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伟说: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人,那就牺牲我,妈妈抚养我长大,她瘫痪了,有两个儿子,不应该去养老院。
丁伟今年48岁,在一家电机厂搞销售。
他的父母原来住在乡下,都是农民,所以也都没有养老金。
两年前,丁伟的父亲因心梗去世,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妈妈去喊他起床,人就没了,变硬了。
因为父亲去世的刺激,本来有糖尿病、高血压的妈妈一直郁郁寡欢,在一个多月前,75岁的她中风偏瘫了。
丁伟的父母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丁雄,今年53岁了。
丁雄原来是一个化纤厂职工,大约在他40岁的时候,化纤厂经营不善,倒闭了。
嫂子在一个饭店厨房搞切配,月入2800元左右,哥哥丁雄呢,化纤厂倒闭后靠四处打零工维持生活。
丁伟家父母在乡下建了好大一栋房子,丁伟曾跟哥哥丁雄商量,说你俩在外面打工也赚不到多少钱,反正侄女已经出嫁了,不如去乡下住,拍拍三农视频,种种菜、养养鸡,顺便照顾一下爸妈,乡下空气好养老挺好的。
丁雄当然不同意,乡下山清水秀、空气好是没错,但是是个傻子都知道,乡下赚钱太难了!
他和老婆在城里,是赚得不多,加起来平均也就五六千一个月,两口子花掉2000元左右,每个月还剩三四千,女儿是嫁出去了,但是他们也得存点钱养老。
而你如果住在乡下,想要赚五六千元,那就是痴人说梦,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丁雄和老婆拒绝去乡下,还是守着自己市里的小家,安安稳稳地上着班,四平八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妈妈在乡下中风偏瘫后,是邻居发现并打电话告诉丁伟的,妈妈中风后已经口齿不清了,只会“啊啊啊”地发声表达。
丁伟那时正在上海出差,领导安排的销售任务才刚开始,他身不由己,只好打电话给自己的哥哥丁雄,让他去乡下接妈妈住院。
哥哥接了电话后沉默半响,憋出三个字:“钱谁出?”
丁伟秒答:“我出,你先照顾妈妈,妈妈住院的钱,我马上转给你。”
丁伟给哥哥微信转账一万五千元,妈妈有农合医保,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丁伟身上,其实也就20000元钱,转了15000元给哥哥,他就只剩下5000元了,他在上海,还要呆些时日,需要生活和开支。
丁伟虽然搞销售,但是自己家里换了房子、买了车子,手里头也没剩下多少钱。
妈妈住院,自己回不去,丁伟只好打电话给同在电机厂上班当仓库管理员的老婆林湘萍。
丁伟对妻子说:“湘萍,我妈中风住院了,我在上海的销售任务还没有完成,这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妈妈那里,我暂时麻烦哥哥在照看着,你能不能休一个星期的连休假,去帮我照顾妈妈呢?”
陈湘萍接到老公电话时,就猜到他要干啥了,她自己已经没有父母了,在她父母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里,丁伟对老人们是真的很好,他只要没出差在家就往医院跑。
父母家住楼梯房,丁伟背着他们上楼下楼去医院看病,后来他们买了电梯房,丁伟要把岳父岳母接来自己家里住,两个老人执意不肯,说自己年老多病,呆在自己的老窝更安心。
现在,尽管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但是陈湘萍还是记忆犹新,她记得丁伟对自己父母的好,所以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丁伟,答应休假帮他去照顾老人一个星期。
在那一个星期里,陈湘萍天天呆在医院里,为婆婆接屎倒尿,毫无怨言,一个星期后她的假期到了,只好回去上班了。
丁伟的妈妈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后,医生让出院,说他们送晚了,老太太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可能一辈子卧床了。
住院费用农合医保报了一部分,自己只花了8500多元钱。丁伟给了丁雄15000元钱,还剩6500元的样子。
弟弟还没有回来,丁雄看着瘫在床上的妈妈,犯了愁。
妈妈现在这样子,肯定不可能送回乡下,因为她没有自理能力了。
接回自己家吗?她也没养老金,自己得照顾她,要吃要喝从哪里来呢?自己和老婆收入低,这些年存的钱也不多,自己养老都是个问题,更别说给妈妈养老了。
老婆对丁雄说:“你可别把你妈接来我家,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妈又瘫了又说不出话,照顾她太累,咱俩条件又不好,依我看你直接把她送去养老院吧,咱家附近不就有家养老院吗?反正丁伟给你的钱还剩6000多,我问过了,咱妈这样的去养老院住一个月,只要4000多元,咱们先交一个月,到时丁伟回来了,看他怎么安排再说。”
丁雄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听老婆的话听了一辈子,老婆说啥就是啥,他就打电话给养老院,养老院来了人和车直接把老太太从医院接去他们那里了。
丁雄不敢将自己把妈妈送去养老院的事告诉丁伟,骗他说还在医院做康复。
丁伟完成销售任务后急急忙忙从上海赶回来,前往医院时,他打电话给哥哥丁雄,问妈妈住几号楼多少床?
丁雄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他吞吞吐吐地告诉弟弟,妈妈已经被他送去了养老院,并且告诉了他养老院的地址。
丁伟听后心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妈妈居然在中风瘫痪后被哥哥送去了养老院?
