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吉卫队:北欧的维京冒险者,怎么就成了罗马皇帝的锦衣卫?

食铁兽和柏拉图 2024-05-30 19:31:21

从公元8世纪下半叶开始,居住在日德兰半岛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北欧人在生存环境的压力和海洋贸易的吸引下,开始了向外迁徙扩张,形成了中世纪历史上著名的维京海盗浪潮。

丹麦和挪威的海盗主要是向西和向南扩张,向西他们劫掠了英国、爱尔兰、冰岛,甚至远至格陵兰岛,率先发现美洲大陆。向南维京人沿西欧的海岸线劫掠了德国、法国、意大利等沿海国家和地区。

而瑞典的海盗比较靠东,不能像挪威和丹麦的同族那样轻易地进入大西洋,所以他们目标转向了东方。

维京扩张路线

维京人乘船渡过波罗的海,一路向南,越过今天的俄罗斯、波兰、乌克兰等地,渡过黑海,最终到达当时欧洲最富庶的城市——君士坦丁堡。在这条路线上,维京人有时扮演商人的角色,他们将北方生产的松香、毛皮等运往拜占庭换取丝绸和酒类;有时则扮演强盗的角色,劫掠沿途的商品财物,甚至掳掠人口为奴。

由于当时的斯拉夫人称呼这些北方的外来人为“瓦良格人”,所以这条伴随着贸易和劫掠的路线就被称为“瓦希商路”,即“瓦良格人与希腊人之间的商路”(当时的拜占庭帝国已经明显的希腊化)。除了瓦良格人外,斯拉夫人还经常使用“罗斯人”来称呼这些外来者。

通过斯拉夫人与拜占庭帝国的贸易路线,这些维京人将一盘散沙的斯拉夫人整合起来,建立了斯拉夫人的第一个王朝——留里克王朝。到了奥列格摄政时期,留里克王朝占领了基辅,建立起基辅罗斯公国。

在随后一个多世纪中,基辅罗斯东征西讨,统一了东斯拉夫诸部,这些维京人逐渐被同化,融入东斯拉夫人族群之中。

虽然建立起了稳定的政权,但是维京人骨子里的劫掠本性丝毫不改。早期基辅罗斯的大公经常带着他的亲兵们,在领地内随意劫掠索要贡品,美其名曰“巡行索贡”。

但是当时的斯拉夫人文明落后,大公们无论如何劫掠,也搜刮不出来多少油水,这些大公通过瓦西商路见识过君士坦丁堡的富庶繁华,所以时不时也会一路南下去攻打逐渐衰落下去的拜占庭帝国。

拜占庭帝国虽然不复古罗马的雄风,但君士坦丁堡坚固高大的城墙和拜占庭人独有的希腊火仍然能够让这些野蛮人吃尽苦头,无功而返。

860年,罗斯人攻打君士坦丁未果后,与拜占庭帝国签订合约,其中一条规定拜占庭人可以征募罗斯人为拜占庭士兵,这就是拜占庭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瓦兰吉卫队的肇端。

此后,罗斯人开始源源不断地加入拜占庭军中服役,为羸弱的帝国军注入了一股新力量。911年,已经有大量罗斯战士加入拜占庭收复克里特岛的远征队伍中。

不过此后双方仍然时不时发生军事冲突,尤其是在967年拜占庭为了进攻保加利亚,和基辅罗斯结成同盟。基辅罗斯击败保加利亚人,占领保加利亚东部,开始威胁拜占庭的边境。

971年,拜占庭皇帝约翰一世率领4万大军在多罗斯托隆围城战中大败罗斯军队,迫使罗斯大公斯维亚托斯拉夫签订合约,同意在必要时为拜占庭皇帝提供军事支持。此后,加入拜占庭军中的罗斯战士越来越多,但仍然只是充当无关紧要的临时部队角色。

真正让罗斯人成为帝国一支常备雇佣军的是在巴西尔二世时期。巴西尔二世是拜占庭马其顿王朝最杰出的皇帝,他收复了被保加利亚、阿拉伯人占领的大片领地,使拜占庭帝国达到了第二个黄金时代(第一个是查士丁尼大帝)。

然而巴西尔二世掌权初期,帝国内部并不安稳,巴达斯.斯科莱鲁和巴达斯.福卡斯两名军事大贵族先后发动叛乱。巴西尔手中兵力不足,无力镇压反叛,于是他派遣使节赶往基辅,请求当时的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给予军事支援。作为交换,弗拉基米尔大公提出要娶巴西尔的妹妹安娜公主为妻。

当时拜占庭一直把罗斯人当作未开化的蛮夷,所以无论是安娜公主本人还是皇帝巴西尔对这个无理的要求都感到愤怒。然而帝国内的形势并不乐观,巴西尔二世只得委曲求全答应了基辅大公的条件,从而换得基辅提供的6000名维京雇佣兵。

