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浙江三石县。
有一男子名叫尹孟,二十好几尚未娶妻,母亲何氏忧心忡忡。
尹孟祖上是富商,到了他这一代都是良田千顷,房屋千间,可是尹孟偏偏是个豪爽之人,有一副侠义心肠,经常施舍钱财帮助穷苦之人。
不到三五年,房屋和田产卖了大半,附近乡里都说他是大傻子,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前年,尹孟把东边的一处小院子卖给了潘氏,潘氏带着丈夫和婆婆,丈夫身体不好,每天都喝药。
潘氏却浓妆艳抹,站在门口吹风,只要是尹孟路过都会热情主动攀谈。
尹孟不喜欢妖艳的女人,所以就不再从东边回家,绕道西边的小路。
即便看不到尹孟,潘氏还是在门口招蜂引蝶,去年时候,潘氏丈夫死了,葬礼期间她都涂着胭脂。
何氏却看她人漂亮,每天笑眯眯的,对尹孟说:“你也不小了,潘氏的丈夫也死了,虽说是个寡妇,我能看出来是个能生大胖孙子的,你也别嫌弃,就娶了她吧。”
尹孟不同意,独自回到书房。
当地有个无赖龙四,龙四不务正业,却是个专攻良家的高手,特别是遇到了潘氏这样的女人。
葬礼后没几天,潘氏和龙四就厮混在一起。
另一边,何氏竟然没有通知尹孟,找了一个媒婆去提亲。
尹孟知道后大怒,夜里,悄悄跳进潘氏的院子,当时潘氏和龙四睡得正香,毫无察觉。
尹孟把二人绑在一起,嘴里塞了抹布。
第二天中午,潘氏还没出来,她婆婆就推门进去,看到床上二人不堪入目的样子,破口大骂,引来邻居围观。
傍晚,何氏从邻居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对尹孟说::“想不到,真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挺不错的,竟然如此放荡。”
潘氏和龙四受到如此侮辱,心有不甘。
龙四认识一个汪道士,汪道士在山里有个道观,白天念经,晚上和朋友吃喝玩乐。
龙四带着潘氏进山住了几日,三人决定给尹孟下毒,让他生不如死。
虽然他们严密谋划,但还是被一个香客偷听到了,香客恰好认识尹孟,就告诉了尹孟。
尹孟怒火冲冠,既然如此,当天夜里,尹孟带了柴火进了山,把汪道士的道观一把火烧了。
当时潘氏和龙四刚好下山,躲过一劫。
汪道士喝的烂醉,被大火烧死了。
尹孟等了几日,衙门也以为是道观意外失火,并未在意。
过了几日,何氏说:“为娘的错怪你了,不能找寡妇。”于是又找了几个媒婆,让她们务必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尹孟看着头痛,于是辞别母亲投奔二叔。
尹二叔在四川做生意,于是乘船一路向西。
在安徽的时候,尹孟住了一家客栈,夜里下了大雨。
雨声让尹孟难以入眠,仔细一听好像还有女子哭泣声。
尹孟起身点灯,哭声停止。
尹孟熄灯,哭声又来。
尹孟心想可能是鬼,但他一点也不害怕,坐在窗前。
哭声由远及近,好像有人进了屋子,哭声也停下。
尹孟回头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眉目如画,十分漂亮,气质脱俗。
女子小声说:“我姓丁名诗兰,父亲在安徽做官,被人陷害后被革职,郁郁寡欢和母亲双双病死。我在净月庵抄写赚钱,有富家子弟轻薄与我,老尼姑不辨是非, 以为是我言行不检点,我气不过就上吊死了。”
尹孟看她可怜,让她坐到床边,问:“姑娘死后埋在何处?”