他无意责备哥哥,哥哥也有哥哥的难处,但是自己的妈妈,真的很可怜!
中风瘫痪,不能走路不能说话,已经让她很绝望和悲伤了,但是估计让她更悲伤失望的是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居然会在大病后被送去陌生的地方养老。她的内心该是多么恐惧、伤心和失望啊。
焦灼的丁伟随手招了一个的士,让他送自己去养老院,的士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说原来自己家的一个表姑得了老年痴呆后,儿女没时间管她,请的人也不如意,就把她送到了这个养老院,结果一年没到就去世了。
司机感叹:现在的人都很忙啊,忙着工作,忙着赚钱,忙着管孩子,忙着自己小家庭的事,一旦到了管老人这个问题上,就都没时间了。
司机告诉丁伟:“两年前我也在外地上班,父母相继生病,为了照顾他们,我辞了职就回来了,但是我也得活,所以等他们好点后,我就开始开的土,顺带着照顾他们,老人年纪大了,又不能自理的话,如果孩子没在身边,他们就没有安全感,会走得更快。”
丁伟点头,心情沉重。他问师傅如果他要接妈妈回家,他能来帮忙接送吗?
师傅点头,给了他电话号码,临走时他说:“我真的很希望能接到你的电话。”
到了养老院,出示证件登记后,丁伟找到了母亲所在的房间,那是一间睡三个老人的房。
看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三个老人浑浊的目光都巴巴地盯着门口。
妈妈看见是丁伟来了,嘴里“啊啊啊”地喊着,她伸出那能动的左手伸向他,想要起来,可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起不来。
丁伟大踏步走过去,抱住了床上的妈妈,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丁伟哭了、妈妈哭了、房间里的另外两个老太太也哭了。
一个不能自理的晚年,注定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其实谁也不想变成今天这样子,因为她们也不想连累自己的孩子和家人,但是在疾病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多么无奈和渺小。
丁伟想起小时候,因为他是早产儿,所以体质不太好,一生病妈妈就赶紧抱起他一路小跑去乡里卫生院的情景。
卫生院很远,要走一两个小时,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但是妈妈仿佛永远不累。
有时候他醒着时,躺在怀里看着妈妈,妈妈一脸焦急,看着他有时还会哭着一边赶路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我的儿子没大事,能赶快好起来。
丁伟记得每年在祖宗的坟前叩头跪拜时,妈妈总会说:“各位祖宗前辈,保佑保佑我的儿子丁伟吧,如果他实在要有什么灾难,麻烦祖宗们把这些灾难转嫁到我身上,让他这一辈子平安健康幸福。”
小时候他和哥哥跟妈妈睡一个床,妈妈会把他和哥哥冰冷的小脚放进自己的胳膊窝下面,左边胳膊窝放哥哥,右边放他,他有时会因此联想到天冷时,母鸡把小鸡藏在翅膀下的情景。
妈妈伸出左手,帮丁伟擦去脸上的泪水,朝他摆手,让他不要哭,指指自己,摆出个笑脸来,意思是她过得很好。
但是房里那两位偏瘫的老太太能说话,告诉丁伟说她妈妈在这里过得不好,因为说不了话,有时要干点啥别人也搞不清楚。
她每天就躺在床上,也不能交流不能下地,吃东西靠人喂,吃得也不多,还总是一个人悄悄地哭。
邻床老太太对丁伟说:“伢子,看你这样子也是一个有孝心的儿子,不像我们那些狠心的儿女,把我们丢进养老院后,几个月都不来看我们了,你还是把你妈妈接回家吧,接回家也许还能多活几年,住在这里的话,看她这样子,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人就没了。”
丁伟听了,哽咽着点头,他拍了个妈妈躺床上哭泣的视频,发给了领导,说自己妈妈瘫痪在床,他要照顾妈妈,不想外出搞销售了,想留在厂里,希望领导能酌情考虑,给他在厂里安排一个岗位。
他以为领导会拒绝,或者说考虑考虑,谁知一直清楚他为人的领导秒回微信,说装配车间需要一个调度员,可以安排他去熟悉熟悉,只是工资比搞销售,少了许多。
丁伟千恩万谢,钱少点就少点,只要能留在家,照顾妈妈就好。
丁伟又打电话给老婆陈湘萍,说自己想接妈妈回家,领导已经同意他留厂搞调度了。
陈湘萍说:“那就接她老人家回来吧,我把客房的床铺好等你们回来。”
丁伟笑了,他前半生种下的善因在他需要帮助时,结出了善果,领导也好,老婆也罢,都向他伸出了援助的双手,让他心生温暖。
丁伟俯下身,轻轻对妈妈说:“儿子接您回家,以后,儿子照顾您陪您聊天推您出去晒太阳。
妈妈听了急了,使劲摆手,丁伟知道妈妈是怕连累自己,但是他意已决。
如果让他在妈妈的晚年幸福与自己的安逸之间做出选择,他会选择牺牲自己的安逸,只要妈妈晚年幸福就好。
妈妈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她瘫痪了,理所应当由他来照顾。
他拨打了的士司机留给他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的士司机在电话里欣慰地对他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亦言亦语:所谓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一场渐行渐远的离别,也是一场且行且珍惜的修行。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孝敬他们,从现在开始,不要等到他们不在时来伤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