这些维京士兵此前曾在基辅王位争夺战中帮助弗拉基米尔夺得大公之位,然而弗拉基米尔无力支付他们的薪水。将他们打发到更富饶的君士坦丁堡,对弗拉基米尔大公而言正好是一种解脱。

后来安娜公主嫁到基辅罗斯,弗拉基米尔大公带领全体臣民跳进第聂伯河受洗,皈依了基督教,对俄罗斯的历史走向产生了重要影响。

而巴西尔二世得到了罗斯雇佣兵后,实力大增,最终平息了国内叛乱。从此以后,巴西尔二世对国内的军事贵族失去了信任,转而大规模使用国外雇佣军作战。

罗斯雇佣军在平叛过程中的骁勇剽悍给巴西尔二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他打算以这些维京士兵为核心,建立一支专属皇帝本人的私人军队。

北欧的生存环境远不能和富庶的拜占庭相比,这些受金钱驱使的冒险者也乐于跟随一个财大气粗的金主,纷纷向皇帝宣誓效忠,大名鼎鼎的瓦兰吉卫队就此形成,“瓦兰吉”意为“立过誓的人”。

除了继位之初的平叛外,瓦兰吉卫队在此后还跟随巴西尔二世参与了多次对外战争。

999年,瓦兰吉卫队参加了巴西尔二世对叙利亚的远征,收复了霍姆斯。1000年到1001年他们又参与了对亚美尼亚的战争。1009年,瓦兰吉卫队被派去镇压意大利南部的一场叛乱。讽刺的是叛乱的首领雇佣了一支诺曼人队伍,这使得两支维京战士站在了对立面上兵戎相见。

而在没有战事的和平年代,瓦兰吉卫队则担负起皇帝贴身侍卫的职责。

瓦兰吉卫队被授予了在皇帝两侧行走的荣誉,无论皇帝参与什么活动,都有两名最忠实的瓦兰吉战士手持双刃大斧护卫在旁。他们的忠诚和勇猛成了拜占庭皇帝们在倾轧诡谲的政治环境中生存下去的坚实护盾。

然而他们也并非总是尽忠职守,969年皇帝尼基弗鲁斯二世遇刺,瓦兰吉卫兵赶到时,并没有为他们的主人报仇,而是立即跪倒在新皇帝也是凶手的约翰一世面前,向其宣誓效忠。虽然此时正式的瓦兰吉卫队尚未形成,但从此事不难看出,这些受雇佣的异族士兵效忠的只是皇帝这个职位,而不是皇帝本人。

再比如,1042年米哈伊尔五世被废黜和刺瞎,瓦兰吉卫队不但没有护卫到皇帝的安全,甚至也参与到了叛乱之中。

然而尽管如此,拜占庭中后期的皇帝们仍然对这支卫队十分倚重,给予他们远高于其他士兵的薪水,在战时还会获得丰厚的战利品。除此之外,据历史学家拉尔斯.布朗沃思的记载:皇帝死后,瓦兰吉卫队的士兵可以获得一次进入皇帝金库的权力,并尽可能多地拿走他们所能携带的黄金珠宝。丰厚的薪水和这种特殊的奖励,可以使大部分瓦兰吉战士以一个富人的身份退休,度过余生。

这些维京先行者在遥远东方的传奇事迹传到寒冷的北欧后,旋即吸引了更多冒险者加入瓦兰吉卫队之中。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间,很多久负盛名的维京战士都曾在瓦兰吉卫队之中服过兵役,其中包括挪威的国王、罗斯公国的首领、爱尔兰的贵族和冰岛的勇猛武士。

其中之一就是《拉克斯达拉传奇》中记载的博利.博拉松。根据记载,博利是一名冰岛的战士,年轻时他前往拜占庭,加入瓦兰吉卫队,因其作战勇敢,屡立战功,晋升为卫队长官,因而获得了丰厚的报酬。1030年,博利衣锦还乡返回冰岛,他衣着华丽,举止优雅,高大俊美,仿佛神话传说中的美男子阿多尼斯,从而赢得了“优雅的博利”的绰号。

另一个著名的成员是维京历史上的传奇人物挪威国王哈拉尔德.西古德松。他是挪威国王奥拉夫二世同父异母的弟弟,年幼时他跟随奥拉夫同克努特大帝战斗争夺挪威王位,但最终战败不得不辗转逃往基辅大公“智者”雅罗斯拉夫一世手下。

在基辅大公帐下历练期间,哈拉尔德身边聚集起一批来自北欧的流亡战士。有了自己的队伍后,哈拉尔德开始憧憬更大抱负与财富。1032年,哈拉尔德率领本部的500名维京刀斧手战士南下前往君士坦丁堡(维京人称之为“米克尔格勒”,即伟大之城)。

哈拉尔德和他的500勇士加入瓦兰吉亚卫队,受到了拜占庭皇帝米哈伊尔四世的重用。一开始哈拉尔德被指派去清剿游弋在爱琴海中的海盗,随后跟随帝国名将曼尼亚克斯参与同穆斯林的战斗。

