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袭为钗副,此话真真不假。两人虽然身份不同,一主一仆,但是在行事和心思上却是非常相似,都是个假道学,为人无情又双标。
书中第七十七回中写到,王夫人抄检大观园后不由分说便将晴雯撵了出去。宝玉万分不舍,但却没有能力救回晴雯,只得伤心大哭。
他又想起不久之前,怡红院阶下的那棵海棠花枯无缘无故的萎了,觉得这是不祥之兆。这可能印征着晴雯的命运,担心晴雯出去很快会死亡,更是心痛。
袭人见此便来劝解宝玉,她是怎么劝的呢,原文如下:
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
还有一说:他纵好,也越不过我的次序去。就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的了。"
听听袭人这是劝人的话吗,敢情这是火上浇油呐,估计宝玉不伤心死也得被气死。
袭人这话的意思:晴雯这样的人,根本不值一提。一个小人物,怎么能与历史上的风流人物相提并论,怎么堪配用花草树木作比。
这海棠根本不是预兆,就算是预兆,按着怡红院丫头的地位次序,她的地位高于晴雯,海棠花应该征验在她身上。以晴雯的身份,还不配。
或许袭人的本意是想要劝宝玉不要伤心,海棠死了跟晴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袭人这心理是一刻也不愿放低自己的地位啊,都这个时候了,她的脑子里装着的还是这些礼法顺序,谁配谁不配的问题。
宝玉是她的主子,晴雯是她昔日的姐妹,她就算不关心晴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宝玉的情绪吗?让主子高兴也是做丫头的职责吧。她却一味的强调她和晴雯之间的地位次序,晴雯不配得到海棠的象征。
袭人这思路,是不是太道学、太无情了?
还有第三十二回,宝玉第一次向黛玉表白,说出“你放心”的话,黛玉听了觉得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却是半个字也不能吐,只能怔怔的望着宝玉。宝玉也怔怔的,一时黛玉走了,他也没发觉。
结果袭人过来,他还当是黛玉,便一把拉住,说道:
“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袭人听了这话,吓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
她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
听了宝玉的一番话,袭人马上想到将来难免不才之事,担心将来会有丑祸。
这仿佛表明了袭人极其遵守规矩,遵循当时的封建礼法,担心宝黛情不自禁做出过分的事。
但事实宝黛却是最受礼法之人,他们内心渴望自由,但是行为上从未有越礼之举。反之,袭人自己却是第一个与宝玉偷试云雨情的丫头。
若她真的守礼,又怎会没过明路就与宝玉夜半私语,耳鬓厮磨?
若她真的担心宝玉的名声,防止他有不才之事,又怎么主动创造机会,让宝钗和宝玉独处一室?宝玉一个青年公子午睡之时,让宝钗一个成年姑娘坐在他床沿绣鸳鸯?
看来袭人对于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是按人区别对待的。对于她,对于宝钗,她是无所谓什么要求的;对于宝黛二人才有太多要遵循的规矩。
若她真是个道学也罢,可偏偏是个假道学,对人对己的要求不一样。
看来袭为钗副这说法一点没错,因为宝钗的行事操作也完全是这样的。
还是第三十二回,宝钗得知金钏投井自尽后,马上跑去劝王夫人。宝钗是这样说的:
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都说宝钗“任是无情也动人”,听到这样的话,是否更充分认识了宝钗的无情?
对她们来说,规矩礼法永远排在前面,而人的情感情绪却永远排在后面。一些人的性命在她们看来无足轻重。
袭人对晴雯,宝钗对金钏,都是一样的态度,冷静、无情,甚至麻木。
再看第四十二回,这一回写到刘姥姥二进大观园,贾母设宴,鸳鸯宣牙牌令,黛玉在行令过程中说了没留神说出《牡丹亭》《西厢记》中的句子。
别人听了不知是什么,宝钗却一听就明白了出处,因此她要审问黛玉。她冠冕堂皇的对黛玉说了一通大道理:
“......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她劝黛玉不要看杂书,这些书会让人移了性情,对女孩子的品德也有不良影响。可是她自己小时候就偷看,在座的人也只有她一人听懂黛玉的诗句。
她对黛玉的说法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认为女孩子不认字更好。可是平日里她却最看重也最显摆自己的学问,菊花诗输给了黛玉,马上要作一首螃蟹咏争回面子。
所以双标这事,宝钗袭人也是一样的。自己可以做可以看,别人做了看了则万分不妥。
特别这个别人是黛玉时,一切的行为都得符合要求,否则就是不受规矩,失了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