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炳东

1941年1月6日，皖南新四军开拔时，被蒋军围攻，“皖南事变”发生。战斗开始后，军长叶挺主张不顾一切、攻下星潭，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项英作为东南局书记、新四军政委，却迟疑不定。他担心部队遭受重大伤亡，强调不要打硬仗，遂在百户坑开了7个小时的会讨论，急得叶挺直跳脚：“现在请项副军长决定吧，你决定怎么办就怎么办。”此时，项英决定把部队撤回来，想改道前进，不想蒋军已把皖南的新四军包围了。

叶挺与项英

部队回到里潭仓后，几次改变行军方向，都有蒋军阻挡，无法前进，徒增疲劳，只得又回到里谭仓。项英又召开会议研究如何突围，受到东南局饶副书记的批评，说项英开始犹豫不决，不一鼓作气冲出去，而是开了7小时会议，现在又让部队东跑西颠，吃不上饭。8日夜，军部机要科截获了顾祝同与上官云相的电报：蒋军将于9日对新四军发动围攻。机要科连夜报告军部首长。项英、叶挺马上讨论此事。决定立即集合部队攻占茂林，向北进军，从铜陵、繁昌间渡江到无为。

蒋军

会后，项英暗中做了分散游击的准备，他从军需处领了大量现金、黄金，烧毁了随身携带的机密文件。

会后同一时间，叶挺亲自带警卫连和教导总队从正面发起进攻，新老三团从两侧迂回包抄。部队一番血战攻占了高坦。正待乘胜前进，拿下茂林。蒋军增援部队源源而来，双方在高坦以西形成对峙。

叶挺在高坦西头的徐家祠堂设立了指挥所。项英、袁国平、周子昆冒着雨站在路边，心情沉重、表情呆滞。军部作战科副科长叶超从里潭仓来，向他们建议，到徐家祠堂里与叶军长研究研究对策，周子昆参谋长要叶超把叶挺军长请到路边来，战斗连队正调往打仗的地方，后勤保障人员靠边站，让开道路。

东南局秘书长兼新四军秘书长李一氓

新四军参谋长周子昆

9日天亮后，叶挺军长想找项英、袁国平、周子昆商量一下军机，却找不到他们身影。

周子昆要叶超到徐家祠堂去找叶挺军长后，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不见军长前来。项英就提出分散游击问题。他先征求袁国平的意见，袁没作声，默认了。又征求周子昆的意见，周也未表示反对。项又派人去找李一氓，李不在他的行军位置上。周子昆推了一下在路边打瞌睡的贴身警卫员黄诚，说：“走啊！”

黄诚便站起来，跟着三位首长向里谭仓方向走去。袁国平对他的贴身警卫员陈亚金说：“敌人把我们包围了，形势很严重，你赶快搞两袋米，跟上来。我们先走，在前边等你。”当时，同行的尚有项英的贴身警卫员夏冬青（绰号包子）和郑德胜，以及向导赵允宝（原石井坑支部书记）。

天亮以前，李一氓回到自己行军位置，听说项英找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赶去。赶上时，只见周子昆走在前面，项英一只手拉着袁国平走在后面，见李一氓来了，伸出另一只手拉住李一氓，一言不发，继续向里潭仓方向走，几名警卫员跟在他们后面。

李一氓很纳闷，项英究竟要干什么？原以为要找一个地方开会，但不见军长在场。走了数十步后，袁国平提出，他的警卫员尚未赶到，周子昆提出他尚未带钱。李一氓猜想，项英又要像他三年游击战争一样，分散突围了。但是，不安排一下相关事务，也不通知部队，个人一走了之，实在不妥。于是问项英道：“叫过老叶没有？”

“叫过，老叶不来。”

“我不同你们一块走。”

“你怎么办呢？”

“我另想办法。打游击也得带几支枪在身边。脱离队伍，也要想办法把几个干部救出来。我想把军法处、秘书处一些人及电台胡立教带出来，从铜陵、繁昌过江。”

新四军行军资料图

“好吧！”项英表示赞同，和李握手告别。袁国平当时表示愿意同李一氓一道走，后听李说，得等天明看军事情况再决定，便打消了这一念头，结果依然与项英同行。

走到里潭仓，陈亚金背了2袋米追了上来。在赵允宝带领下，他们沿着村后竹林旁的小路上了山。

“手枪排怎么没来？”郑德胜轻声问了身旁的夏冬青一句。

“不知道。”

“手枪排呢？”郑德胜又问了周子昆一句。

“不管他们了。”

