得把钱给我,这没依据啊。”
“胡说八道、歪曲事实”。党永益当场情绪拉满,跳了起来。
但法律是公平的,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法律讲究真凭实据。
所以,很快裁决下来,嘉樱法官酌定按15天计算住院伙食补助费、营养费、护理费、误工费、交通费,对缺乏证据证明的其他财产损失请求依法不予支持,最终判决保险公司赔付原告9380元。
拿到判决书那一刻,党永益目眦欲裂,保险公司愿意赔付1.3万元,比自己的预期少了6千多,我欲讨回公平,结果你的判决更少,比预期足足少了1万元。
嘉樱法官的判决完全是基于法律框架和证据之下,可谓是完全秉公办理,却把矛盾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飞来横祸,受伤住院,大龄未婚,无人照料,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党永益在听到判决后,双手颤抖,眼神迷糊,恍若隔世,怎么会这样,法院难道不是主持正义的地方吗,疑问和恍惚中他只听到:“赔偿金会在48小时内打入你的个人账户。如果没有收到请告诉我们,法院会保障你的个人权益。”
去你的,党永益失望透顶,他寄托了所有期望的法院居然没有带给他所谓的公平。
作为底层百姓的党永益也许不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但却认为自己是最对的那一个。
在他的脑海中,面对利益、金钱纠纷时从没想过各退一步,面对问题处理和做事时,也从没想过主动跨出一步。
所以当他的诉求未得到满足时,认为全世界都是欠他的,自己就成了这个世界最可怜和最委屈的人。
压垮党永益的还有一根稻草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芳。因为突发的交通事故,党永益的相亲戛然而止,伤愈后的这段时间他正准备再续前缘,小芳却拒绝了他的见面邀约,通过媒人转告他:“时不待人,我已经遇到一个愿意接纳我的男人了。”
意思就是说党永益想当“接盘侠”的机会都没了。这让党永益成了这个世界的第一号伤心人,泪往心里吞,我心爱的女人再也不问,他的男人的灵魂……
于是党永益把这段还未开始就结束的爱情的失败原因也归咎于嘉樱法官,认为正是因为她的判罚不公,让我打官司输了,让小芳感觉和自己交往没有面子,才会拒绝的。
党永益到法院,他认为自己是在“申冤”,把法院的判决当成了自己最后的希望。然而当结果不如意时,他就倍感屈辱,保险公司都愿意赔偿1.3万,你却只判决赔偿我9千,认为是来自个人的蔑视和侮辱。
于是人财两空,越想越憋屈的党永益生无可恋,将人生所遇的不平之事,生活的苦闷……全部算到嘉樱法官头上,决定用自己的方法讨回正义和尊严。
于是出现了在地库中,党永益残忍杀害女法官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