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不寻常的故事，那么你看这个故事怎么样？”

　有一天，当我们五六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互相讲些可怕或不寻常的故事时，我的一个朋友讲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故事。我事后从来没有问过他，它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他编的。在他给我们讲了那个奇怪的故事的时候，正好是一个接近春末的阴天，空气沉重而凝滞，人就像处于深水的深处。那个故事整个就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形式，一直留在我心里。让我不吐不快，下面就是他的那个故事。

　我有一个不幸的朋友。他的名字是，且让我们说作为是'他'。 他被一种神秘的疾病折磨了一段时间。 也许他有一个患有这种疾病的祖先，而且还继承了这种疾病。在他的家族中，他的祖父或曾祖父曾经是基督教基里什坦教派的信徒，在他的库兹克罗草的底部挂着许多用老式横排字体书写的书籍、玛丽亚的雕像，还有救世主基督的图片。与这些东西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有百年历史的望远镜，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磁铁和漂亮的玻璃器皿，当时可能被称为钻石或玻璃。就像我们的一些古书中出现的东西一样。从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就经常带这些东西出去玩。

回想起来，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他精神不正常。有些人可能会说他是个怪人，可我相信他是个疯子。不管怎么说，他有一种狂热，对任何能够反射图像的东西以及所有类型的镜头都有一种狂热。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唯一会玩的玩具就是魔灯、望远镜、放大镜、万花筒、棱镜之类的东西。。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他精神不正常。有些人可能会说他是个怪人，可我相信他是个疯子。不管怎么说，他有一种狂热，对任何能够反射图像的东西以及所有类型的镜头都有一种狂热。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唯一会玩的玩具就是魔灯、望远镜、放大镜、万花筒、棱镜之类的东西。

有关在少年时代对镜子和透镜的狂热的情节可谓不胜枚举，可我记得最生动情节发生在他高中时代的后半段，当时他深深地陷入了对物理学，特别是光学的研究。

有一天，我和同学在教室里，老师把一面凹面镜递给我们，请所有的学生观察他们的脸在玻璃中的反射。当轮到我看的时候，我惊恐地退缩了，因为我脸上有无数溃烂的痘痘，若被大大地放大了，肯定看起来就像通过天文台的巨大望远镜看到的月球上的陨石坑。我想说的是，我对自己长满疙瘩的脸一直非常敏感，以至于这次受到的惊吓让我对这种凹面镜产生了恐惧症。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有一次我碰巧去参观一个科学展览，当我看到安装在远处的一个超大的凹面镜时，我甚至吓得脚下一软。

然而，与我的敏感感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第一眼看到教室里的那面凹面镜时，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欢呼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的惊叫，让其他学生都在嘲笑他。

但对来说，这种经历根本就不是什么笑料，因为他是认真的。后来，他对凹面镜的热爱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一直在购买各种相关用具，铁丝、纸板、镜子等等。他购买了许多书籍，都是一些关于科学魔术工艺的东西。在这些书籍的帮助下，他开始魔怔般地用那些用具建造各种魔鬼般的魔术箱。

在高中毕业后，他没有表现出进一步追求学术研究的倾向。相反，他用他随意且父母慷慨地提供给他的钱，在他家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建造了一个小实验室，并将他的全部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对光学仪器的狂热中。

他把自己完全隔离在他那古怪的实验室里，而我是唯一探望过他的朋友，其他人都因为他越来越古怪而远离了他。在我的每次探访中，我开始为他的奇怪行为感到越来越焦虑，因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病症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

大约在这个时候，他的父母都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现在，他就完全不受任何监督，而且有充足的资金来满足他的每一个奇思妙想，这让他开始变得比以前更加肆无忌惮。同时，现在他已年满20岁，开始对异性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种兴趣与他对光学的病态狂热交织在一起，两者发展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完全被淹没在其中。

得到遗产后，他立即建造了一个小型天文台，并配备了天文望远镜，以探索行星的奥秘。由于他的房子矗立在高处，是实现这一目的的理想地点。不过，他并不满足于这种无害的职业。很快，他开始将望远镜转向地球，并将镜头对准周围地区的房屋。栅栏和其他障碍物没有构成任何障碍，因为他的天文台站在非常高的地方。

