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5年1月15日,引领奥斯曼帝国走向衰落的苏丹穆拉德三世去世,随后其子穆罕默德三世继位为帝国新任苏丹。但穆罕默德三世非但没有挽救正走下坡路的奥斯曼帝国,反倒比他父亲在位时期的所作所为更加恶劣,时至今日,穆罕默德三世仍在历史上恶名昭彰。而辉煌一时的奥斯曼帝国也就持续走向衰落......
在16世纪的最后几十年中,奥斯曼帝国还能凭借苏莱曼时代的鼎盛辉煌而延续其表面繁盛,因此在“后苏莱曼时代”的塞利姆二世、穆拉德三世和穆罕默德三世时代,奥斯曼这架战争机器继续维持了对外征服的“传统”,从陆地到海洋;从东方到西方,奥斯曼军队依旧四处扩张。但随着帝国苏丹权威的下降和既得利益阶层的固化,导致帝国内部再也无法出现如苏莱曼这般雄强君主和如索库鲁这样治国能臣,加之帝国内部女权干政、军人暴动和官僚阶级腐败,所以奥斯曼帝国后期的战争往往陷入胶着的持久战,而这也拖垮了这个昔日庞大的帝国......
持久战早在穆拉德三世苏丹统治的初期,奥斯曼人就针对东方波斯的萨法维/萨菲帝国开启了第二阶段的伊土战争。为了跟波斯争夺高加索地区,奥斯曼帝国从1578年一直断断续续打到了1639年。
虽然在数十年的持久战中,奥斯曼的疆土确实进一步向东方扩大了一些,但相比在战争中损失的资源、人力和财富来说,这仍旧是一次得不偿失的胜利,很多帝国知识分子和有识之士开始认识到战争是徒劳无益的。
在高加索战役中,主管财务的穆斯塔法・萨拉尼基(Mustafa Selanıkî)作为文官参加了这场战役,他感慨道 :“这是一场伟大的征服战,但战争的结果是国库空虚,军纪混乱。”“伟大的征服战”的成果,很快被萨法维王朝夺回。
阿巴斯・米尔扎
等到17世纪初波斯阿巴斯一世大帝重振国威后,就对奥斯曼帝国转入反击。而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则忙于与哈布斯堡家族的战争,无力应对东部战局。终于等到穆罕默德三世统治末期,奥斯曼先前所取得的领土也被波斯夺回。最终双方签订和议,维持了东方领土的分界线。
不仅是东方,奥斯曼在西线也同样是一场持久战和消耗战:1593年,帝国在主战派老将古贾・希南・帕夏的推动下再次出兵匈牙利。此时的匈牙利正被哈布斯堡家族和奥斯曼帝国分区占领,所以匈牙利就成为了哈布斯堡家族与奥斯曼帝国争夺的焦点和对决的主战场。
当时的匈牙利还残存一小块“自治领地”,但整个匈牙利土地上的官吏都需要向哈布斯堡家族和奥斯曼帝国缴税。所以匈牙利问题成为了奥斯曼对抗哈布斯堡家族的最好导火索和开战理由。但让奥斯曼人没想到的是,这次对匈牙利的军事行动,却让整个多瑙河以北的奥斯曼帝国的三个属国——特兰西瓦尼亚、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陷入混乱。由于奥斯曼在匈牙利战线的失利,导致这三国纷纷倒向哈布斯堡家族,奥斯曼军队顾此失彼、穷于应付,战争陷入长期化。
1603年,战况终于开始向着有利于奥斯曼帝国的方向转变,因为特兰西瓦尼亚、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地区的战局发生了逆转:哈布斯堡军队杀死了瓦拉几亚大公;特兰西瓦尼亚发生了反哈布斯堡家族的叛乱。
另外奥斯曼军队在大宰相拉拉・穆罕默德・帕夏的领导下,也挽回了匈牙利的败局。最终1606年,奥斯曼和哈布斯堡双方在位于缓冲地带的西特瓦托罗克议和谈判。至此为期十三年的西线战争也告一段落。
在奥斯曼帝国西线跟哈布斯堡家族的战争中,同样也没有绝对的胜利者,而1606年的和约则让双方维持了六十年的和平。当然在战争中,奥斯曼人也意识到自己在战争科技上已经落后于西方,不得不以敌为师迅速模仿,被迫在战场上应用新技术挽回被动局面。
事实上16世纪后半期欧洲的“军事革命”已经超过了奥斯曼,其主要包括三方面:一、意大利筑城术的推广。二、火枪的改良和配备火枪的步兵的增加。三、进攻以枪炮为中心之后的战术的改良。
为此奥斯曼军队也随之改良了耶尼切里军团(即苏丹亲兵、近卫军):奥斯曼开始从安纳托利亚农村大量募集能够使用枪炮的非正规步兵。当然这些人在战争结束后便失去了用武之地,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
总体来说,奥斯曼军队在16世纪末期已经丧失了总体优势,所以此后战争难免陷入持久战和消耗战,而帝国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战争开辟新的生存空间,由此帝国积攒的压力最终开始反噬,逐渐将瓦解了奥斯曼帝国......
