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人都说,我们家的酒肆姓赵。
可是我叫羡鱼,阿娘说过我们家是没有姓的。
吃酒的人特意在我面前晃悠说,赵二皇子要娶姜大小姐为发妻。
那个爱喝梨花醉的贵人结了亲就不再来买酒了?
后来,
被退婚的赵宿泱深夜翻院墙给我家的大黑狗丢肉馒头。
[看好你家的大黑狗,半夜扰本皇子清梦。]
我知道的,它打小不会叫……
【1】
赵二皇子派府里家丁带来口信,说是要订一百两白银的梨花醉办婚宴。
[多少?一百两银子?]
我激动的合上了账簿,从柜台边的椅子上跳下来。
家丁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
[一百两。]
[但是我家主子说了,要秋山带晨露的大瓣梨花入酒,山间松木枝蒸煮,三月芳菲天里晾晒……]
[劳烦小娘子了。]
确实挺劳烦的!
你家主子喝的不是酒,是小的命。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
秋山的梨花怕是配不上你家主子,待是蓬莱仙岛的。我们普通女娘酿的怕是也不行,必须是安期生亲自来!!!
[你家主子可还有别的要求?]
我扯着一抹假笑,默默拎起门边立着的门栓。
[对了,还要是小娘子你亲自去秋山采花。小娘子确实人美心细,怪不得我家二皇子执意找你……]
那个二愣子家丁是被丢出酒肆的。
走的时候他整个人带着懵。
隔三差五都有称是二皇子家丁的来酒肆,他们不吃酒,只是跟在我身后,说些与上次一般无二的话。
我每次都是照例给他们一门栓,丢出去,不胜其烦。
但是今日略有不同,来了两个精壮汉子,腰间带着佩刀,在我一脸懵逼中把我架到二皇子府邸。
门栓也不管用了,呜呜呜……
坐在高堂的紫袍贵人,不知在傻乐什么?
嘿!嘿嘿!嘿嘿嘿……
听着阴森森的,怪恐怖的。
我扭头对身边躬身站立的佩刀侍卫说,这二皇子怎么神神叨叨的?
[以前不这样神叨的,自从和姜大小姐订婚后……]
他的声音太小了,我没认真听完,因为二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傻乐,幽魂般立在我面前。
[当真酿不了?]
[酿不了。]秋山大瓣的梨花都已经谢了,只留下零星几朵残花尚存枝头,有的梨树都结了果。
他往身后抬手。
[清场。]
门在我身后关上了,整个房间就剩我俩,黑黢黢的,令人发寒。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成色洁白的象牙玉,冷不防的往我腰间轻松一挂。
看着不怀好意的笑,我内心惊惊的,正欲一把扯下。
[拿着!]
声音不疾不徐,有点沙哑,确是明显的命令口吻。
不听不听,威逼利诱对我没用,我是良民,有赵国律法罩着。
猛然间脖颈间一凉,一把柳叶刀紧紧贴着我的肌肤。
赵宿泱旋即做出准备就戮的姿势。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的眸色暗沉下来。
[只是送姑娘一份薄礼罢了,莫慌。]
[还请笑纳。]
我一身素棉对襟春衫戴着上好的美玉,旁边跟着两个带刀侍卫。
回头率爆表。
赵宿泱个混蛋,仗势欺人。
翌日清晨,打开酒肆大门,嘴里咬着的饼子都给我吓掉了。
[没走?]
这两个侍卫门前站着,算是默认了。
我抄起门栓,猛一回头,冲他俩笑笑,又轻手轻脚放下来了。
因为更大的麻烦来了。
密密麻麻的酒客往这个酒馆里钻。
[一两梨花醉。]
[我也是。]
[我也尝尝二皇子点的梨花醉,小女娘,来二两。]
我眉心直跳,心里又忍不住的雀跃。
泼天的富贵我接!!!
傍晚打烊的时候,我扒着木门问这两个门神。
[二皇子没喊你们回去?]
不说话?
[真不吃点?]
他俩都站一天了,也没见有人给送点吃食。
我去斜对面肉馒头铺子买了三个肉馒头。
[伢儿,你门前那两位官爷?唉,瞅着凶神恶煞的……]
杨家婶子是肉馒头店的老板娘,与我语重心长说着。
[婶子,你就当看不见他俩罢。]
[而且他俩站这,也没人敢闹事,挺让人放心。]
婶子笑着应了下来。
还能怎么说?我又撵不走!
只能让他们别饿死了,到时候赵宿泱找我算账,有嘴也说不清。
一人嘴里塞一个肉馒头。
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捧着我的肉馒头吃的喷香。
[喝点不?]
