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明月何时照我还

徙竹散人 2021-05-19 14:26:39

王安石

王安石有首《浪淘沙令》,读来着实令人百感交集: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笑谈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所谓“若使当时身不遇”,便是孤独感;所谓“兴王只在笑谈中”,便是洒脱感。孤独是洒脱的孤独,洒脱是孤独的洒脱。孤独者必洒脱,因为君子之交淡如水;洒脱者必孤独,因为“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见地”不到往哪“高高立”,“踏实”不足往哪深深行?太多人只想“高高山顶行”,却要扣别人一个“深深海底立”,所以他们脚下空,人太浮,行太飘,气太戾。

往哪立就往哪行,往哪行就往哪立,这是“体用一如”的关系,狡辩是骗不了人的。比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体,这种“体”遇到不同的情况就会触发不同的“用”即行为。比如要结婚了那就不结婚;要恋爱就不恋爱;有男人的地方不能去;男客户不能接触,都是骗子;劝说女性朋友远离男性等。

这些行为只要沾上一条,哪种“体”在支配你就清清楚楚,遇到另外的情况会怎么处理,在明眼人眼里也就明明白白,狡辩只是骗自己的把戏,无非事后一念: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因为骗自己习惯了呗。

还有另外一些后天被强行植入的“体”,然后以此制造失控感,进而从上向下传递控制。很多企业会制定一些一眼望去就知道完不成的指标,员工完不成就得用心思钻营,其实动什么样的心思无所谓,关键是动心思本身,心就不安了,心既然不安,简单随意一些东西放出来就能达到控制的目的。

庄子

庄子云:

“今则不然,匿为物而愚不识,大为难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远其涂而诛不至。民知力竭则以伪继之。日出多伪,士民安取不伪!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盗窃之行,于谁责而可乎?”

现在却不是这样,故意隐藏物性而责备百姓不知物性,增加困难的程度而加罪于不敢去做的人,加重任务而处罚不胜任的人,延长路程而诛杀不能到达的人。民众筋疲力尽就会动机心应付。能力不足便要作伪,智能不足便要欺骗,财用不足便要盗窃。盗窃行为的发生,究竟应该责备谁呢?”

这一套庄子早就破了,诸如此类的内耗式“发展”必然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很多人现在恍然大悟当年自己臭骂的国足:本以为是起点,现在看竟然是终点。

王安石所面临的北宋就是这样,他想动一动,不动迟早耗尽。然而类似于自虐,被控制习惯了是有着被控制需求的,这一点跟逻辑彻底无关,所以王安石的对手是“观念”,而且我觉得他自己明白自己几无胜算。这就像现在站出来呼吁不买房子租房子住也能过一样,立即就会被喷死。

司马光

还有一个人明白得动,但他觉得动不了,于是他就动笔,写了部《资治通鉴》以观后效。这二人的底子是一样的,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不见二人前后相继倒台的时候宋神宗都问过二人对方怎样,二人皆未落井下石,且为对方鸣不平,宋神宗叹曰:“卿等真君子也。”这又是何等气象!

所谓“人生贵在相知心”,最了解你的竟然是和你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为什么和你旗鼓相当,因为他真了解你;因为他真的了解你,所以他才能跟你旗鼓相当。司马懿和诸葛亮也是对手,但他真的敬诸葛,没有这份敬,他也成不了诸葛的对手。

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底子相同就是说二人的“体”是相同的,只是以不同的“用”来呈现“体”。愚人不知王安石“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正”,大多迷失在“招式”上,他们同样看不出那些“邪人用正法,正法亦邪”者,“邪人”都在暗地里大笑:我说的自己都不信,我的工作和生活是分开的。

文殊和普贤

佛教用来揭示“体用”关系的是“法身”和“报身”,“法身”即毗卢遮那佛,“报身”即卢舍那佛,而证得二者的“化身”即释迦摩尼佛。文殊菩萨代表智慧、法身,普贤菩萨代表笃行、报身,所以二位总是同时现身,而文殊菩萨又是“七佛之师”(释迦摩尼佛之前还有六位),所以释迦摩尼佛是证得了法身和报身的化身,这是死锁在一起的。正人,正锁;邪人,邪锁。

王安石《泊船瓜洲》诗云: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所谓“觉者觉于时间,迷人迷于空间”又如“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将来心不可得”……

也就是说:觉者的精神是穿越时空的,觉者的安静和少言寡语正是因为他们的知己并不在眼前,而能穿越时空和古圣先贤“对话”。翻开《传习录》,王阳明的话让人感觉他仿佛就跟在孔孟老庄身边一般。时间是维度的集合,只有活在时间中才能纵向一览无余,才能见“全体”,而空间只是某一维度下,单一维度的极限只是纠结“对错”,一个平面内只可能非此即彼,而全维度见“是非”,孟子所谓“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智者论“是非”,“是非”是一切“对错”的总和,只有总和才能指向源头——为有源头活水来,禅宗参话头也是参这一念来处。

明月

所谓“明月何时照我还”,只有不迷失方知源头源于何处,才回得去,而路又在何处?

王安石,知;你,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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