1038年,哈拉尔德再次收到新的作战任务——收复沦陷两个多世纪的西西里岛。哈拉尔德再次归入曼尼亚克斯麾下,同行的还有300名诺曼人。

拜占庭军队很快收复了西西里岛,然而诺曼雇佣军却因为战利品分配问题举起反旗,和南意大利的伦巴第人结成同盟进攻帝国军队,此前的战斗成果尽失。

不久后,保加利亚人发动叛乱,威胁着巴尔干地区的安全,瓦兰吉卫队和哈拉尔德被召回。不久后,米哈伊尔四世因病去世,哈拉尔德受到新皇帝米哈伊尔五世的冷落,还一度被投入监狱。

所幸,新皇帝米哈伊尔五世因为囚禁老女皇佐伊遭遇政变而被推翻。哈拉尔德得以趁机脱身,并率领瓦兰吉战士逮捕落难的皇帝将其刺瞎,据说是哈拉尔德亲自行刑的。

君士坦丁堡的繁荣富庶虽然天下无双,然而这里每天都充斥着阴谋算计和血腥杀戮,哈拉尔德意识到如果继续待下去,迟早会引来杀身之祸。1042年,哈拉尔德离开君士坦丁堡,回到了基辅罗斯迎娶了大公的女儿。

1045年,哈拉尔德得知奥拉夫的私生子马格努斯一世为新的挪威国王,便召集军队来到挪威迫使他的“侄子”承认他为共治国王,称哈拉尔德三世。1047年,马格努斯一世战死,哈拉尔德成为挪威唯一的统治者。

然而哈拉尔德并不满足于此,1066年哈拉尔德远征英格兰争夺王位,在斯坦福桥战役中战死,结束了传奇一生。最终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捡了一个大便宜,成功入主英格兰。

随着诺曼人对英格兰的征服,大量来自法国诺曼底的军事贵族移居到英格兰,“征服者”威廉为了便于统治也开始镇压原来的盎格鲁撒克逊人。

这导致一大批盎格鲁撒克逊人流亡海外,其中不少人就循着北欧战士口口相传的故事远渡重洋来到了拜占庭,加入瓦兰吉卫队。到了13世纪后,英格兰的士兵已经代替北欧人和罗斯人成为瓦兰吉卫队中的主力。

瓦兰吉卫队虽然作战勇猛,但只能扮演皇帝的私人保镖或者是攻坚战中的特种部队角色,能够决定一场政变或者一场战役,却无法扭转拜占庭帝国自巴西尔二世死后快速衰落的大局。

随着帝国矛盾的加剧,国力的衰微,拜占庭在对外战争中开始频频失利,瓦兰吉卫队也开始频吃败仗。

1071年,瓦兰吉战士跟随皇帝罗曼努斯四世参与了决定帝国命运的曼齐科特战役,惨败于塞尔柱突厥,这场战役被誉为“帝国灭亡的第一声丧钟”,从此拜占庭帝国不可挽回地向着灭亡的深渊滑落下去。

在此战中,大量瓦兰吉战士阵亡,少部分人幸存了下来,并在新皇帝阿莱克修斯一世的军中服役,然而不久后他们便会迎来更惨痛的一次失败。

1081年,意大利南部的诺曼人开始入侵拜占庭帝国,经历曼奇科特战役惨败后的帝国精锐尽失,瓦兰吉卫队成了帝国军团的核心。

皇帝阿莱克修斯率军在底拉西乌姆迎战诺曼人,此时瓦兰吉卫队有大量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他们和诺曼人有灭国之仇,所以在此战中爆发出十二分的勇气。但最终他们仍然迎来了失败,比曼奇科特更耻辱的失败——这是他们第二次败于诺曼人手中(第一次是诺曼征服英格兰)。

阿莱克修斯去世后,拜占庭帝国更加疲顿,便解除了大部分的卫队,但瓦兰吉卫队却保留了下来,并参加了后来拜占庭的各场对外战争。

然而瓦兰吉卫队同后期的拜占庭帝国一样,早已不复尼基弗鲁斯二世、约翰一世以及巴西尔二世时期的辉煌,只能在一次次屈辱的失败中迎接自己衰亡的命运。

1176年,拜占庭同罗姆苏丹国爆发密列奥赛法隆战役,再次惨败,瓦兰吉卫队损失甚巨。1204年,第四次“十字军”攻占君士坦丁堡时,瓦兰吉卫队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到了13世纪,瓦兰吉卫队几乎成了典礼上的仪仗队。到了1341年,约翰五世加冕礼时,瓦兰吉卫队只剩下500人。

1453年,最后一批瓦兰吉卫队成员在君士坦丁堡陷落时战死,随同他们效忠的拜占庭皇帝和古罗马的鹰旗一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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