邻近房屋的住户完全没有意识到通过他的望远镜窥探的目光，他们毫无保留地过着他们的日常生活，时常他们的滑动纸窗大开着。因此，从他对邻居的私人生活的秘密探索中获得了迄今为止未知的乐趣。一天晚上，他善意地邀请我去看一看，但我看到的东西让我脸色通红，让我只能拒绝再参与他的观察。

不久之后，他制造了一种特殊的潜望镜，使他能够坐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完全看到他的许多年轻女仆的房间。由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女仆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无论做什么事都毫无节制。

另一个我永远无法从我的脑海中抹去的情节关系到昆虫。开始在一个小显微镜下研究它们，从观察它们的争斗和交配中得到了孩子般的快乐。我不幸看到的一个特殊场景是一只被压碎的跳蚤。那确实是一个血淋淋的场面，因为放大了一千倍，它看起来就像一头在血泊中挣扎的大野猪。

此后一段时间，当我在一个下午拜访时，敲了敲他实验室的门，没有人回答。于是我按照惯例随意地走了进去。里面是一片漆黑，因为所有的窗户都挂着黑色的窗帘。然后，在我前面的大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无法描述的物体，其大小如此之大，覆盖了整个空间。我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挺立着丝毫不动。

渐渐地，墙上的"东西"开始有了明确的形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长满了黑色杂草的沼泽。在它下面出现了两只巨大的眼睛，有洗衣盆那么大，棕色的瞳孔闪烁着可怕的光芒，而在它们的两侧，白色的高原上流淌着许多血河。接下来是两个大洞穴，从那里似乎突出了大扫帚的黑色灌木状末端。当然，这些是生长在一个巨大的鼻子腔里的毛发。接着是两片厚厚的嘴唇，看起来像两个大的、深红色的垫子；它们一直在移动，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比例像屋顶的瓦片。

那是一张人脸的照片。不知为何，我觉得我认出了这些特征，尽管它们的尺寸很怪异。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叫。"不要惊慌！这只是我！"这个声音又让我感到震惊，因为那张大嘴随着话语同步移动，眼睛似乎在微笑。

突然间，没有任何警告，房间里充满了灯光，墙上的幽灵消失了。几乎同时，从房间后面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他调皮地笑着，走到我面前，带着孩子般的骄傲感叹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表演吧？"当我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仍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时，他向我解释说，我所看到的是他自己的脸部影像，是通过他专门为投射人脸而建造的立体镜投射到墙上的结果。

几周后，他开始了另一个新的实验。这一次，他在实验室里建了一个小房间，内部完全用镜子衬着。四面墙，加上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镜子。因此，任何进去的人都会遇到他身体每一部分的反射；当六面镜子互相反射时，反射就会无限地增加和再增加。这个房间的目的是什么，从未解释过。但我确实记得，有一次他邀请我进入房间。我断然拒绝了，因为我早先被吓坏了。后来，据仆人们告诉我，经常和他最喜欢的女仆木子一起进入"镜室"。木子是一个18岁的丰满女孩，挺享受镜界的隐秘乐趣。

仆人们还告诉我，在其他时候，他会独自进入房间，停留许多时候，往往长达一个小时。有一次，他在里面呆了很久，以至于仆人们都惊慌失措。他们中的一个人鼓起足够的勇气去敲门。跳了出来，赤身裸体，也没有一句解释，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必须在此说明，的健康状况正在迅速恶化。另一方面，他对光学仪器的狂热在不断增强。他继续把他的财富花在他疯狂的爱好上，他不断囤积越来越多的各种形状和种类的镜子，凹面、凸面、波纹面、棱镜，以及投射出完全扭曲的反射的各种标本。然而，最后，他达到了这样一个阶段：除非他自己制造镜子，否则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进一步的满足。于是，他在自己宽敞的花园里建立了一个玻璃加工厂，并在那里，在经过挑选的技术人员和工人的帮助下，开始制造各种奇妙的镜子。他早已没有亲戚来约束他的疯狂冒险，他付给仆人的丰厚工资保证了他们的完全服从。因此，我觉得我有责任劝说他不要再挥霍他那迅速减少的财富了。只是，却不听我的话。

不过，我还是决心还是要盯着他，担心他可能完全失去理智，于是经常去看他。每一次我都见证了他制造镜子的狂欢的一些更加疯狂的例子，而且，每一个例子都变得越来越难以描述。

