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光绪年间,沐阳县(今属江苏省)有个名叫陈正泰的地主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陈正泰有个女儿名叫陈秋月,年方十六,长得如花似玉,尤其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天,陈家花烛高照,丝竹盈耳,人来人往得十分热闹。原来,陈家的大小姐陈秋月要出嫁了。别看陈家表面上这样热热闹闹,可是要出嫁的秋月却哭得眼泪哗哗,说什么也不上轿。这秋月平时很少要过小姐脾气,今日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哭叫道:“谁愿嫁人谁就出门,反正说什么我也不到汪家去!”
熟悉内情的人们都知道,陈秋月中意的郎君是前任知县李自清的大公子李凌,并非现在来迎娶的塌鼻子新郎汪承财。
原来,十八年前陈正泰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土老帽儿小财主,可是此人心计奸巧,善于攀附,为了尽快发家,便千方百计结识官场中的人物,恰巧在一次纳粮时,认识了当时的沭阳县令李自清,从此对其三日一请,五日一宴,很快就与李县令套上了近乎。
就在此时,两家的女主人都生了孩子。李家生的男孩取名李凌,陈家得了个千金唤作秋月。陈正泰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攀附契机,何不借此与李知县结成儿女亲家?于是他求人从中说合,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李凌。李自清和夫人在别人的说合下,也同意了这门娃娃亲。
光阴迅忽,急景流年,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几年时间。这时的陈秋月出落得花容月貌,而李凌也成了风度翩翩的俊俏秀才,两人都巴望着能早日完婚。
谁知如今的陈正泰却另有打算。他见李知县去世之后,李家的家道渐渐衰落,李凌又是一介文弱书生,害怕女儿嫁到李家受罪,于是,陈正泰半途悔亲,又把秋月许配给了汪家。殊不知秋月早已深深地爱上了李凌,就是嫁过去沿街讨乞,自己也心甘情愿。其间,汪家几次来人相亲,秋月都避而不见。对此,陈正泰以为女孩子害羞,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今天花轿临门,他才知道秋月是真的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秋月。如果汪家今日娶亲不成,岂肯善罢甘休?再说,像陈正泰这种头面人物,今后还怎么有脸做人呢?陈正泰越想越气,把心一横,立刻逼着女儿上轿,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先嫁过去再说。可是,正待他要发话的时候,丫环梅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不——不好了,小——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秋月不见了!”陈正泰一听,急得团团乱转,他急忙让人四下寻找,但找遍了陈家大院的各个角落,也没见到秋月的影子。
这时,汪家的迎亲人频频催新人上轿,唯恐错过吉日良辰,对夫家大不吉利。陈正泰一边笑脸应付,一面又在酒席上临时加了两道菜,趁机与大管家陈之宜商议对策,想不到管家心中早已有数,他把自己的主意一说,陈正泰觉得虽然有些荒唐,可事到如今再没更好的办法,只好按陈大管家的安排,将汪家的迎亲队伍欢天喜地的打发了回去。
那么,陈秋月到底上哪儿去了?
原来,婚期的头天夜里,秋月早早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她细心地把自己心爱的首饰和零碎金银包好,同丫环梅香一起趁着夜色投奔到城西李凌家里。二人脚小难行,再拿上个包袱,走得很慢,等走到李家宅院时,夜色已深,秋月看看四下无人,她把包袱悄悄挂在李凌家门口,又往回送了悔香一程,并对她细细嘱咐了一阵,这才转身返回李家。
等她回到李家,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挂在李家门口的包袱竟不翼而飞,秋月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她用心一想,夜色已深,不会有人看见,很可能是被李凌拿回房里。于是,她就心急地敲起门来。
睡梦中的李凌母子听见有人敲门,惊问是谁,当知道敲门的是陈秋月时,李凌爬起来就要出去开门,却被李母厉声喝住。她想想陈家悔亲慢待的无礼行为,十分气恼,对这样的“负心”女子怎能接纳?李母在屋内大声数落陈正泰的诸多不是,并讥笑陈秋月半夜私奔的不良用心。
陈秋月在门外听到李母的一番话后又羞又气,只是啼哭,一句话竟也答不出来。想不到秋月姑娘的沉默,又被李母认为是理亏难言,愈加增添了几分怀疑和不满。她以为秋月一定是与谁呕气不过而前来躲避,非要问个清楚才给开门。
陈秋月万万想不到李家竟这样绝情,不禁羞愤交加,便恸哭一声,一头撞在门框上,再也没有动静。
一直在屏息倾听着的李凌,陡然感到事情的严重。他不顾母亲的阻拦,一下夺门而出,见自己心爱的秋月倒在地上,赶忙将其抱进屋内,李凌的母亲见状也围上来。母子俩一试秋月的口鼻,见气息已绝,这才慌了手脚。娘俩怕陈家知道而惹人命官司,急忙将秋月装进李母自备的薄板棺材,悄悄喊起几个知心街坊,连夜匆匆把秋月埋葬了。