诗兰:“公子的床下!公子夜里鼾声如雷,特别吵。”
尹孟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一本书。
诗兰:“这本书是公子在本地买的吧,还是我抄写的呢。”
尹孟翻开一看,果然是俊秀小字,称赞不已:“写的妙,我一定珍藏。”
窗外雨声变小,尹孟催诗兰离开。
诗兰很不情愿,站在门口不想走,眼泪汪汪。
尹孟于心不忍,让诗兰睡在旁边的床上。
第二天一早,诗兰就在磨墨,把纸笔都摆放整齐。
二人谈诗论文,相见恨晚,尹孟也忘了还要去四川。
不知不觉过了三个多月,二人虽是知己,却没有越轨之事,再者尹孟也不喜欢热闹,一直住在客栈,外人也没发现诗兰,偶尔外出,也只有尹孟自己可以看到诗兰,别人看不到。
年终之时,尹孟问诗兰要不要一起去四川。
诗兰欣然答应,但是让他去道观要一些黄纸写的符,是城隍的通关文书。
尹孟:“要这个做什么?”
诗兰:“我的路引,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烧一张,要不然城隍不让通过。”
二人匆匆出发,终于在腊月赶到了四川。
但尹二叔生意出了问题,欠下一笔巨债。
尹孟身上还有一千多两银子,都被尹二叔拿去还债了。
尹二叔把西院打扫出来让他住下,院内种了许多芍药,假山小溪应有尽有,风景还算不错。
尹二叔每天都出去还债,也没有生意可做。
尹孟只好在家中读书,诗兰不仅能磨墨,还做的一手好饭,尹孟说:“比饭店的都好十倍。”
久而久之,诗兰也开始吃一些东西,还能喝一点酒。
过了新年,尹二叔终于把积压一年多的货卖了出去,还大赚了一笔,为了感谢尹孟,送了他三千两银子。
尹孟带着诗兰在成都附近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一日,二人来到峨眉山,看到一个神采奕奕的道士,道士发现了尹孟,急忙走过来,说:“公子最近有喜事?”
尹孟:“没有。”
道士自称风华道长,说:“公子和这位姑娘也是前世的缘分,千万不要错过。”
说完从葫芦取出三颗药丸,笑着说:“回去之后,你把药丸给她服下,就可以恢复身体。公子侠义心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尹孟和风华道长说话的时候,诗兰藏了起来,等风华道长离开才显现出来。
尹孟问:“你为何要躲起来?”
诗兰:“他是风华道长,我怕被抓,他修行很厉害。”说完就服下药丸,身体感觉有些不一样,也有了影子,朝着风华道长离开的方向拜了一拜。
从此诗兰不能隐身,尹孟想了一个办法,告诉二叔是在山中遇到了一个农户,看诗兰聪明伶俐就买了回来。
尹二叔很开心,给二人办了婚事。
夜里,洞房花烛,诗兰说:“你真是个木头,现在才敢和我同床共枕!”尹孟笑而不语。
一天,诗兰正在打坐,突然睁开双眼,说:“官人,大事不妙!”
尹孟:“娘子何事惊慌?”
诗兰:“官人以前是不是放火烧了一个道观?现在那个被烧死的道士去冥府告状了,冥王派了鬼差要抓你过去审问。我想这件事只能找风华道长,我和你一起去。”
尹孟满头大汗,回想起以前因为潘寡妇的事情烧了道观,二人不敢耽搁,即刻出发。
见到风华道长,诗兰跪在地上哀求。
风华道长:“你这姑娘真是烦人。”转头问尹孟:“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尹孟写了籍贯、姓名、出生年月,以及火烧道观的经过写了一遍。
风华道长拿来一张黄纸,用朱篆抄写一遍,放进香炉烧了。
一会儿,飞来一只仙鹤,口中衔着一封信,风华道长打开一看,微微一笑,说:“放心吧,冥王已经赦免了你的罪过,而且增寿十二年。不过以后做事不可冲动,不可意气用事,千万谨记。”
二人拜谢风华道长,又学习了一些打坐的功夫,方便日常修身养性。
一年后,尹孟和诗兰返回三石县。
自从上次离开已经过了五年时光,物是人非事事休,亲朋好友都死了好多人。
尹孟到山中一一祭奠,母亲也终于看到了儿媳,十分开心,但年事已高,久病缠身,半年后就死了。
尹孟办了葬礼,哭了好几日,对诗兰说:“人世间荣华富贵如烟消云散,现在母亲死了,也没有挂念,我想离开纷扰尘世,到山中隐居,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诗兰:“我也正有此意,死而复生,生生死死好像做梦,不再留恋凡尘。”
二人把房屋田产卖掉,分给族内贫困的亲戚,然后去了终南山,从此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