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13日，离齐齐哈尔公安局建华分局很近的一个平房区的方源百货商店发生了一件大案。

死者除了这个店的店主——76岁的老人耿德明外，还有他的孙女耿玉娇、孙女婿李柱石。作案者使用的工具是一把菜刀和一把斧头。通过后来的技术分析和辨认，菜刀是在耿德明家就地取材，遗留在现场的斧头应该是作案者带来的。在食杂店后院墙上的瓦片上提取了一枚作案者指纹，这枚指纹是整个右手的掌纹。分析认为应该是作案者逃跑跳墙时用手按压墙头留下来的血指纹。可以想象，作案者在室内作案时都戴着手套，现场提取的菜刀刀柄和斧柄都没有留下指纹。

院墙瓦片上的血指纹应该是作案者留下的唯一痕迹。根据这枚指纹，侦查员们比对了齐齐哈尔地区所有的相关指纹资料，没有找到与其一致的人选，这也排除了在齐齐哈尔市有前科记载的重点人口作案的可能性。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凶残地杀死这三个人呢？

当天成立了专案组并召开了案件分析会。根据现场以及被杀害的三个人的情况综合分析，得出了情杀或仇杀的结论。

死者之一耿德明是一个76岁的老人，孝顺的孙女为了让老人安度晚年，给老人在这里买下三间邻街的平房，因为老人身子骨很硬朗，她又出钱给老人在这里开了个食品杂货店。可以说，她开这个店的目的并不为挣钱，主要是想让老人有个营生，动动脑子，活活筋骨，好延年益寿。孙女和孙女婿星期天或节假日经常来爷爷这里住上一两宿，帮爷爷打理一下生意。从耿德明老人来说，他是不会得罪什么人或与什么人结仇的。他退休已经20余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所以，认为作案者不会是冲着耿德明老人来的，应该是冲着另外两个被害人，也就是耿德明的孙女耿玉娇或孙女婿李柱石来的。

这主要是从两个死者身份的特殊性与复杂性考虑的。

死者耿玉娇是市某银行市区支行出纳部的现金员，号称银行系统“一枝花”、“第一美女”，不仅模样俊秀体态婀娜，还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耿玉娇的丈夫李柱石则是另一家银行市区支行的一名信贷员。鉴于耿玉娇、李柱石两个人的特殊身份，在详细调查和了解后专案组得出情杀或仇杀的结论，并且很快按照这个思路展开了全面的工作。

耿玉娇的第一个情人是她的同学赵某，现在某政府部门工作。她和这个同学从小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深。后来她的同学考上了大学，而她却高考落榜，被招聘到银行工作。她结识了现在的丈夫李柱石，并和同为银行职工的李柱石结了婚。耿玉娇的这个同学一直没忘和耿玉娇的这段旧情，他与耿玉娇旧情重燃，耿玉娇也心甘情愿地成了他的情人，两个人的情人关系一直保持到耿玉娇被害时。

耿玉娇的另一个情人则是她的顶头上司、支行行长潘某。从潘某这里，耿玉娇得到的是金钱；从耿玉娇这里，潘某得到的是男人的满足感。

在耿玉娇的生活圈子中，侦查员还发现了她的很多男友，甚至有几个固定的“伴侣”。

耿玉娇的这个同学长得很帅气，也很健谈。他虽然回避了他和耿玉娇交往中的一些实质性问题，不过还是很配合警方对案件的调查。他说耿玉娇有什么事都把他当主心骨，让他帮助出主意，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都保持着知己的关系。

侦查员问：“你们除了同学和知己，就没有别的关系了吗？”

赵某感到吃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说：“玉娇的被害我很难过，因为我们不仅是同学和知己，我内心深处还爱着玉娇。同在一个城市生活，我也听说过玉娇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我还是很相信她。”

侦查员凭交谈中观察以及作案时间的分析，赵某不可能是杀害耿玉娇夫妇的凶手，更没有雇凶杀人的必要和动机。

案发后第三天上午10时30分，当侦查员来到耿玉娇所在单位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行长潘某在济南出差，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再询问潘某的出差时间，恰好是在耿玉娇被害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说，潘某前一天出差，第二天他的情人耿玉娇就被人杀死在爷爷家。