然而李凌母子绝没想到,就在不远处的墙角里,始终有一个人在紧紧盯着李家的动静,这就是李凌家的邻居申老婆子。
这个申老婆子五十多岁,整天涂脂抹粉,东游西逛,不是给人说媒,就是充当巫婆,活像一尊夜游神似地荡来荡去。她的老伴张合,自幼老实本分,他知道自己管不了申氏,便乐得当起了甩手掌柜,从不过问申氏的闲事。
这天,申氏又因为在外吃酒,很晚了才往回走,当行至李凌家门口时,恰逢秋月往回送丫环梅香,申氏无意中见李家门口挂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到近前一摸,原来是个软软的包袱,她顺手拿回家打开一看,见有许多珍贵首饰和散碎金银,再仔细瞧瞧,首饰上都刻有一个“陈”字,知道这是陈正泰家的东西。
她拿着东西回到家,喊起老伴合计了一下,决定先把这些首饰藏起来。可是,申氏想想这事又觉得有些蹊跷,像陈家小姐这样的身份,为何要半夜私奔呢?又为何不叫开李家的大门呢?于是暗暗注视着李家的一举一动。
当看见李家连夜抬棺埋人时,以为有许多好东西给陪葬了。她急忙找了破坟的工具,准备连夜把坟挖开,再偷些更值钱的东西,以后就不用让人指脊梁骨了。
再说汪家娶亲之后,广宴宾客,鼓乐喧喧,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待酒阑宾客散后,已是午夜时分,汪承财急不可捺地去到洞房求欢,想不到新娘却不见了!他悄悄找遍了院中几个能藏人的地方,仍不见新娘的人影。汪承财这才急忙告知父母,汪父汪母也都慌了,遂让家中的大小人等一起寻找,结果一直折腾到天亮,还是没有找到新娘。
这一来,可把汪家的人给吓傻了,天亮以后陈家就要前来会亲,如果不见新娘露面,他们能善罢甘休吗?这件事该怎样向陈家交代呢?汪承财的父亲急召全家人商议应付的办法,全家人思来想去,商讨到快天亮时达成一个共识:以新娘秋月猝死来哄骗陈家。
第二天,陈正泰等人高高兴兴前来会亲,一进汪家的大门,只见满院缟素,一片哀戚,昨日大操大办的喜庆气氛已全无踪迹。陈正泰惊骇莫名,正要开口诘问,却见女婿汪承财上来倒身便拜,并哭诉说,昨天刚入洞房,秋月就昏厥在地,还没等去请郎中,就已暴病身亡……
“胡说!”陈正泰没等汪承财说完,一把揪住其胸襟说:“我女儿自小天机活泼,身体健康,绝少疾病,昨天明明见她活鲜鲜坐花轿而来,怎会猝然而死呢?分明是插圈弄套,有意加害!”
陈正泰说完就要求开棺验尸。谁知里里外外,并无棺材,陈正泰急着要看女儿遗容,追问停棺何处,汪承财却说凌晨已经入葬。
“什么?你们汪家真是好大胆子!我女儿就算有病也应赶快禀报我,即便死了也该见上一面,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定是你汪家害死了我的女儿!”陈正泰越说越怒,随来的陈家女眷跟着嚎啕大哭起来,汪家大院内顿时乱成一团。
陈家的人哭闹了半天,感到难以出气,当天一纸诉状就把汪财主父子推上了公堂。
在沭阳县正堂上,县令吴明很谨慎地问着这起官司。陈、汪两家都是沭阳大户,无意中得罪或偏袒了哪一家,都会对自己的前程极为不利。所以,他以静制动,如观虎斗,看着这两家唇枪舌剑地做着激烈的争执。争了半天,汪财主渐渐理亏,他只好老老实实承认了新娘走失之事。
吴县令对秋月与李凌的婚事也曾耳闻。他想陈秋月走失得奇怪,十有八九与李凌有些干系,于是暗暗派人传李凌到堂。
这时的李凌正欲到秋月的坟上加土,这些公差赶到时,哪里容他分说,扯上他的衣袖直奔沭阳大堂而来。公差抓着李凌带回到大堂,把抓李凌的情况向县令禀报。县令一听,马上问李凌道:“今日既非清明,又非鬼节,为何要到坟上培土?”
李凌原是本分人,见出了人命官司,不敢有丝毫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地讲了昨夜陈秋月夜奔他家又自撞身亡之事,并说昨夜匆忙掩埋,害怕有人盗坟或野兽加害,今天想去看看,顺便再培上些泥土。
汪财主一听,原来自家受了这么大的捉弄,当堂反弱为强,揪住陈正泰大喊大叫起来。二人在公堂上吵闹了一阵,被吴县令喝住,他要汪、陈二人快去陈秋月坟上开棺验尸。
事已至此,汪陈两家也顾不得争了,赶到秋月坟上一看,见坟墓果真被人掘开,奇怪的是棺材里面并无陈秋月的尸体,而在棺材外面却躺着一具女尸,吴县令仔细一看,这女尸已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肚肠也被掏了出来,整个坟地一片狼藉。陈正泰当即哭出声来,汪承财也唏嘘不已。
不过吴县令倒不慌不忙,仍是一板一眼地办着案子。后来的事情更是出乎陈、汪两家的意料:吴县令判决陈秋月与李凌成婚,汪承财仍是空欢喜一场。
汪家的人这时仍不明白:那天花轿中娶的是谁?陈秋月真的死了没有?棺材旁边的那具女尸又是谁呢?
原来那天汪家娶回的是丫环梅香。梅香入洞房后,趁着人多夜暗又逃回了陈家。汪家不见了新娘,害怕没法向陈家交代,便谎称秋月暴死,这当然骗不了心中自明的陈正泰。为了先发制人,他故意在汪家大吵大闹,并由此打起了官司。
李凌被传上公堂后,县令听说他要去坟上培土,断定其中有诈,立即带人到坟上查验,见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即判断陈秋月可能没死,命人到李家搜查,果然寻见了逃婚的陈秋月。原来那天夜里,陈秋月只是一时昏厥,在埋葬的过程中经颠簸折腾,又慢慢缓过气来,恰在这时遇申氏前来盗墓,陈秋月活着爬出墓穴,申氏却被吓死。
吴县令为防止陈正泰再横加阻挠或汪家继续要人,当即判令李凌同陈秋月成婚。至于申氏的死亡,是咎由自取,一对意中恋人终成鸾配,而汪承财家自然是空忙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