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第一家中餐馆Wah Kel(华侨)于1923 年在安特卫普的Schipperskwartier开业,当时的顾客主要是从中国过来的水手,2022年,该餐馆在存在一百年后关闭,也象征着中餐业在比利时辉煌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见文末视频)。
事实上,目前在比利时的中餐馆面临着诸多困境:老一代感到疲惫,年轻一代则不愿在众多时尚连锁餐厅的竞争中挣扎,为此《De Morgen》特地采访了三家中餐馆,了解他们为何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经营。
🔺@De Morgen
Dikke Mee餐厅的Kwong Yiu (49岁)和Lai Yeu (44岁) Wong兄妹(位于Brecht):
🔺“我们的家族餐馆一个个关闭了,只剩下我们“
Lai Yeu:“前不久,我13岁的女儿说她想成为一名建筑师,但她也意识到这样一来就无法接手餐馆了。其实我完全不指望她来接班,但她明显为此有些纠结,可以理解,她看到我们已经是第三代人继续经营这家餐馆。”
Kwong Yiu:“我们家里曾有好几家餐馆,其中一家还被大火烧毁了。我们的最小的叔叔在火灾中叫醒了在楼上睡觉的兄弟们,但自己却没能逃出来。”
Lai Yeu:“如今,其他餐馆几乎都关门了,有的因为退休后没有继承人,有的因为健康问题,还有的因为道路施工影响了生意,如今只有我们还在坚持。我们四个人轮班经营,这样每个家庭都有时间团聚,也可以送孩子上学。”
“我们的童年生活可不一样。我是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在这里出生的孩子,那时候父母已经在经营这家餐馆了。他们没有时间照顾我,我寄宿在寄养家庭,每周三父母会来看我,但我并不觉得他们是我真正的父母,直到我上学后,才真正和他们住在一起。我们虽然从不缺吃穿,但总是需要自己解决问题。”
Kwong Yiu:“不过,那段时间也带来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们会和顾客一起坐在桌前打牌,有时还会和他们‘讨’来咖啡配的小饼干,顾客们带我们去游乐园,有的还给我们零花钱,后来我们经常在餐馆里帮忙。我很喜欢厨房工作,但父亲一开始并没有教我做饭,他希望我能专注于学业。”
Lai Yeu:“我总是说自己再也不会做餐饮,因为当别人放假时,你要工作,而且永远停不下来,我在做会计时也这样说,直到哥哥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的餐馆。自2002年以来,Kwong Yiu一直和我们的大哥一起经营餐馆,后来大哥回了香港,他便需要一个新的伙伴,那时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适合坐办公室,最终我决定试一试。结果,我一直干到现在,看来这份工作并没有那么糟糕(笑)。不过,我的一个条件是父母必须完全退下,否则很难引入新变化。”
Kwong Yiu:“而变化是必要的,因为时代在变,以前的午餐服务已经不再赚钱,所以我们在疫情封锁结束后只开放晚餐服务。我们也得用不同的方法寻找员工,因为几乎没有中国学生来比利时打工了。”
Lai Yeu:“经济上也有挑战。许多人觉得中餐应该便宜、快速,还能吃上两天,他们有时认为我们只需用微波炉加热食物,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的一切都是现做的,食材成本和其他餐厅并无二致。”
Chinees Restaurant Jumbo(珍宝酒楼)餐厅的Ray Kwan (32岁)(位于Bocholt):
🔺RayKwan:“我赚得足够,能养活父母和家庭”
“我的很多老顾客都看着我在这个餐馆长大,我一直都在这里,自从我们在我三岁时从英国搬到比利时,接手了我叔叔的生意。那时没有人看护我,所以除了周末员工偶尔带我去游乐园,我大多是自己找事情做。
“我学习了酒店管理,之后在父母的建议下尝试进入就业市场,然而,他们时不时会让我回来帮忙。我的母亲患上了痴呆症,父亲因多年来非符合人体工学的工作方式,颈部出现了问题——那时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于是我开始思考,我希望父母能早点退休,而经营餐馆足以让我通过努力工作,养活他们和我的家人。关心长辈是中国文化的传统,虽然我们也知道养老院的存在,但通常只有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才会考虑。
“放手自己辛苦建立的事业并不容易,我确实费了很大的劲才说服父母,因为他们担心我会很快厌倦这份工作, 但是他们错了。
今天,他们为我继续经营餐馆感到骄傲。他们的朋友们甚至有些羡慕,因为现在很少有子女接手家族生意了。很多人的孩子在IT行业工作,半年就因压力大而崩溃,而我的父母却有一个照顾他们的儿子。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我的妻子也在餐馆帮忙,我负责炒菜,她负责油炸食品。我们因蒜味鸡肉而闻名——我们用新鲜剥好的大蒜,这不是每家中餐馆都会做的。此外,许多人也会专门来品尝我们的“babi pangpang”:这是一道需要煮八小时、静置一天再油炸的猪肉菜肴。很多中餐馆为了省时会直接采购现成的,但我已经习惯自己做。
“我们的菜单上有102道菜,以前甚至更多。虽然删减了部分菜品,但这些菜品编号多年来一直保持不变,方便那些记不住名字的老顾客们点餐。我们的菜肴并不是真正的中餐,而是结合了印尼和中餐的元素,口味适合西方人。每天站在炉灶前,我都在练习一些随着中餐馆逐渐消失而在比利时濒临失传的技艺:翻炒的艺术。这也让我得以保持对自己文化根源的联系。”.
