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妹很聪明，我叔好几次想杀它，都下不了手，就一直养着。

那天，王二柱跑去我叔家。

“四眼妹少说都五百斤了，你还不把它杀了？”

声音刚落，窝在角落的四眼妹抬起头，盯着王二柱，它好像能听到他的话。

我叔哈哈大笑。

“你扭头瞅瞅，四眼妹正盯着你呢，你可要小心咯。”

01 四眼妹

王二柱一个激灵，退后两步，侧了侧身，没敢再背对着四眼妹。

他干咳两声。

“老张，人太聪明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何况是猪，你可别忘了，村里发生的那件事。”

我叔不以为意，摆了摆手。

“笑话，你说的是公猪，我家四眼妹是母的，捡它回来到现在，我都养了它三年多了，从来没有伤过人。”

我叔是个老木匠，那一年上山找木头，发现一头母野猪撞死在一颗老槐树下，身边还围着三个野猪崽。

只可惜，三只野猪崽就四眼妹活了下来，其余的都死了，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死。

“可……”

王二柱还没说，就被我叔打断了。

“更何况，四眼妹还救过我！”

“上个冬天，我上房清积雪，不小心摔下来了，如果不是四眼妹咬我的手，把我弄醒，我早就冻死在院子里了。”

王二柱扭头瞅了眼睡在门外的四眼妹，打了个哆嗦。

他凑前两步，压低声音。

“老张，你就没想过，她当时咬你，是想把你吃掉。”

“滚犊子！”

我叔不乐意了，脸色变了变。

“三年了，四眼妹就没有饿过一顿，她吃我干啥？”

“再说了，她都没有开过荤，不可能知道吃肉的。”

王二柱微微躬下身，脸上带着几分难言的神色。

“老张，你别不信我的话，我可是亲眼见过的，猪是吃肉，非常馋的那种！”

“我劝你，赶紧给它弄点肉，让它解解馋……”

“不可能……”

我叔沉着脸呵斥一句，把王二柱的话打断了。

就在这时，四眼妹突然站了起来，没有理会两人，走到那半只南瓜前。

头一低，又啃了起来。

我叔笑了。

“我家四眼妹爱吃素，不吃肉，它连肉是什么都不知道。”

王二柱不死心，不忿地说：“老张，你要是不信，敢不敢去买点肉给它吃，无论什么肉。”

我叔啐了一口。

“我一年都吃不上两口肉，还买肉给它吃？”

我叔说的也是大实话，那个年代，是真的穷，一年到头，能吃上两顿肉已经非常不错了。

玉米地瓜，萝卜咸菜便是家里主要的口粮。

王二柱眼珠子来回转了几圈，像是做了决定。

“老张，我劝你还是把它宰了，不止能吃肉，还能卖钱。”

我叔撑着下巴，并没有接话。

毕竟，王二柱的话戳中了我叔的心坎。

我叔的确想把四眼妹宰了，好几次都没有狠下心，这事就一直拖着。

这个时候，王二柱像是想到了什么。

“老张，我家里还有一点猪下水，我拿来给你，你喂给它。”

这话让我叔有点坐不住了。

两家人虽说是邻居，关系不差，但也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他连忙摆手。

“不行，猪下水也是荤，拿来喂猪，太浪费了。”

王二柱摆着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不打紧，家里没人吃，放了几天都坏掉了，那娘们又舍不得扔。”

“我现在就去拿过来，你等着。”

02它笑了

王二柱来了，手上提着用稻草扎着的猪下水，两个腰，一个心。

这些猪心猪腰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坏透了，散发着阵阵恶臭。

四眼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王二柱手上提着的东西，嘴里口水不断，喉咙里还发出一声声低吼。

我叔十分惊讶，快步走到院子。

“真的要吃荤，怎么可能！”

他冲着角落的四眼妹喊了一声。

“四眼妹！”

平常里，只要我叔这样喊四眼妹，它都会慢条斯理走到我叔身边。

可现在，四眼妹的眼睛死死盯着猪心猪腰，一动不动，根本不管我叔。

我叔又喊了两声，四眼妹毫无反应，眼睛仍盯着猪心猪腰，完全不理我叔。

这时候，王二柱把手里的猪心猪腰往四眼妹扔了过去。

“老张，你好好看看。”

话音刚落，猪心猪腰已掉落在地，离四眼妹仅三，四步。

四眼妹猛地窜起，冲上前，几口就连稻草绳都吃了干净。

囫囵吞枣，与猪八戒吃人参果没有两样。

四眼妹吃相太凶狠，我叔脸色十分难看。

院子里静静地，没人说话，只剩下四眼妹粗壮的喘息声。

一阵寂静过后，王二柱开口了。

“老张，现在你该信了吧，它就爱吃肉。”