他做的一件事是用一面巨大的镜子覆盖他实验室的一整面墙。然后在镜子上凿出五个洞；他从镜子的背面将自己的胳膊、腿和头穿过这些洞，创造出一个无躯干的身体漂浮在太空中的奇怪幻影。

在其他情况下，我发现他的实验室里堆满了各种形状和大小的镜子，其中以波纹型、凹型和凸型为主，他在镜子里跳舞，全身赤裸，就像一些原始的异教仪式者或巫医一样。每当我看到这些场景时，我都会不寒而栗，因为他疯狂旋转的裸体的倒影变得扭曲起来，出现了千变万化。有时他的头会出现双倍，他的嘴唇膨胀到巨大的比例；他的腹部会膨胀和上升，然后变平；他摆动的手臂会像中国古代佛教雕像上的那些手臂一样倍增。的确，在这种时候，实验室变成了一个怪人的炼狱。

接下来，安装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似乎占满了他实验室的整个长度。这个万花筒由一个马达旋转，随着这个巨大圆筒的每一次旋转，万花筒的巨大花朵图案会在形式和色调上发生变化，红色、粉色、紫色、绿色、朱红色、黑色，就像鸦片瘾者梦中的花朵。而自己也会爬进圆筒里，在花丛中疯狂地跳舞，他赤裸的身体和四肢就像花瓣一样繁殖，让人觉得他也是万花筒中的一个花状物。

他的疯狂依然没有就此结束，远非如此。他的梦幻般的创作还在迅速增加，每一个都比前一个规模大。直到这个时候，我仍然相信他还有部分理智；然而，最后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此后不久，可怕的、悲惨的高潮终于来临了。

一天早上，我突然被家着急的信使叫醒。

"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木子小姐要你马上过去！"信使喊道，他的脸色苍白白得像一张稻草纸。

"怎么了？"我问道，匆忙地穿上了衣服。

"我们还不知道，"仆人叹道。"但看在菩萨的份上，请马上跟我走！"

我试图进一步询问这个仆人，但他语无伦次，于是我放弃了，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的实验室。

进入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木子，那个迷人的年轻女仆，已经让她成为他的女主人。在她身边站着其他几个女仆，她们都挤在一起，惊恐地望着房间中央的一个巨大的球形物体。

这个球体大约是马戏团小丑经常在上面平衡的球的两倍大。外部完全被白布覆盖。让我感到恐惧的是，这个球体一直在缓慢地、胡乱地滚动，仿佛它是一个活物。然而，更可怕的是，球的内部隐约回荡着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笑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似乎来自某个其他世界的生物的喉咙。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这群目瞪口呆的人。

"我们--我们不知道，"其中一个女仆茫然地回答。"我们认为我们的主人在里面。但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已经叫了好几次，可除了你现在听到的奇怪的笑声外，没有人回答。"

听到这里，我小心翼翼地走近球体，试图找出声音是如何传出球体的。不久，我发现了几个小气孔。我把眼睛贴在其中一个小孔上，向里面看去。立刻，我被一道亮光所蒙蔽，什么也看不清楚。然而，我确实确定了一件事，里面真有一个生物！"。

"！！"我用嘴对着洞口大叫了好几声。可我只能听到同样的怪笑声。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我站着，不确定地看着球滚来滚去。然后，我突然注意到在光滑的外表上有一个方形隔板的细线。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扇门，可以进入球体。"但如果它是一扇门，门把手在哪里？"我问自己。我仔细检查了这扇门，看到了一个小螺丝孔，它一定是用来固定某种把手的。

看到这一幕，我被一个可怕的想法打动了。"很有可能，"我告诉自己，"把手不小心松开了，把进入球体的人困在里面。如果是这样，这个人一定在里面呆了一整夜，无法出来。"

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搜索，我很快找到了一个T型手柄。我试着把它装到孔里，但它无法着力，因为柄已经断了。

我不明白里面的人，如果真是个男人的话，为什么不大喊大叫求救，而只是发出那些奇怪的笑声和笑声。"也许，"我突然惊奇地提醒自己，"在里面，已经疯了。"