天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会不会是潘某伪造了自己出差在外的假象迷惑他人，让别人认为他没有作案时间，然后再悄悄地潜回来雇凶杀人？

刑警大队董队长带上几名侦查员迅速查清上述情况。

耿玉娇与潘某的关系完全是建立在金钱与肉体之上的。耿玉娇年方三十，漂亮而有姿色，潘某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了耿玉娇，便不惜把大把大把的金钱花在耿玉娇身上。几年来，潘某与耿玉娇的关系已经成为银行内部公开的秘密。耿玉娇也索性明里暗里地成了潘某的“二夫人”。耿玉娇有要求，潘某必须毫无代价地满足。就在耿玉娇遇害的前两个月，耿玉娇和潘某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银行里的人都知道耿玉娇让潘某给出钱买一台女式轿车，潘某因为没有凑到钱给耿玉娇买车，致使耿玉娇与潘某反目。

表面看来，耿玉娇和潘某并没有什么狂风暴雨，背地里耿玉娇恨潘某恨得咬牙切齿，潘某也和朋友说过“快被耿玉娇这个女人榨干了油”的话。反目后的潘某为摆脱耿玉娇的纠缠而借刀杀人，这完全符合情杀的规律。

根据调查的情况，有理由认为潘某具备杀害耿玉娇的动机，也存在杀害耿玉娇摆脱纠缠的可能性。可是调查却发现了一个可以推翻潘某作案的证据，那就是潘某本人在耿玉娇被害的那天晚上已经到达济南。他本人不在齐市，没有作案时间，而潘某雇凶杀人的证据又无从考证，因此，在潘某出差没有回来之前，或者是在没有确凿证据证实潘某害耿玉娇之前，专案组只能暂时放弃这个线索。

围绕耿玉娇生前所有社会关系的调查几乎穷尽之后，关于耿玉娇可能遭遇情杀或仇杀的推测也几乎搁浅。不过专案组还是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把调查的视线转移到本案的另一个死者，也是就耿玉娇的丈夫李柱石身上。

对于李柱石来说，有着天仙般貌美的妻子，其家庭地位完全是从属于妻子的。李柱石虽然是银行信贷员，可银行任何一笔信贷业务哪有信贷员能说了算的？所以李柱石在行里也是个受窝囊气的主儿。在家中呢，李柱石是耿玉娇的微气筒。耿玉娇在外面潇洒，回到家中，李柱石还得低三下四地侍候，为耿玉娇打洗脚水是家常便饭。至于耿玉娇在外面与男人打情骂俏胡作非为，李柱石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而不敢言。

后来，李柱石发觉妻子虽然在外面潇洒，也有本事往家里搂钱搂物。得到甜头的李柱石就公然放任了妻子，自己心甘情愿吃软饭。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家中，李柱石的角色都不像他的名字那样坚实如柱，而是如橡皮泥，任人拿捏。

通过调查，专案组排除了灾祸是因为李柱石这个男人而起的可能性。

一个月后，出差回来的潘行长刚下飞机就因涉嫌贪污犯罪被检察机关拘留了。当侦查员在看守所里见到这位行长时，他那光秃秃的脑门上已经没了昔日的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沮丧。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耿玉娇一家被害的案子来的，你们是不是怀疑我雇人干的？我今天虽然是阶下囚，但毕竟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国家干部，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杀人越货的地步！这一点请你们相信，我愿意接受调查。”面对着侦查员，潘行长痛快地说出这番话。

