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要替王莽洗白,人家“加九锡”,称“宰衡”、“摄皇帝”、“假皇帝”,但都没有篡代的野心,而那些高喊“王莽篡汉”的人步子迈得可比他大多了。
王莽没有野心?请别急着拍砖,且听我细细掰扯那段历史。
王莽创造的“历史第一”太多了,以上四个称谓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其中后三者没第二个人用过,绝迹了。
先说“加九锡”。
元始五年(公元5年)五月,以富平侯张纯为首,汇集九百零二名公卿大夫、博士、列侯、议郎等,搞了个联名上疏,说王莽德比伊周,应该给他加九锡。
“锡”通“赐”,就是天子赏赐给臣子的九种器物,包括: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
这玩意儿有什么意义呢?意义老深了,它代表“九德”,即九种最高的德行,也代表“九命”,即天子对臣下最高的九种赏赐。
不过,历史上即便周公,也仅获得了“八命”,从来就没有人获得“九命”,王莽的“加九锡”开创了历史,也被后人纷纷效仿。
再说“宰衡”。
元始五年(公元5年)秋,老天给大汉帝国降下“祥瑞”,有个叫王嬿的女孩儿“有子孙瑞”。所谓“有子孙瑞”就是指王嬿来月事了,成年了,可以生孩子了。
呃……什么鬼?这种屁事也叫“祥瑞”?对一般女孩儿来说当然不算事,问题是王嬿身份不一般,她是王莽的女儿,还是汉平帝的皇后,大汉帝国的国母。
大汉连续两位皇帝汉成帝、汉哀帝都绝嗣,你说王嬿“那事儿”是不是值得普天同庆?王莽得到消息高兴得差点飞起来,他下令,将新修筑的从长安到汉中的栈道取名为“子午道”,以示纪念。
面对老天送来的贺礼,大臣们也开始发狂:安汉公(王莽)真是我大汉的拯救者、德比周公的自古第一圣贤啊,咱得给他加尊号。
孔夫子不是说了嘛,名正则言顺,咱不能委屈了安汉公,既然他是“空前圣贤”,那就得给他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号。于是大臣们绞尽脑汁,结合历史上的两位圣贤,周公的“太宰”和伊尹的“阿衡”,创造了“宰衡”的称谓授予王莽。
再说“摄皇帝”。
元始五年(公元5年)底,王莽获得了第三个开历史先河的称号——摄皇帝。
虽然前面有个限制性修饰,但毕竟用了“皇帝”,如此操作置汉平帝于何地?原来,王莽才为女儿的祥瑞高兴了几个月,女婿“跑了”,13岁的汉平帝驾崩了!
大汉连续三任皇帝都绝嗣,臣民们一片惶恐,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大汉怕是“天命已绝”。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大臣们集体商议,并呈报太皇太后王政君同意,让王莽以“摄皇帝”的称号暂行皇帝的权力,年号也更改为“居摄”。
所谓“摄皇帝”,相当于后来的“摄政王”,只是他叫“摄政皇”,身份其实是“臣”。
再说“假皇帝”。
居摄元年(公元6年)五月,王莽再次获得一个新的称号——假皇帝。
“假”不是“非真”的意思,而是“借”,意思“借用皇帝称号”。它跟“摄皇帝”不同,“摄皇帝”是以臣子身份代行皇权,“假皇帝”其实就是皇帝,只不过属于“临时租借”,“有效期”满了要归还。
还存在“有效期”?当然。彼时朝廷立了新太子,那就是1岁的孺子婴。由于太子年幼,如果他登基,王政君就得抱着他临朝,这对八旬老人来说实在是个折磨。
反正朝廷大权都已经交给了王莽,莫不如让太子暂缓登基,将皇权“借给”王莽,等过几年小家伙坐得住龙椅了再还回来。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王莽有借无还,两年半后,王莽撕毁协议,龙椅成了王家的宝贝。
于是,聪明的后人们都看清楚了,所谓的加九锡、宰衡、摄皇帝、假皇帝,原来都是王莽的“切香肠”手法,篡国大盗的阴谋而已。
那些野心家们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王巨君你太高了,拉周公为你站台,用道德给自己拉选票,用称号悄悄挪屁股,作业拿过来,咱照抄。
于是从曹操开始,“加九锡”就成了权臣改朝换代的标配,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都装聋作哑。可奇怪的是,宰衡、摄皇帝、假皇帝这些步骤竟然被省略了,这是为什么呢?
一般认为,王莽的“香肠切得太细”,底裤都露出来了,偏要装模作样,没必要嘛,费时又费力,莫不如简化程序,四合一,一步到位。
其实不然,至少在曹操那个时代,他们虽然嘴上喊着“王莽篡汉”,其实他们很清楚,王莽头顶“四冠”时还没篡汉的心思。
我之所以将加九锡、宰衡、摄皇帝、假皇帝交代得如此详细,就是想用王莽的心路历程来还原真实的王莽。
加九锡的时候,王莽刚刚嫁女,加宰衡时,王莽正为自己要升级为“姥爷”而开心得不得了,哪来的野心?