我叔脸上抽搐了两下。

良久后，叹息一声。

“就算爱吃肉又咋滴，人都吃不上肉，它也不可能吃的上。”

王二柱嘴角抽了抽。

“老张，你不会是把田老三的媳妇忘记了吧。”

我叔，楞了楞，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略带疑惑地说：“那个被野猪咬死的？”

王二柱点头。

“没错，就是桂花，找到的时候，只剩下半边脑袋，当时就有老人说，这猪只要尝过荤，吃过人肉，必须得杀掉！”

“要不然，它还得吃人。”

我叔笑了。

“四眼妹没有机会吃到人肉的……它……”

话还没说完，王二柱就打断了我叔。

“老张，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多说了，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早点把猪杀掉。”

“或者卖了换点钱回来，也是不错的。”

“我家还有事，先走了。”

王二柱说完，匆匆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我叔呆站了一会。

突然走向趴在角落的四眼妹跟前，用脚随意踹了踹它。

“猪下水有什么好吃的，瞅你那样，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四眼妹趴在地上，完全没有理会我叔。

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像是在寻找哪里还有荤腥。

就在这时，我婶从院子的厨房走了过来。

她幽幽说道：“二柱说的没错，该把它杀了，换点钱回来。”

我叔没有搭话，静静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拿起门边的竹竿子，抽了四眼妹一下，便径直往外走去。

我婶微微楞了一会，便朝着院外喊。

“天都要黑了，你干嘛去。”

我叔挥了挥竹竿子。

“我看四眼妹好像没有吃饱，我带它到后山让它再吃点。”

随即，扭头看向我和弟弟。

“你俩要不要跟着来。”

“叔，我去。”

“爸，我要去。”

我和弟弟同时喊了起来。

我叔笑了笑，指着院子里的背篓。

“一人一个，带上工具。”

我俩背起背篓，跟在我叔身后。

那个时候的后山，能吃能玩的东西特别多，四眼妹吃东西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找点吃的。

就在这时，我婶的说话了。

“你自己去就好了，两个小的就别去了，天黑路滑的。”

我弟死命地摇头，上前抓住我叔的手。

“爸，我要去，我要去……”

我叔点点头。

“小娃子整天呆家里干嘛，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有我在怕什么。”

说完这话，向我点头示意一下，拉着我弟，就出门。

我叔拿着竹竿子，把四眼妹赶在最前面。

四眼妹走的很慢，走起路来摇头晃脑的，肚子都快碰到地面。

我叔家离后山很近，不一会就来到了山脚。

四眼妹摇摇晃晃往山上走，到了半山腰一处蕨菜茂密的地方，啃了起来。

我叔坐在一旁休息。

我和弟弟找到一颗有鸟窝的歪脖子树，打算上去掏几个鸟蛋。

突然，我叔朝我喊了一句。

“小伟，我去方便一下，你看着点你弟和四眼妹。”

我点点头。

“叔，知道了，放心吧。”

我叔说完，捂着肚子就朝树林里去了，一副很急的模样。

回过头。

爬上树的弟弟，已经掏完鸟窝。

看他两手空空，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

我便知道，鸟窝上啥都没有。

刚想开口叫弟弟下来，却看见他的脸色变的煞白。

他指着我身后。

“哥，小心。”

他话刚说完。

我便听见身后传来“哼哧哼哧”的声音。

我连忙转身。

就看见四眼妹已经来到我身后。

它的嘴巴蠕动，一边还流着口水，就这样盯着我，一动不动。

四眼妹脾气很好，从来没有咬过人。

不知为啥，我看见它这个模样，眼中浮现出它狼吞虎咽吃猪内脏的样子。

顿时，后背渗出冷汗。

我连忙朝后退去，想拉开和四眼妹的距离。

见我后退，四眼妹突然也后退了几步。

就在我默默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它突然朝着我冲过来。

我心中一慌，转身便躲到歪脖子树后。

四眼妹却直直地撞在歪脖子树上。

“砰”的一声响起。

树被撞得抖动了一下。

“啊，啊……”

弟弟慌乱的叫声从树上传来。

我猛的抬头。

却见弟弟已失去了平衡，死死地抱着树。

嘴里大喊。

“爸！爸！”

四眼妹甩了甩头，斜眼打量树上扯着脖子大叫的弟弟，嘴角微微扯起，露出锋利的獠牙。

它在笑。

它在朝着我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