从这话里能听出来，潘某除了好色外还真没有雇凶杀人这个胆量。

“后期你与耿玉娇的矛盾是不是很深啊？”侦查员问。

“是的，我们是发生了很深的矛盾，主要原因是她向我要一笔钱买一辆东风日产轿车，大概是十四五万元，我一时难以筹到这么多钱，她就开始闹，不仅在我的办公室闹，还到我的家里闹，闹得我没办法，只好借这次开会的机会出去躲一个月。其实这次会议我不去参加完全可以，我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躲避她。”说到这里，潘某长长地叹一口气，“哎，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贪污挪用几十万元的公款，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啊！女人啊，真是个填不满的坑啊！”潘某说完这话，无奈而痛苦地低下了头。

在潘某为自己痛惜的感叹声中，侦查员们也意识到这起案件的侦破已经陷入了低谷。

专案组再开次召开碰头会，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案件发生在公安局附近的路边食杂店，谁有这个胆量，敢在虎口拔牙呢？情杀？仇杀？围绕耿玉娇、李柱石进行几番苦苦的调查之后，这样的结论几乎就站不住脚了。是流窜作案抢劫杀人吗？

从案发现场看，任何流窜作案者也不会在警察眼皮底下作案呀！室内的钱物没有任何被翻动的迹象，抢劫杀人的动机可以排除。作案者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呢？临时起意杀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这样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会上决定再次对案发现场进行勘察。

专案组成员们又再一次迈进了现场。为了侦查工作需要，这里除了我们的侦查人员以外，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也没有人敢走进这幢凶宅。这里已经反复勘查过很多次了，难道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吗？难道以前的勘查似乎遗漏了点什么。

进入室内，董队长顺手打亮了电灯，走近店后陈列着各种罐头、烟酒的柜台，眼光不断地在食品柜台前搜寻。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北面角落里摆放的几条香烟中间，那里夹着一个小学生用的软皮笔记本。随手把笔记本取过来翻看，里面只有两页纸上有用油笔写的字迹，记录的是前来买东西的顾客所赊欠的钱款账目。两页纸一共记载了21个欠款人的名字，而且这些欠款人欠款的数额都不大，最多的欠了320元，最少的只欠十几元钱。在一个欠了270元的叫郎子军的名字下面，用红色的油笔重重地划了两道。

这个笔记本前几次勘查现场时有人认为这是老人记的流水账，与案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就随手夹在这里。董队长心想，笔记本里记载着这么多欠款，这对经营食杂店的耿德明老人来说也不是一笔小的数字。虽然孙女有钱给老人，但老人往往是不想多依靠子女的。会不会是因为债务的事而嗔怒于店主耿德明，最后杀了耿德明呢？而且没想到被周末来这里的耿德明的孙女耿玉娇和孙女婿李柱石发现，又将两人同时杀害。

想到这里，董队长又认真审视了一下笔记本里的每个名字。郎子军，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这个人不是分局食堂雇来给民警做饭的大师傅吗？他也欠耿德明的钱？！再仔细看上面写的，郎子军欠的是红塔山烟、玉泉白酒、猪头肉、豆腐卷等名目的钱款。其他人欠的也都是这些货款。郎子军的名字下面还被耿德明老人划上了横线，郎子军欠账不还吗？这起案子会是郎子军干的吗？

五楼会议室灯光亮如白昼。刑警大队董队长、技术大队长以及分局其他几位领导全部到齐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是耿德明记的账本！上次我们恰恰忽略了这个账本。或许这就是我们这个案子走了好多弯路还没有线索的原因。你们看，这里面有很多欠款人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说作案者在这21个欠款人里面，这可能吗？欠这么点钱就杀三人，有点太离谱了吧！”有人提出了异议。

“一切皆有可能！”

董队长又指了指郎子军的名字，大家都愣了一下。

“你是说可能是他干的？他可是给我们做饭的大师傅啊，我们这些天加班加点破案，吃的都是他做的饭啊！”

“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件事。有天晚上我们调查完回到队里已经晚上9点多了，我饿得难以忍受就打电话到食堂，让郎师傅给弄点菜送到办公室来。这郎师傅弄完后很快就送过来了，放菜时，他好奇地打听食杂店三口被杀的事整得咋样了，我还和他开玩笑说，一个做饭的关心这干啥？好好做你的饭得了，抓杀人犯怎么也抓不到你身上啊！我说完这话他啊啊几句就走了，现在一想他是有点反常啊！”大家的议论提醒了技术大队长，他一下子想起了这件事。

