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下旬，著名表演艺术家王铁成先生在北京去世，享年88岁。

王铁成被誉为“与周总理最为神似”的表演艺术家。1976年，为了缅怀周恩来总理而排演的话剧《转折》，正在全国寻找特型演员，已年满40岁的王铁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毛遂自荐。结果这一试，让他开始了与周总理长达几十年的“神交”。

王铁成先后在《大河奔流》《李四光》《西安事变》《中国革命之歌》等电影中饰演周总理。丁荫楠执导的电影《周恩来》让他在上世纪90年代几乎家喻户晓。1991年，这部电影上映后票房达到2.7亿元，王铁成也凭借在该剧中“神似周总理”的演技，先后获得“金鸡奖”和“百花奖”的最佳男主角。

在著名表演艺术家的身份之外，王铁成也是一位广为人知的心智障碍孩子的父亲。上世纪90年代，当时已成年的儿子王蔚平，就已经被大众知晓是“先天性痴呆”。上月底，已年满54岁的王蔚平也被人搀扶着出席了王铁成的追悼会。

儿子是王铁成一生的心结，也牵出了很多心智障碍家庭共同面对的难题：父母走后孩子怎么办？

最知名的心智障碍人士：

林巧稚为他接生，邓颖超为他找医生

今年54岁的王蔚平是中国最知名的心智障碍人士之一。

1992年1月4日，上海《文汇报》在刚刚创刊的《文化天地》栏目中，发了一条头条稿子《王铁成和他的傻儿子》，刚刚凭借电影《周恩来》而家喻户晓的王铁成，因为儿子是心智障碍，再次被广泛关注。当时王蔚平已经20多岁。

王铁成的妻子阎莉莉是著名爱国歌曲《五月的鲜花》的曲作者阎述诗的女儿，两人在“文革”期间结婚，并受到了文革的冲击。1971年初，妻子临产时，王铁成还在干校接受改造。

王铁成和妻子阎莉莉

家人打电话说“嫂子生了，是个男孩”，他才请假到医院去看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一看儿子嘴脸、手脚，就觉得不大对劲。”

儿子是著名妇产科医生林巧稚接的生，她告诉王铁成，孩子有先天性痴呆，还有心脏病。王铁成一听，五雷轰顶，当时就蹲到了地上。

医生和来探望的亲友都劝夫妇俩放弃这个孩子，“再生一个”，但夫妇俩决定留下孩子，“再怎么着也是咱自个儿骨肉啊”，阎莉莉在医院还哭着求医生“我就要这孩子，我就要这孩子！”

夫妻俩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狗儿”，因为“贱名好养活”；大名“王蔚平”，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此后夫妇俩就开始了四处奔波求医、努力赚钱为孩子治病的生活。

王铁成写过一首打油诗描述当时生活的窘迫：“一人搬，一脚踏，买菜做饭带洗衣。收拾房子加生火，加班加点是星期。有个傻儿要拉扯，一时不见就崴泥。有个老母糖尿病，特别注意吃东西。刷锅洗碗连倒土，赶上大风把眼迷。倒屎倒尿去公厕，来回足有三百米。”

得益于1976年在话剧《转折》中扮演周恩来总理并得到广泛认可，王铁成的事业也开始出现转折。

先是在谢铁骊导演的《大河奔流》中顶替著名演员赵丹饰演周总理，后来又在《风雨下钟山》、《中国革命之歌》等中继续扮演周总理。甚至到了1984年，香港导演李翰祥拍末代皇帝溥仪的电影《火龙》，其中周总理的角色，也是王铁成扮演。

王蔚平也因此得到了一些照顾，王铁成自称“咱这傻儿子也沾了周总理他老人家的一些光。”一方面是因为1979年时，邓颖超知道了王铁成儿子是先天性痴呆，给他介绍了更好的医生；另一方面是一些观众也逐渐知道了王蔚平的事情，提供了很多热心的帮助。

为儿子息影南下赚钱，为演总理又放弃生意

1984年，为了支持丈夫工作、长期在家看护王蔚平的阎莉莉，决定南下香港工作，开始为孩子的未来努力挣钱，王铁成则留在北京照看儿子。

他最怕的是孩子生病，由于王蔚平不会表达，根本就不知道哪儿不舒服，经常是到了医院全身每个器官逐个检查，用排除法来诊治。这期间，先后发现王蔚平有中耳炎、先天性白内障等疾病。

1987年，已经51岁的王铁成也决定息影南下。开始的时候，靠的是“练了多少年的嘴谋生”，办了一个国语培训班，教出来的学生在演讲比赛中得过冠亚军。还不时去给电视电影配音，“收入不薄，也相对轻松。”