穆罕默德三世1566年5月26日,苏丹穆拉德三世之子穆罕默德三世出生,作为纵情享乐、深居皇宫的穆拉德三世,一生共生了100多个后代!这当然也成为了穆罕默德三世成为苏丹道路上的阻碍。
穆罕默德三世
1595年1月15日,老苏丹穆拉德三世驾崩,随后穆罕默德三世继位为新苏丹。根据奥斯曼帝国臭名昭著的“弑亲法/卡农法”,穆罕默德三世登基之后需要将自己所有的兄弟全部杀死,以断绝帝国内部因夺位而产生的混乱。
虽然老苏丹穆拉德三世有一百多位子嗣,但真正存活下来的儿子只有20位,所以穆罕默德三世继承苏丹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聋哑人勒死了他的19个弟弟——这也是奥斯曼帝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手足相残!
随后穆罕默德三世为死去的兄弟们举行了庄严的国葬,他们的尸体被放进装饰着头巾和羽毛的棺椁之中,庄重地埋葬在父亲穆拉德三世的旁边。与此同时,后宫里得到皇子宠爱、怀有身孕的六名女奴,也被下令缝进袋子里,随后丢进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以免她们生出有资格继承苏丹大位的孩子。
此等做法引来了诸多非议,甚至也给穆罕默德三世自己的儿子们以极大震撼,事实上穆罕默德三世管理儿子的办法几乎可以用残暴来形容:此前帝国王子都要去地方行省当总督来历练,而穆罕默德三世则开了先例,直接让儿子去蹲监狱,自己好安安稳稳地当苏丹。
事实上穆罕默德三世也是奥斯曼帝国最后一个在接任苏丹大位前曾出任行省总督的皇位继承人。而在行省总督的位置上,皇子可以在父皇还在位时就积累一些处理公共事务的经验,能够更好治理国家和驾驭群臣。
萨拉基里奥宫
但在穆罕默德三世之后,为了防止皇子造反,所有的皇子都要被永久禁锢在萨拉基里奥宫里,住在一座被称作“牢笼”的建筑中与世隔绝。因此此后的奥斯曼皇子根本不可能拥有任何处理公共事务的经验,这也是导致后期帝国苏丹大权旁落、威信尽失的一大原因。
比如穆罕默德三世之子马哈茂德(Mahmud)为了取悦他爸,申请带兵去小亚细亚平叛,结果引来苏丹穆罕默德三世的嫉恨和怀疑,直接将马哈茂德和其母亲、朋友全部关入监狱。当然最后马哈茂德还是被自己的父亲给绞死了。
而穆罕默德三世本人又十分懒散,干脆将政府全部交给自己的母亲——皇太后萨菲耶(Safiye Sultan)管理。从此,奥斯曼帝国便由一位威尼斯女人说了算。事实上萨菲耶太后主政期间也一直推行亲威尼斯的政策。
穆罕默德三世苏丹任期内最大的事件便是对东方萨法维帝国和对西方哈布斯堡家族的战争,而他唯一一次御驾亲征就是发生在对哈布斯堡家族的匈牙利战场上。
当时奥斯曼近卫军威胁、逼迫穆罕默德三世亲征,但遭到了皇太后萨菲耶和苏丹本人的反对,毕竟穆罕默德三世是萨菲耶财富和地位的唯一来源,而穆罕默德本人又只图享乐性格怯懦。
萨菲耶
但在近卫军的各种坚持和威胁下,皇太后萨菲耶还是屈服了,而穆罕默德三世纵使千般不情愿,但也不敢忤逆自己的老妈,也就硬着头皮上了。为此穆罕默德三世还特意从大马士革,把先知穆罕默德的战旗拿来镇场子,然后自己则骑着骆驼出征了。
1596年奥斯曼占领了匈牙利境内的埃格尔,并在克雷斯茨战役(Mezokeresztes)中打败了哈布斯堡王朝和特兰西瓦尼亚的军队,战役之中穆罕默德本人曾打算逃离战场,但最终被劝阻。此后奥斯曼帝国再也没有任何一位苏丹能真正实现如同军队统领般的“御驾亲征”了,此后的苏丹再也不是驰骋疆场的统帅,只是在伊斯坦布尔深宫享乐的君王......