不吱声算了。
半晌,沉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们主子说了,你什么时候同意酿酒,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别回去了,一天两个肉馒头还是给的起的,看家护院正好。
我闷笑着,[你们主子怪聪明的嘞!]
【2】
这个月的京城久违的阴雨,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甭提吃酒喝茶的客了。
[羡鱼,出来了。]
城东的牙婆揣着画像,碎步往后院跑。
画像在酒桌铺展开来,一个清清瘦瘦的文弱书生映入眼帘。
牙婆手里捻着花,嘴角噙着笑。
[县令府里的三公子,你看,周正不?前不久来吃酒,瞧见我们羡鱼那是挪不开眼,日思夜想,今可使唤着老婆子我把婚书递上……]
[娶我为妻?]我挑眉,细白的手指把玩着酒碗。
[不不不,是妾,三公子是县令的心尖宠,还没娶妻……]
[妾?妾好啊]我轻笑着。
[是啊,以后吃穿都不愁……改日我让人把聘礼送来,让小娘子过目。]
[不嫁,妾的话,我看你也姿色尚可。你想嫁自己嫁。]
我勾勾唇,让门前的两位把她“恭恭敬敬”的抬了出去。
哦……还有画像,一并“送”出去。
别碍着客官的眼,影响他们吃酒的心情。
荣华富贵我不在乎,只求说书先生话本里那般: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又不知是哪个口直心快的把这事打听了去,让八卦的姨婆婶子们越传越邪乎。
[酒家娘子,放着好好的县令公子不嫁,八不成是心里贪恋着赵二皇子。]
[这哪能啊,结亲自古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你没瞧见,前段时候戴着二皇子的玉佩,那叫一个招摇。]
戴?你以为我想戴?
我是不敢取。
你们想看着我的脑袋和这个玉佩一块取下来?
耳不听为静。
我又不是真的想爬那癫公的床。
我只是想靠自己清清白白的赚银子。
[伢儿,找个钟意的郎君嫁了吧,小女娘的名声还是重要的。]
我像往常一样买肉馒头,杨家婶子劝着我。
我知道她是好心。
[可是我没有钟意的郎君。]
也许是有一个的,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记不得样貌了。
只记得会说[秋菊?春松?]
估摸着也是个酿酒行家。
【3】
我见到姜维,赵宿泱的未婚妻,是在京城休沐的那天。
贵人们骑着高头大马,往秋山的卧佛寺祈福。
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像茶馆茶博士口里常说的仙子一样。
她戴着幂篱,要了两坛桂花酒。
[你是二郎找你酿酒的那位?]
她声音清脆,一字一句落在我的心里。
[二皇子前世是修了多大的缘分?]我喃喃自语着,真替这姜大小姐感到不值。
听到后她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女娘既然知晓我和二皇子的婚事,还是要避嫌才好。]
[前不久,玉佩之事京城传的盛。父亲大怒,觉得拂了脸面。今日小女听家父之命,讨回那对象牙流光白玉佩。]
避嫌?不是,小姐,这避不掉啊。
那玉佩我当祖宗似的供着呢。你瞅瞅,有那俩门神在,我敢拿去当铺换银子吗?
俩?咦,门口怎么就剩一个了?
算了,我取来玉佩。
[小姐拿去罢,身外之物,放着也不甚安心。]稍有不慎,那是掉脑袋的大事。
姜维皱眉,[怎么只有一枚?]
[他也确实只给了我这一个。]
堂堂贵家小姐,不会要讹我吧?
[先皇后去世前,明明把一对都给了赵宿泱。私藏皇后母族之物可是要掉脑袋的……]
姜维的语气里带着审视,脸上明显的愠色。
下一刻就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掉脑袋?又掉脑袋?
我这个脑袋是非待掉你们这对癫公颠婆身上,给你们大婚添点乐子?
[你不是来要玉佩的。]
[嗯?]姜维的一双杏眼瞪的溜圆。
[你是来要我命的。]我说着,拔了发簪,一手夺过姜维手里的玉佩顺手扔在酒桌上。
玉佩发出“叮当”清脆的一声。
玉是好玉,可惜了,人不是好人,狼狈为奸的狗夫妻。
都不让我清净。
我把发簪塞到姜维的纤纤玉手里,包着她的手握紧。
[来,往这扎,死的快,好歹我能留个全尸。]
我引着她的手就往我胸口抵去。
姜维的表情,像极了雨后冲洗干净的一抹绿色。
[能死在你这般美貌的小女娘手里,也不错的。]
她的手往后缩,肉眼可见的发抖。
我握着她的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