后来王铁成与人合办了名为“东方文化发展中心”的公司，做一些海内外文化交流的事情。总体上，在香港的几年，夫妇俩赚到了一些钱，也为他心心念念的要为儿子的未来挣一份“生活基金”打下了基础。

但王铁成还是放不下表演事业。1989年，已在香港定居、息影多年的王铁成结识了著名导演丁荫楠，丁导特邀王铁成出演影片《周恩来》，他停止了在香港的生意，回到大陆筹备拍摄这出后来大获成功的传记电影。

王铁成多次饰演周恩来总理

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损失几十万的生意；拍摄中因故摔断了6根肋骨；为接近总理逝世前的形体，减肥饿得胃痉挛；拍一个场景时一天哭了6次……后来也是因为这部电影的上映，后续的媒体报道才使得王蔚平被更多的人知晓。

这部电影也最终奠定了王铁成演艺生涯“一生只演一人”的特殊地位。他的这份专一，也体现在对先天痴呆的王蔚平的照顾上。

虽然儿子是先天的心智障碍人士，但他们给了他尽最大努力的后天帮助。夫妻俩一个手把手教儿子弹钢琴，一个教孩子敲锣打鼓唱大戏，最后王蔚平还真学得有模有样，后来还甚至学会了开特制的电动车。

凭借夫妇俩数十年如一日教导下来的这些生存技能，王蔚平也在影视剧中饰演过一些配角，虽然都是智障人爬楼梯、智障人骑车这样的剧情。

2019年，夫妇俩出席北京卫视《记忆》栏目，回想起照顾儿子的一生，阎莉莉表示，“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他，他现在的状况我们很知足了。”

设立“王蔚平生活基金”，提前数十年准备“闭眼工程”

2002年，在拍完《周恩来万隆之行》之后，66岁的王铁成又选择了暂停拍戏。自此往后，他基本上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儿子身上。

因为儿子的情况，他曾担任过一段时间中国残联副主席，推己及人，为更多的心智障碍和残障人士提供政策倡导、实物捐赠等支持。

前中国智力残疾人及亲友协会主席兼秘书长张宝林和王铁成

为了给儿子一个舒心的活动空间，他把自己的家搬到了北京市顺义区马坡镇，起名“海棠园”，原因是周总理和邓大姐最爱海棠。

2005年，他在海棠园接受《中国体育报》采访时表示，他正着手建立一个基金会，以保证在他们身后儿子的正常生活。“除此以外的钱，我准备全部捐献给残疾人，尽我所能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2007年底，他接受《天津日报》采访时，这个基金已经正式成立，名为“王蔚平生活基金”。并表示“我生了他、养了他，就要扛起做父亲的责任——当然，他母亲的付出也非常多，我们就是要对儿子负责到底。”

但是他也有了新的烦恼：“人这一辈子哪有无忧无虑的时候？昨天我还和夫人商量，要抓紧时间确定孩子的监护人和抚养人，这是非常非常关键的问题！儿子是智障人，他没有能力支配和管理‘基金’。这些钱，还有我们的房产，不托付给一个靠得住的人，怎么能行呢？这是很让人犯愁的事啊！”

他们甚至也想过给王蔚平找一个配偶来照顾他，但“找这样一个人太难了。”

《天津日报》采访的最后，王铁成曾为自己走后儿子的未来做规划：“我们好办，留下遗嘱，把骨灰撒向大海……儿子迟早也会离开的，剩下的‘基金’怎么办？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用以帮助其他残疾人。”

虽然一直在为自己走后儿子怎么办的事情发愁，但王铁成自己其实是一个乐观的人，他曾找人刻过一方印，上面四个大字：“热爱生活”。他不止一次说过，“我要感谢这个傻儿子，是他使我体会到人生的充实和真情！”

时间回到1992年，江苏扬州何锦汉、陈兰君夫妇写信给王铁成夫妇，说他们有3个健康的儿子，愿把刚中专毕业的老大过继给王铁成夫妇，愿意送1万元作为落户费用，并要通过法律手续公证他将来不占一点王蔚平的财产继承权。

王铁成夫妇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但两家人相约在扬州聚一块儿玩了几天。分别时，王铁成夫妇对何锦汉夫妇说：“长相思，不相移”。

这也是对王铁成的一生，无论演艺事业还是照顾儿子，最朴实的写照。

参考资料：

1. 向兵, 王铁成自述；康捷等主编. 艺苑沧桑人物[M]. p463-519, 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 1995.07

2. 郭向星著. 影视后幕揭秘[M], p35-53. 北京：海潮出版社, 1995.01

3. 王铁成谈做父亲的责任 天津日报，2007.12.28

4. 王宇萌, 王铁成 不离不弃的父爱如山. 新民晚报, 2010.5.7

文丨谭万能

编辑丨王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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