1603年10月底,穆罕默德三世遇到了一位托钵僧,托钵僧预言穆罕默德三世苏丹将在55天后遭遇一场灾祸。而极为迷信的穆罕默德三世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果然就在55天之后死了。
穆罕默德三世
1603年12月22日,享乐一生的穆罕默德三世苏丹终于去世。死后穆罕默德三世的墓碑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万能的真主说过,万物皆有一死,并将回到真主身边,接受审判。”
虽然帝国在穆罕默德三世统治时期(实际并非是他在掌控)并无重大挫折,但他也未能挽回帝国衰落的颓势,并且进一步“透支”了苏丹的权威,让后宫女人干政的现象越来越猖獗,也让帝国近卫军越来越肆无忌惮,最终导致了帝国后期近卫军可以肆意“废立”苏丹的程度......
帝国危机从1596年,即穆罕默德三世继位的第二年开始,帝国内部的安纳托利亚出现了严重的问题:那些帝国非正规军掀起了“杰拉里(Jelalis)叛乱”,导致安纳托利亚陷入了彻底的无政府状态。
帝国安纳托利亚行省本来是有大量隶属于苏丹的正规军驻扎,但受到两线开战和西方军事革命的影响,帝国开始在民间大量招募人员,即配发火枪的非正规步兵和骑兵“塞克班”(sekhans)。
这些“塞克班”受行省总督指挥,是行省内的主要部队。在和平时期,这些得不到军饷又对享有种种特权的苏丹正规军充满了妒忌的塞克班就成了不稳定因素,这群没有土地、四处漂泊的农民时常在乡间游荡,逐渐沦为土匪和强盗。
塞克班
所以这些失业的塞克班就构成了杰拉里叛乱的主力,土库曼人、库尔德人和其他亚洲部落也加入其中,里面还有被剥夺了封地的西帕希骑兵。一大群塞克班和其他非正规军士兵在欧洲的战事中做了逃兵。面对指挥官残酷的惩罚,他们被迫作为“菲拉里斯”(firaris,即“逃亡者”)逃到了安纳托利亚,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家乡都在这里。
行省政府派出一些非正规军来镇压他们,但比起与他们作战,这些前来镇压的部队往往更愿意加入他们。于是杰拉里叛乱的队伍日益壮大。为此,专注于匈牙利战事的帝国政府接连挑选了两个人强行征募部队前去镇压。结果,在征募完部队之后,这两人也拥兵叛乱,并且从百姓身上榨取钱财和给养以资军用。
这两位指挥官中,其中一个名叫卡拉—亚兹吉(KaraYaziji)。他从安纳托利亚各类对现实不满的人群之中,纠集了数万名杰拉里叛军。迫使一座座城镇向其纳贡,在安纳托利亚中部控制了若干个行省。
而在面对政府军攻势时,他们则退到了安纳托利亚东南部,在乌尔法(Urfa)要塞顽强抵抗。在卡拉—亚兹吉死后,他的兄弟德利・哈桑(Deli Hassan,也被称作疯子哈桑)又让叛乱席卷了整个安纳托利亚。
这位疯子哈桑自称沙阿(波斯语中古代皇帝的头衔),在率军击败了数个行省的总督后自夸道:“我在这些地方推翻了奥斯曼帝国的统治。现在,这片统一的领土已经属于我。”
而为了躲避哈桑四处出击的军队,成群结队的农民胡乱奔逃。他们抛弃了自己的村庄,想要躲到要塞里避难,而比较富有的安纳托利亚居民则逃到了伊斯坦布尔和鲁米利亚,甚至还有远逃到克里米亚的。这场出逃运动被称作“大逃亡”(Great Flight)。
最终,奥斯曼中央政府用波斯尼亚总督的职位诱使德利・哈桑放下了武器。随后政府将这些难以管控的部众用在欧洲:这些周身半裸、蓄着长发的亚洲来的“野蛮人”开始在鲁米利亚肆虐,不加区分地屠戮着穆斯林和基督徒。1603年这些人才终于在多瑙河河畔被一支匈牙利军队消灭。
但在安纳托利亚行省,这种叛乱依然在继续,政府试图重塑权威的一系列努力都失败了。安纳托利亚的大片地区化为荒野,土地无人耕种,导致了大面积的饥荒。农民抛弃的土地被军事统帅和其他人占有了。他们建立起大型的私人庄园,把土地改造成牧场,豢养牲畜,进一步剧烈改变了安纳托利亚传统的农耕格局。
奥斯曼帝国政府原本想要组建一支帝国军队,用来应付与波斯之间的战争,而杰拉里叛乱阻挠了这一计划。于是1603年,一直致力于恢复波斯军队实力的阿巴斯沙阿(即阿巴斯大帝)利用这一机会发动了进攻。随后五年之内,阿巴斯大帝就从奥斯曼人手中收复了丢掉的各个省份,并且几乎摧毁了奥斯曼帝国在高加索地区并不稳固的统治。并于1612年迫使奥斯曼土耳其人议和。就这样,奥斯曼帝国在苏丹穆罕默德三世的手中,继续向着衰落和危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