我迅速决定，只有一件事可以做。我急忙跑到玻璃厂，拿起一把沉重的锤子，冲回实验室。我小心翼翼地瞄准，用尽全力把锤子砸向圆球。我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这个奇怪的物体，它很快就变成了一团厚厚的玻璃碎片。

从废墟中爬出来的人确实不是别人，正是。但是，他已经几乎无法辨认，因为他经历了一场可怕的转变。他的脸变成了浆糊状，颜色变了；他的眼睛一直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的头发蓬松纠结；他的嘴张开着，唾液呈细长的泡沫状滴下来。他的整个表情就像一个疯狂的疯子。

即使是女孩木子在看了一眼这个畸形的男人后也惊恐地退缩了。不用说，已经完全疯了。

"但这是怎么来的呢？"我问自己。"仅仅是被关在这个玻璃球里的事实，就足以让他发疯吗？此外，他当初建造这个球体的动机是什么？"

我询问了仍然蜷缩在我身边的仆人，却什么答案也没有，因为他们都发誓说他们对玻璃球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它曾经存在。

好像完全不知道他的行踪一样，开始在房间里徘徊，仍然咧嘴笑着。木子费了很大劲才克服了她最初的惊恐，泪眼婆娑地扯着他的袖子。就在这时，玻璃厂的总工程师来到现场上工。

我无视他对所见所闻的震惊，开始无情地向他发问。这个人非常困惑，他几乎只能结结巴巴地回答。下面是他告诉我的一些事。

很久以前，曾命令他建造这个玻璃球。它的墙壁有近两厘米厚，直径约1米2。为了使内部成为一个整体的镜子，让工人和工程师在球体的外部涂上流银，在上面贴上几层棉布。地球仪的内部建造的模样是，球体有一些小的空洞，作为电灯泡的插座，不会突出来。地球仪的另一个特点是有一个足够大的门，可以让一个普通身材的人挤进去。

工程师和工人们完全不知道这个产品的用途，但命令就是命令，所以他们一直在执行任务。最后，在前一天晚上，地球仪已经完成了，配有一根超长的电线，安装在外表面的一个插座上，并被小心翼翼地带到了实验室里。他们把电线插在墙上的插座上，然后马上离开了，留下一个人和这个球体在一起。当然，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围。

听完总工程师的故事后，我请他离开。然后，我把交给仆人看管，由他们把他领到房子里去，我继续独自站在实验室里，眼睛盯着房间里散落的玻璃碎片，拼命想解开眼前发生的这个谜团。

我就这样站了很久，与这个难题纠缠了好一阵子。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在完全用尽了他的光学狂热中的每一个新想法之后，决定要建造一个玻璃球，里面完全是一个单体的镜子，他要进入这个玻璃球，以便看到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一个人进入一个镶嵌有镜子的玻璃球后会变得疯狂？以魔鬼的名义，他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当这些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时，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冰剑刺穿了脊柱。

他是在看了一眼被完全球形的镜子反射后的自己而疯的吗？还是他在突然发现自己和"那个"倒影一起被困在这个可怕的圆形玻璃棺材里之后，才慢慢失去了理智？

那么，我再次问自己，他看到了什么？这肯定是完全超出人类想象力范围的东西。可以肯定的是，以前从来没有人把自己关在一个有镜子的球体內。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物理学家也不可能准确地猜到在那个球体中会产生什么样的一种视觉。可能它会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以至于完全超出了我们这个世界。

无论它是什么形状，当它充满了的全部视野时，那个反射一定是如此奇怪和可怕，以至于它可以让任何一个凡人变得疯狂。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凹面镜投下的反射，它只是一个球形整体的一个部分。这是一个畸形的巨大的放大率。但是，谁又能想象，当一个人被完整的连续的凹面镜包裹起来，结果会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我这位无能的朋友试图探索未知的区域，违反了神圣的禁忌，从而招致了神的愤怒。他试图用他那怪异的光学狂热来撬开禁忌知识的秘密门户，从而毁灭了自己。

最后，他带着他的疯狂离开人世，所以没有办法确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我一直无法摆脱这样一个想法：他最终失去了生命，是因为他侵犯了镜子球里的神灵。

原文 江户川乱步『鏡地獄』（1926年）

我翻译的 《双生児》（江户川乱步，1924年）可在下面链接阅读

　　我翻译的《人间椅子》（江户川乱步，1925年）可在下面链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