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笺雅侃红楼

✪插图：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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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讲究尊卑有序，嫡庶有别。但这种约定俗成的观念，在《红楼梦》里似乎并不那么强烈。

比如贾环是庶子，地位上肯定不如嫡子贾宝玉。但贾宝玉有的待遇，贾环都有。

贾宝玉有八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出门跟着随从数量，贾环一个也不少。

王熙凤更说如果贾宝玉要有一两银子的丫头，贾环也得有才“公允”。

可见在贾府的规矩中，嫡子与庶子的待遇相同，尽管执行起来会有偏心，但基本条件是有保障的。

而女儿方面就更明显，三春姐妹两庶出一嫡出，实际待遇几乎一样。

庶出的贾迎春和贾探春，与嫡出的贾惜春受到的配置和教养完全一样，以至于林黛玉来后，贾母都照本宣科给黛玉配备了相同的待遇。

既然黛玉和三春如此，贾元春在家时，也是一般无二才对。

这样看来，嫡出和庶出在贾家似乎对比并不强烈。又是为什么呢？

我是君笺雅侃红楼，为您讲述《红楼梦》里的那些事儿。

其实谈到嫡庶，就要讲一下律法。唐代以后的律法，便开始保障庶子的家庭地位。

从唐代到清代，越到后面庶子的地位就越高。律法规定的也特别明确。

《大明律》和《大清律例》都明确规定：

嫡庶子男，除有官荫袭先尽嫡长子孙。

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止以子数均分。奸生之子依子量与半分。

如别无子立应继之人为嗣，与奸生子均分。

无应继之人，方許承继全份。

一户绝财产果无同宗应继之人所有，亲女承受。

除了贾府这种世袭之家，嫡出儿子有优先继承权外，其他家产无论嫡出、庶出，不分“妻、妾、婢”生，全部均分家产。哪怕是私生子只要得到承认，也可以分半分。

如果没有继承人，家族会在家五服以内选有血缘者成为继承人。除非五服以内没有血缘，家财才由女儿继承。若继子继承，无论是父亲指定，还是家族安排，女儿不得继承。

题外话：林如海有堂族，五服以内就有血缘继承人，注定林黛玉不能继承林家的家产，一分也没有。

明清之所以如此安排，便因为皇家继承人基本拜托了嫡长子继承制，人人不分嫡庶都有继承资格。

上行下效之下，便推广到了世俗民间，并在律法上保护了庶子的继承权。

但就像明清律法不允许“裹脚”一样，律法越在上层执行的越好，越到下层执行的越差。

越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越是不裹脚，最终还是他们最先起来谋求解放。最终祸害的都是老百姓。就是“信息差”的理解偏颇和执行错误造成。

贾府作为王公贵族之家，他们对“律法”的执行最符合和接近当时的律法规范。贾府的庶子和庶女的待遇远高于普通老百姓家。

这是每个时代的悲哀，上层的意思越到下层越被扭曲。古今相同。

闲言少叙，既然说到庶女的问题，就要讲一讲贾府的庶女。尽管她们的待遇和地位与嫡出没有区别，但事实还是不一样。而这种不同，涉及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从原文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贾母查赌大观园，将迎春的乳母查了出来惩戒撵出永不录用。

邢夫人觉得迎春丢了她的面子，便挟怒去到庶女房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顿数落。

看似嫡母已经尽量体面，没有恶意咒骂，实际说出来的话句句扎心，更让人心寒。

（第七十三回）邢夫人见他这般，因冷笑道："你是大老爷跟前的人养的，这里探丫头是二老爷跟前的人养的，出身一样，你娘比赵姨娘强十分，你也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你反不及他一半！倒是我无儿女的一生干净，也不能惹人笑话。"

邢夫人这段“奇葩言论”，丝毫不顾及女儿迎春的颜面，更是与迎春划清界限分的清明。迎春不是她生的，是贾赦的跟前人也就是侍妾所生。

如今迎春没有出息，邢夫人认为丢了她的脸，跑来一顿埋怨，还对自己无儿无女沾沾自喜，说什么“一生干净，不能惹人笑话。”