事实上,王莽是一个有伟大理想的政治家,他和刘歆等当时的社会精英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拯救濒临破产的大汉帝国,用“周礼”恢复盛世,创建万世太平。
为此王莽可谓兢兢业业,处处表率,这就是王莽的人格魅力所在,也是动辄几十万人为他上书的原因。您可翻阅五千年的历史,还有谁的声望能超过王莽?
即便在加“摄皇帝”、“假皇帝”的时候,王莽依然坚持“周公”的定位。
很多人认为,王莽扶立孺子婴就是为自己篡位做准备。我只能说,这些人根本没仔细研究那段历史。
王莽之所以立孺子婴,原因有两个,一是在汉平帝的后代中,孺子婴就是当时宗室子弟中最年长的一个,也极有可能是唯一一个。
您可能说,可以“兄终弟及”嘛,为何非要选择下一代?这就是第二个原因,后人对继承法的突破。
按照古代礼法,“父死子继”是第一原则,除非不得已才会实行“兄终弟及”,因为自古就有“兄弟不相入庙”的规矩,即哥俩都是皇帝,那就意味着皇嗣发生了转移,前任皇帝就没资格入庙。
这种事在后来其实不算啥,经常被打破,在“昭穆”排序中,哥俩通常挤在一个位置,也没见他们“打架”。
不过我们得承认,规矩是慢慢突破、创新的,那时候还比较死板。比如清朝的“两宫太后”,以前就不行,以至于汉哀帝的奶奶用尽洪荒之力,最后才得到了一个“帝太太后”的古怪称号。即便汉哀帝以及马屁精们都不敢突破规矩,搞出两个“太皇太后”。
孺子婴为何不直接称帝,而是仅是个太子呢?因为皇帝必须临朝,他才1岁,做不到。王政君又太老了,折腾不起。
还是因为规矩的死板,你看清朝,很多政事在偏殿举行,太后跟大臣们谈事,小皇帝满地爬,也没人在意。
所以,我们看待历史要回到当时的环境,不能以今天的视角看待。
王莽的“假皇帝”称号源于一件事——翟义起义,这件事让大臣们认为,王莽的权力还不够大,以至于依然存在反对的声音。所以,翟义起义被平定后,他们再次请求王政君给王莽加“假皇帝”称号。
我们可以嘲笑古人的“迂腐”,但绝不能否认事实,非要将王莽的“四顶帽子”看作是野心的暴露。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否定王莽“篡汉”的事实,而是告诉大家,在加九锡、宰衡、摄皇帝、假皇帝时,王莽确实还没有改变自己的“周公”定位。
王莽的改变发生在初始元年(公元8年)九月,也就是加“假皇帝”后的四个月。那个月,他的母亲去世了,王莽处理完后事回到家乡“闭关”了一个月。
再次回到长安的王莽变了,他从“周公派”变成了“代汉派”。
其实早在汉平帝时期,朝中就有两种声音,一种以刘歆为代表,认为大汉气数已尽,王莽应该代汉,完成改朝换代,尽管刘歆也是个宗室子弟。另一种声音反而以王莽的堂弟王舜,以及甄阜为代表,认为王莽应该做大汉的周公。
两派的斗争很激烈,到翟义起义后进入高潮,王莽也因为“汉室将亡”所表现出来的“天命”而改变了立场。
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此时野心暴露,我不大喜欢用这种不够客观的字眼。
其实原本王莽代汉的时间表最快也要到第二年,却不料一个叫哀章的家伙假借高祖刘邦的托梦,逼得王莽仓促上阵,在当年年底完成了禅代仪式。
好了,讲完王莽代汉的全过程,我们不难看出,其实包括“加九锡”在内,它原本就是国君对臣子的奖赏,跟所谓“篡位”没一毛钱关系。
因为后来王莽取代了大汉,曹操的儿子也取代了东汉,司马家如法炮制,逐渐“加九锡”就变味了。
既然“加九锡”已经从臣子的待遇变成了“准皇帝”,摄皇帝、假皇帝还有意义吗?每加一次尊号都需要经过繁琐的程序,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野心?
就曾经有“直率”的人连“加九锡”都省了,比如后梁朱温。一开始他也很“规矩”,向大臣们暗示:是不是该给我加九锡了?
岂料有人反对:时机不成熟。朱温火了,刀片子舞动,人头耍耍落。大臣们怕了:强烈要求给梁王加九锡。
朱温鼻子冒气:加九锡?那破玩意老子不稀罕,龙袍呢?
有权的人根本不需要扭扭妮妮,程序从简!你看,规矩就是这么被突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