郑德胜不便再问，继续埋头走路。

天亮后，叶挺找不到项英等三人，还以为是被敌人绑架或暗杀了。没有政委的签字，就无法调动部队。叶挺急得一身大汗。新二支队政委黄火星与东南局饶副书记赶来报告叶挺，项英与袁国平、周子昆不辞而别了。

饶副书记鼓励叶挺出来指挥，两人签名向中原局并转总部，报告了项、袁、周开小差的情况。上级除了批评项英等三人私自离队外，要叶挺、饶副书记两人负责带兵突围。

项英等人在山上转悠，可四周都有激烈的枪炮声，走了一天，似乎到处都有敌人把守。晚上，只得在山顶的一间破房子里宿营。头天晚上没有好好睡觉，9日白天又翻山越岭，都很疲惫，烤着火都睡着了。

10日早晨，忽然听见山下村子里军号响，天已麻麻亮。周子昆号兵出身，熟悉号谱。他侧耳听了听，高兴地说：“下面是我们的人在吹号，调5团1营1连。我们下山赶部队去吧！”项英说：“好呀，下去吧！”就这样，他们跟着5团于10上午回到石井坑。

李一氓离开项英后，又回到高坦附近，寻找他想要的带走的人。先找到李步新，后来又找到杨帆、胡立教、张元培等，共30多人，告以“项副军长通知分散突围，我们是一个小分队”，带领他们离开了大部队。

后排右一为李步新

他们也和项英等人一样，在山里乱转，找不到出路。无奈也退回了石井坑。

李一氓等人赶到石井坑时，项英、袁国平、周子昆已经先到那里了。他们没有立即去军部找叶挺和饶副书记，项英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流了泪。

军部指挥所设在石井坑的大园村，据饶副书记回忆，10中午，李一氓和李步新先去找他。一进门，李步新就拍着桌子，大骂项英搞游击。李一氓问饶副书记，如何对待项英？饶副书记说，欢迎他回来，照原来那样指挥部队，没有问题。有什么意见，等突围出去再说。我可以代表全体同志欢迎他回来。

新四军资料图

下午2时左右，周子昆走进饶副书记的房间，神色黯淡，饶副书记对他说：“你仍回参谋处去，就说你被敌人炮火隔断了。”周点点头，退了出去。

一会儿，袁国平也进来了。他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同饶副书记握手。饶副书记：“你回来很好。不过，你走后，政治部很多部长来问起你，我当然不能对干部保密，所以我召集一个会议把这件事讲了。但是我要他们保密，你回去以后，也许会遇到同志对你不讲话，但我相信，大家好好工作是没有什么困难的。”袁国平也点点头，退了出去。

大约2点半，项英才来。饶主动上前同他握手。项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样，这事报告上级没有？”

“告诉了。”

“上级有什么意见呢？你的意见呢？”

饶把中原局的回电给项英看了，然后说：“我的意见，你还是回来继续工作。当然有些困难，不过我可以从中解释。”

饶副书记批评项英不该私自离队，项说：“你完全有权利批评我。你既然打了电报给上级，那我也打一个去，要求处分，同时把我的一切职务交给你处理。”

“有什么问题还是大家一起讨论决定的好。你先去见军长吧！”

“军长脾气很坏，这个人不好讲话，等一下吵起来，大家面子不好。”

“我先去见军长，同他交换交换意见，你再来好了。”说完，饶副书记离开了。

项英赶紧提起笔来，起草了一份给总部的电报：

“今日已归队，前天突围被阻，部队被围于大矗山中，有被消灭极大可能，临时动摇，企图带小队穿插绕小道而出。因时间快要天亮，曾派人请希夷（叶挺）来商议，他在前线未来，故临时只找着国平、子昆及一氓，至9日即感觉不对，未等希夷及其他同志开会并影响甚坏。今日闻5团在附近，及赶队到时与军部回合。此次行动甚坏，以候处罚。我坚决与部队共存亡。”

项英

写完，项英如释重负，把电报稿交给秘书，送往电台拍发。接着，饶副书记通知项英去找叶挺，袁国平、周子昆作陪。项当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说已给总部发了电报，听候处分。叶挺冷静地听项英把话讲完，表示大敌当前，要紧的是把部队带出去。希望大家齐心协力保证这一任务的完成。虽然叶挺不再追究项英私自离队的事，但从此项英在部队的威信也无法恢复了。

项英后来在皖南事变中被枪杀。他本来已躲过了蒋军的围捕，却被他倚重的副官刘厚总杀害。刘厚总投敌之后被关押、释放，解放后被捕，1952年8月被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