既然庶女丢人，嫡母不让人笑话，她又跑来骂迎春做什么？

古代社会尽管嫡庶的地位不断调整，但有一点是自古不变：庶出儿女认嫡母为母，归嫡母教养。

贾迎春有今日“丢人”，责任不在其生母，而是嫡母没有尽到教导的责任。

邢夫人所谓“无儿无女一生干净”的论调不但自私自利，更是徒惹人不耻。

而邢夫人有此言论，便也是她心中瞧不起庶出的迎春。换了嫡出的贾琏和凤姐，她再不满意，也得适当的注意言辞不能太过分。

作为嫡母又是继母，邢夫人的人品素质较之贾府的原配夫人本就差了一些，她的嫡庶之别似乎也只代表了小人的见识。

与她相比，王熙凤在嫡庶上的观念便要强了一些。

（第五十五回）凤姐儿笑道："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不错。只可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平儿笑道："奶奶也说糊涂话了。他便不是太太养的，难道谁敢小看他，不与别的一样看待么？"凤姐叹道："你那里知道？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是庶出注，多有为庶出不要的。殊不知，别说庶出，便是我们的丫头，比人家的小姐还强呢！将来不知那个没造化的，为挑庶正误了事呢；也不知那个有造化的，不挑庶正的得了去。"

王熙凤身为堂嫂，对贾探春这个庶出的堂妹，就不敢有一点的轻视，更是对探春的才能满是赞叹。

但就算是凤姐也不得不为探春惋惜，说她错生为庶女，不是王夫人肚子里“养的”。

这里的“养”是生的意思。

如果贾探春要是嫡出，尽管待遇并不会突出很多，可地位会很超然。

不但在家里，奴才们会对她更尊重，不存在探春管家，遭遇吴新登家的恶意刁难。更不会被王善保家的不尊重而欺负到身上掀衣服搜查。

别看吴新登家的和王善保家的嘴里不说，其实还是看不起探春庶出的身份。如果换成是贾元春，给她们个胆子也不敢轻视。

不过这些小人伎俩，全都是背后的心思，当着面上，庶出的也依旧是姑娘小姐，不敢被区别对待。

甚至平儿都认为王夫人宠着重视探春，别人也不敢如何。

只有王熙凤知道探春在贾府尚且还是好的，如何到了成婚时被人挑剔嫡庶，可就没有办法了。

这个线索也变相证明贾府确实远较一般人家更开明，对待嫡庶也更加的公平。

王熙凤最后也说，“殊不知我们家的丫头，比人家的小姐还强呢”。她对贾府的规矩礼仪和教养深知，便给出了引以自豪的说法。

然而，凤姐这话出口没多久，却被王夫人亲口否认，给掉在了地上。

绣春囊的事出来后，王夫人跑去凤姐那追责。娘·们之间互相解释后，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大观园的女孩子们。王熙凤便趁机建议要将丫头们裁撤一批，省得人大心大再出事。

（第七十四回）王夫人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从公细想，你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了。也不用远比，只说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象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通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象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

凤姐说贾府丫头比人家小姐还强。

王夫人却说三春等人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

两个人的话正好反过来，皆因王夫人是真正经历过贾府大富贵的，见识到了荣国公时代的贾府荣光，哪里是如今可比。

那时候的荣国公千金小姐贾敏，正宗嫡出国公女儿，才叫金尊玉贵。比较起来别说三春、黛玉等人，就是贾元春在家也远远不如姑姑的风采。

由此可见庶出与嫡出的女儿也有区别。而女儿的“富养”，既要看出身，也要看家世。

贾敏是贾母的女儿，荣国公的嫡女，自然要什么有什么。

可贾探春和贾迎春是贾赦贾政的庶女，拼爹不行，拼娘更不行，自然就干什么都掣肘。

贾探春还好一点，王夫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对探春都是善待，真像邢夫人看迎春那样，“母女”之情如同仇寇，可真是“认贼做母”再也难说母女情了。

可王夫人待探春尽管不错，到底不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也不会满足探春任何要求。探春的想法更不可能与王夫人像真正母女那样的亲近交流。

贾宝玉可以扑到王夫人怀里亲娘肉肉的亲热，贾探春是得不到那样呵护的。

王夫人拿探春她们与丫头比较，何尝不也是因为庶女？要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也不可能明着看到小丫头像“小鬼”一样，自己姑娘只略比别人家的丫头强些而不闻不问。

都说“一碗水端平”，可人心自私，没像王熙凤害死尤二姐腹中孩子那样下毒手也都算仁至义尽。

但“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这句话，终究代表了古代嫡母对庶女的态度，才是真正的恶毒。

庶出的女儿在贾府，差的不是生活待遇，差的是安身立命的根基，这是潜移默化的可怕压力。也是探春和迎春的“薄命”之处。

二人在送宫花一段谶语伏笔时，正在下棋，就表明只是父母的棋子罢了，随时可以被牺牲。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