Chau’s Garden(周园)餐厅的Stany Chau (33岁)(位于Vosselaar):
🔺“我们每周多休息一天,老一辈的中国人觉得这很懒”
“我的祖父母是最早来到比利时的中国人之一,当时开餐馆赚钱很容易,我祖父曾经一度经营了五家餐馆。如今,父亲接手的这家是当年餐饮‘帝国’唯一剩下的,其他的都因为还债被卖掉了。”
“许多中国父母会劝孩子别进入家族餐馆工作,但我的父母不是这样。读书不是我的强项,我的家人几乎都有餐馆,我很难想象自己会做别的事。尤其是我18岁那年,父亲告诉我,如果我不接手,他几年内就会卖掉它。于是我开始正式帮忙——虽然我从12岁就开始在餐馆里忙活。次年我成了名义上的负责人,但直到现在,家里的主事人还是我父亲。”
“老一辈的中国人不太能接受变化,我希望能现代化,比如缩减菜单。与其每天都提供所有菜品,不如每月推出一道特别菜,不过父母不太赞成这些想法。在中国文化中,尊重长辈及其决定是根深蒂固的,家里我不能总发表意见,但在厨房里我是最终决策者,这才是最重要的。站在火焰炽热的锅炉前做菜,是一种艺术。要让菜熟而不焦,嫩而不生,刚刚好,是需要技巧的。”
“经营餐馆非常辛苦,我理解那些同龄人不愿意再做这行,我每周工作六十到七十小时,压力很大。优秀员工难找,大多数人周末想享受生活,但那是我最忙的时候。其他五天也不能放松,总有进货、维修要处理,我这么拼,是为了家人,为了给我女儿提供财务保障。但家庭时光对我也很重要,所以自从她出生后我们每周多休息一天。老一辈的中国人觉得这有些懒,但我不仅用双手工作,还用头脑。烹饪不难,但要通过战略性经营赚钱,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此,我非常重视良好的管理。我们有两名固定员工,另外还有二十个灵活的兼职人员。在高峰时段,我们几乎每分钟就有一道菜从厨房端出来。我们工作很辛苦,但彼此尊重。与前几代不同,我认为忠诚和同事间的紧密关系非常重要,这或许是我们餐馆仍然顺利经营的原因之一。但我最大的幸运还是我的妻子,如果不是她愿意接手我母亲的工作在前厅招待客人,我们可能无法撑到今天,这份工作,一个人是做不起来的。”
感叹啊,在比利时的华人餐馆世家中,几代人的辛勤付出,不仅承载了家族的梦想,更书写着一种对故乡、对传统的深情, 这份坚持让同样在海外打拼的你我无比感动!
然而,时代的洪流带来不容忽视的挑战:激烈的市场竞争、日益稀缺的人才、不断变化的顾客需求,都让传统中餐业的“安居乐业”愈加艰难。
年长一辈的坚守与年轻一代的创新之间,时常上演着激烈的碰撞与妥协。正如《易经》所说:“穷则变,变则通。” 中餐是我们传统文化中璀璨的明珠,我们唯有在保留初心和不断求变中找到平衡,才能将这些老字号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