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写了一群少男少女,在花团锦簇的大观园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的场景;《金瓶梅》写了一群成年男女,所面临的鸡飞狗跳的生活。
《红楼梦》和《金瓶梅》有很多相似之处,它们都写了一个家族由盛至衰的故事,它们都反应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生活是一个轮回。一个贾府倒下去,还会有很多个贾府站起来;一个西门庆送了命,还会有另一个西门庆取代他。人生就是情景剧,有人欢乐有人愁,有人沉沦就有人腾飞。
少年时,更喜欢《红楼梦》中无忧无虑的故事。宝玉带着自己房里的一群丫头,玩笑取乐;李纨带着一群小姑子,联诗作词。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生活的烦愁,他们每天只需要想办法,怎么样更有趣味的度过每一天,怎么样能玩出新的花样。
贾宝玉为姐妹们和丫头们做胭脂,做脂粉;黛玉和宝钗、湘云等人,研究怎么能写出更好的诗词,怎么装饰自己的房间;丫头们盘算着怎么才能吃点清淡的饭菜——那些肥鸡大鸭子,已经让她们吃腻了嗝。就连已经七十多岁的贾母,也把绝大多数的精力,放在了怎么能别出心裁地欣赏戏曲,怎么才能创造出独特的艺术风格之上;当家的王熙凤和那些大丫头们,想着怎么才能有一个新的取乐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人生艰辛,他们不需要操心柴米油盐。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有时候会不满,会因为饭菜不可口而抱怨,会因为花开花谢而伤感,会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而烦恼。
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像极了我们在父母的呵护之下,逍遥自在的生活。此时的我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那么,生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就是《金瓶梅》的样子。
潘姥姥为了生活,先后两次卖了女儿潘金莲;武大郎为了男人的尊严,搭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李瓶儿一心追求“真爱”,却不仅搭上了自己的全部财产,还枉送了性命;吴月娘忍辱负重,终究熬出了头。
《金瓶梅》中有一个名叫应伯爵的人,他是西门庆的好朋友,但他并没有西门庆的财富,只是靠着讨好西门庆,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虽然西门庆比他年龄大,他也要一口一个哥地称呼西门庆;他为了讨好西门庆,屡屡“自黑”,把自己当成“篾片”。当然,应伯爵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帮西门庆介绍生意,每一次都没忘了替自己捞好处。靠着这种生活方式,他苟且偷生。西门庆死了之后,他又投靠了张懋德。应伯爵的一生,都是在用这种卑贱的方式生活,只为了养活家中的妻儿。
其实,我们中的很多人,在成年之后,为了生活,大概也没少自轻自贱,忍辱含羞,为家人尽可能多地赚取一些柴米油盐。
《金瓶梅》中还有一个男人叫常峙节,他也是西门庆的朋友,但西门庆对他的信任,却比不上应伯爵。
常峙节很穷,家里买不起房子,天天被老婆唠叨。后来好容易求了西门庆,借了几十两银子,刚回到家,老婆就骂了出来:“梧桐落叶——满身光棍的行货子,出去一日,把老婆饿在家里,兀自千欢万喜到家来,可不害羞哩!房子没得住,受别人许多怄气,只叫老婆耳朵里受用!”
等老婆骂完了,常峙节才拿出借来的银子,说:“孔方兄,孔方兄,我瞧你光闪闪,响当当,无价之宝,满身通麻了,恨没口水咽你下去,你早些来,我也不受这女人的几场气了。”看到银子,常峙节的老婆立刻变出一副笑脸:“我的哥,这是哪里来的这些银子?”
常峙节只是不搭理她,女人也忍不住惭愧起来,禁不得掉下眼泪。
长期的穷苦潦倒,早已让这个女人失去了对生活、对丈夫的信心,所以,她看到常峙节就忍不住要骂。她见钱眼开吗?其实谁又不是这样的呢?生活中的很多问题,只要有钱,就能解决。
这就是最残忍的生活真相。《金瓶梅》一针见血地写了出来,让人读后忍不住一声长叹。
当然了,《红楼梦》中也写了一些生活的残忍真相,诸如刘姥姥、贾芸他们的生活;但更多的时候,《红楼梦》是情调,《金瓶梅》是现实。
少年时期,以为生活就是《红楼梦》中的无忧无虑;成年之后才发现,生活是《金瓶梅》的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