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是个伟人,他以商人的身份通过一场政治投资而成为了当时最强大的国家的丞相,这说明了他的眼光以及魄力。迄今为止,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商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但这还不是他最伟大的地方。他最伟大的事迹是他号召门客按照他自己的思想编辑的吕氏春秋。吕不韦自从做了嬴政的政治监护人之后,一方面为嬴政提供精英教育,另一方面继续他招揽人才的大业。
对于招揽人才,吕不韦的行为已经去向了变态。他一旦得知哪国有人才,就会派出一个机动小队到那个国家把人绑来。当然,这还不算是最变态的,最变态的是,凡是路过秦国的他国人,吕不韦只要感觉到此人有某方面的才华,就立即把他请进相国府。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但是来了就别想着轻易走掉。吕不韦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无论哪个世纪,其实最贵的只有一种东西,就是人才。
战国时期,抢人才大战在各国打得是如火如荼,战国四君子那就是典型的抢人才的典范,这四个人的门客数以千计。吕不韦大概就是受了这四个人的启发,才浪费大量的钱财招收门客的。门客来了之后,吕不韦首先要镇住他们,于是他就摆讲台请门客当听众,自己亲自上阵讲当时最流行的学说,什么儒家的、道家的、法家的、阴阳家的,当然他还会讲阴谋、阳谋。最后给听众一句人生总结,一切都是可以策划的。镇住这些门客之后,吕不韦才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搞文化工程。赢政也知道吕不韦的文化工程,这个工程项目初步定为吕氏春秋,吕不韦是主编,自然要称之为吕氏。至于春秋,孔子当初编辑过鲁国国史春秋,后来这两个字就成了历史和借鉴历史的象征。
所谓的吕氏春秋,其实就是吕不韦想给世人看的治国教科书。吕氏春秋的内容极为庞杂,都是吕不韦的门客所撰写、收集、整理的。说得高雅一点儿,他是当时世界上各种政治思潮和各种学术流派的集大成者,说得通俗一点儿,他就是当时世界上所有精英思想的大杂烩。但是,吕不韦的聪明之处在于,他首先定了个思想基调,所以那些别人的东西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他自己的。
吕氏春秋定稿之后,吕不韦志得意满。据说他把稿子挂到了咸阳城最大的城门口,许诺说谁能修改一个字,就赏赐千金。自然没有人能得到这千金,因为吕不韦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不过我们必须警惕的是,吕不韦做事儿向来是指东打西,编书根本就不是目的。文化工程的背后,其实是他除了奇货可居之外最大的策划。
吕氏春秋是一盘大棋,在吕氏春秋的序中,吕不韦就单刀直入道,学皇帝之所以会颛顼矣。皇帝是中华的开山老祖,颛顼则是他的孙子。皇帝教会颛顼说道,如果你能效法天地,就可以做人民的父母。这话什么意思呢?这话就是说,老子我是皇帝,你嬴政就是颛顼,我教导你天经地义。单单是这样,还不足以引起嬴政反感,当时的嬴政正处于好学不倦的年龄,有人教导他,那对他而言是好事儿,至少不会引起他特别的警惕。但是吕不韦在吕氏春秋的另外几种思想,那就让嬴政毛骨悚然了。我们先来看吕不韦试图让嬴政认可的第一种思想,即思想管制政治。
战国后期,整个中华大地上的神秘主义褪色,理性和实用之光照耀天地,各国渐渐抛弃了神秘主义,倾向于实用主义,其中秦国最为极端。经过了实用法家俊杰商鞅变法后的秦国,认为君主必须独揽一切,一个国家的君主在政治上说了算,在宗教上也要说了算,在文化上还是要说了算。等于说君主只要疯了,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制止他。从前限制君主的是天,君主做坏事,天就制造各种自然灾害,或者让君主本人完蛋。但是渐渐光明的理性让人们明白了天那是一种扯淡的存在,根本就限制不了君王。
吕不韦敏锐的窥到了这一点,提出世间必须有一种力量可以限制住君王的权力,这种力量就是思想,思想的承载者则是知识分子。君王所做的任何事情必须局限在知识分子预先设计的思想框架里,等于说君主权力应该让位于知识分子的理性,国家政治应该让位于思想文化。自嬴政创建帝制开始,中国2000年的帝制,知识分子从来没放弃过这条抗争之路,但是我们都知道,始终没有成功。这条路的开辟者是谁呢?就是伟大的吕不韦。
任何一个君王,无论他是昏庸还是英明,他都不可能允许一种凌驾于他之上的世俗权力存在。作为国王的嬴政自然是也不例外。吕不韦从这一思想又衍生出了另外一种思想,即观天下而非家天下。所谓观天下,就是尧舜禹善让。尧舜禹做天下时,只是把王位看成了一个工作,自己不行了,就要让给比他还有道德和能力的人来做。可是大禹之后,中国成了家天下,做国王的爹死了,儿子接替,儿子死了,孙子接替。吕不韦说,这是不对的,应该让全天下最贤能的人做王座儿,不是你的儿子和孙子。
这种思想在2000多年前出现,用伟大这两个字已经不能完全形容了,可也正是因为在那个时期出现,他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当时的中国王国林立各国互相攻击,是战乱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无论是知识分子还是普通老百姓,都希望有个强人出来统一天下,消灭战争,使天下归于太平。而无论谁是这个强人,都不可能按照吕不韦这一套来,因为一旦这样,他就失去了统一的能力,所以吕不韦的这些伟大构想注定失败,他思想的失败,也注定是他本人的失败,因为他在秦国的影响力太大了,嬴政若想摆脱他的这些思想,就必须要先毁掉他这个人。吕不韦的一盘大旗,无论怎么下也下不过随时能把棋盘掀翻的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