李这个郎子军，也许就是这起血案的制造者。

第二天晚上10点10分，分局主检法医拨通了食堂的分机电话。“是郎师傅吗？我是王法医。我们几个法医在外面工作回来了，还没吃饭呢，都饿坏了。你给大家弄四个小菜，再烫壶白酒，弄好后用托盘给送到我办公室来。你要没事的话咱们一起喝两杯。”王法医在电话里不紧不慢地说着。

“好吧，王大哥，放心，二十分钟后就能弄好给你送过去，等着吧！”电话里的郎子军很轻快地答应着。

二十分钟后，郎子军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里摆着四碟子热气腾腾的小菜来到法医室。

“王哥，菜好了，请慢用啊。我先回去，一会儿你们吃完给我打电话来取盘。”郎子军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好吧，谢郎师傅啊，这么晚还折腾你。你先回，一会吃完给你打电话。”王法医十分热情地说着。

郎子军走后，专案组成员立即从法医室里屋走出来，王法医立即提取了郎子军留在托盘上的指纹和掌纹。看着这熟悉的掌纹、指纹，与在现场提取的留在院墙瓦片上的血指纹为同一人所留，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道：“原来真是他干的！”

十几分钟后，来取托盘的郎子军再也回不去了，他在主检法医室被戴上手铐的一瞬间，绝望得几乎昏倒。

33岁的郎子军瞬间成了背负三条命案的杀人魔鬼。人们很难想象他杀人的动机真的就是为了逃避那270元的债务。

四个月前，从农村进城打工的郎子军因为以前学过厨艺，表面上给人一种老实巴交可以信赖的农村人的印象，被介绍到分局食堂做了厨师。郎子军平时喜欢抽烟、喝酒、打麻将赌博，这些不良嗜好都需要花钱，而他自己在分局挣的500元临时工工资根本就满足不了他消费挥霍的需要，于是，每当兜里没钱买烟酒时，他就到离分局仅1500米远的耿德明的食杂店去赊烟赊酒，日积月累欠下了耿德明270元钱。

发案那天，郎子军又去食杂店赊烟。耿德明见是郎子军就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小郎啊，快过年了，以前欠的270元是不是结下账啊？否则不赊东西给你了！”这话其实耿德明也有些开玩笑的成分，实际上郎子军欠的270元钱耿德明真的上心了，所以他在郎子军的名字下面画上了红杠杠，意思是尽快催促郎子军还款。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穷困潦倒的郎子军眼看就要过年了，回农村老家的路费都没有，这老头明明孙女有很多钱，这点钱他还来逼债，不如今晚上他家偷点钱，也好准备盘缠回家过年。想到这里，他把平时在食堂砍木爿子用的斧子别在腰里，戴上了白天准备好的黑色面罩和一副棉线手套，当夜零点准备撬开耿德明食杂店的后门入室盗窃。

正在他撬开门准备进入室内时，被撬门声惊醒的耿德明老人手里拎个切菜刀奔门口而来。郎子军一看耿德明拎个菜刀过来，认为耿德明是来砍他的，于是他抢下菜刀，狠命地朝耿德明头部连砍数刀，致耿德明当场死在食杂店后门口。随后，郎子军准备到食杂店柜台上拿东西时，在食杂店西屋睡觉的李柱石、耿玉娇被惊醒，郎子军没想到这屋里又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于是举起斧子，把穿着睡衣的李柱石和只穿一条内裤的耿玉娇先后用利斧砍死。

作案后的郎子军摘下手套和其他作案工具扔在作案现场，趁着黑夜从食杂店的后院墙翻回到公安局食堂自己的住宿地。随后，他把血衣脱下来藏在腌制酸菜的大缸里，自己清洗一下后就睡觉了。

案子在经历了无数次艰难曲折后，出人意料地就这样破获了。

不久后，郎子军被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