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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恨我占了她的位置,在我和西戎王成亲前将我分尸。
所有人都以为,西戎王娶我是为了报复白月光。
我也这么想。
直到大婚当夜他发现盖头下的人,不是我。
......
赫连煌走进营帐时,径直穿过我的魂体。
他刚跟狄羌打完一场仗,脸上沾着温热的血,眉间添了道新伤。
血流到眼里,他随手抹去,带出一道血痕。
我倾身靠近:“赫连煌,我被人杀了,好疼。”
话落,我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我只是个替身。
杀我的人是赫连煌最心爱的公主。
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
既不会心疼,更不会为我报仇。
姜雀公主跟赫连煌青梅竹马,年少情深,自小就定下婚约。
赫连煌更是战功赫赫,为皇上打下西戎,皇上封他为王,驻守西戎。
可在成亲前夕,赫连煌在一场战争中残了双腿。
御医说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公主要悔婚,皇上不愿将公主嫁给一个残废,又怕赫连煌的兵会反。
为了安抚西戎,皇上将我送给了赫连煌。
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身高样貌都跟公主神似,毕竟,贴身宫女本就是为了给公主替死。
更何况只是当个替身。
可谁都没想到,赫连煌竟在一年后康复如初,且心智谋略更胜从前。
公主后悔了。
尤其在听到赫连煌要娶我的消息。
她从京都杀到西戎,命人将我五马分尸。
死前,她的脚碾上我的脸,语气阴狠:“贱婢,敢抢我的东西,本公主让你死也入不了轮回。”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竟真的让我魂魄留存于世。
赫连煌洗完澡后,在桌前开始粘一个断掉的玉簪。
我目光微顿,那是我的玉簪。
他出征前夜,拉着我在浴池做,我头上玉簪摔落在地,碎成三段。
我登时就出了泪,那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赫连煌却以为是浴池边冷硬的岩石硌疼了我,转而将我抱坐在怀里。
每次到最后,我总会晕过去。
次日,我没有寻到断簪,还以为被打扫的人给丢了。
没想到竟被他捡了去,在打完仗后,独自坐在营帐里,一点点地粘。
他的手拿惯了刀枪,做起这种细致活很是磕绊。
长眉越拧越紧,不耐之色渐重,却还是小心粘好了玉簪。
他把粘好的玉簪和一个小虎头鞋一同收进锦盒中。
我飘到他身边,虽然明知道他听不到,但还是对他说了句:“谢谢。”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是我唯一一件生辰礼。”
“回去后,你若能找齐我的尸体,把它跟我埋在一处吧。”
公主把我的尸体分散丢到了各处。
风吹雨打,虫蚁啃食,不得安眠。
到底有三年的情谊,就算他不喜欢我,应该也会帮我收尸的。
毕竟死去的不仅是我,还有我和他的孩子。
“赫连煌!”帐外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声,营帐被掀开,来人伴着风雪走了进来。
我转身看去,魂体涌起剧痛。
姜雀公主。
她应当是在我死后就启程赶了过来。
赫连煌将玉簪收进锦盒,眸底泛着冷光:“公主怎会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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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雀几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攀他的胳膊,声音娇软:“当然是因为想你啊。”
赫连煌起身避开,公主抱了个空,撑着桌子稳住身形,嗔道:“赫连煌,你做什么?”
赫连煌扬声喊人,“谁放公主进来的?”
守着营帐的侍卫半点没有狡辩,登时跪下:“属下知错。”
将军营帐,不得擅入。
若有来人,必须通报。
这是规矩。
但以前,公主从不用守规矩,她在赫连煌这里拥有所有特权。
赫连煌沉声道:“自去领罚。”
“是。”
公主被打了脸,小脸煞白:“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赫连煌没有回她,只朝帐外厉声道:“来人,送公主离开。”
走近两个女兵,拉着公主往外走。
公主急了,伸手去扯赫连煌的衣摆,他洗完澡后只披了件单衣,被她径直拽下来,露出胸膛上的刺青。
公主眼眸骤亮,盯着那刺青,声音都雀跃:“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
那是个刺了一半的雀鸟。
赫连煌捡起衣服披上,声音平静:“这不是雀,是莺。”
我跟公主同时怔在原地。
我的名字是,兰莺。
公主拂开要上前的女兵:“滚开,本公主自己会走!”
她狠狠剜了眼赫连煌身上的刺青,转身走了。
我飘到赫连煌身边,仗着他听不到,说话也放肆了点。
“你就算要气公主,也不必拿这种事撒谎吧?”
“婚事也是,刺青也是。”
“小心最后真的把人气跑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我正凑在他耳边念叨,听到守卫报:“王,张裁缝求见。”
“宣。”
张裁缝怎么会在这里?
我疑惑回头,果然见王都的张裁缝走了进来。
他是给我和赫连煌做婚服的裁缝。
“王,您的婚服已经制好,明日就开始制新娘的。”
赫连煌冷硬眉眼柔和几分:“嗯,兰莺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张裁缝回:“夫人说她不要太繁琐的,简单大方就好,至于绣样,她选的祥云纹。”
“祥云寓意祥瑞吉兆,她希望您在战场上每次都能平安归来。”
“她向来有心。”赫连煌说完又追问,“可能赶上婚期?”
张裁缝笑:“我是没问题,就是不知将军你这仗打不打得完。”
赫连煌斩钉截铁:“自然。”
他摸上胸前文身,问张裁缝:“你觉得这是雀鸟还是春莺?”
张裁缝看了半晌,实话实说:“看不太出来。”
赫连煌皱眉,喊了个人进来:“去附近村镇找个刺青师傅。”
师傅从被窝里被揪来,满身起床气被一锭金子闪了稀碎。
笑着问赫连煌:“您要纹个什么?”
“字。”
“什么字?”
“莺。”
我站在赫连煌身后,茫然看着他因痛而紧绷的后背。
“赫连煌,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他难道不是因为我怀孕了才不得不跟我成亲?
他要爱公主啊,爱我做什么。
我都已经死了。
如今阴阳相隔。
我成孤魂,他盼婚期。
这算什么?
公主被赫连煌气到,回去便对侍女发了好一通火。
她用针在侍女身上扎了无数个洞,还是不解气,最后,她拿出一个写着我名字和生辰的纸人,狠狠扎了下去。
“贱婢贱婢贱婢!死了都还气我,那明明就是只雀鸟,不可能是莺!”
针扎在纸人身上的瞬间,我的魂体也剧烈地痛起来。
胸腹、心脏、四肢。
我痛得跪倒在地,紧紧蜷缩起来。
直到公主发泄完,扔了纸人,我才终得安宁。
活着时受她折磨,死了竟也还逃不过。
“赫连煌跟她多久一次?”公主冷声问一个青衣侍女。
那侍女名叫青鸾,同我一起长大,一同侍奉公主,后来又跟我一起来到西戎。
是我曾以姐姐相称的人,也是,亲手将我分尸的人。
“只要西戎王在王城,每夜都会。”青鸾回公主。
公主拧眉:“每夜?”
得到青鸾的肯定后,公主冷嗤一声:“那贱婢也就这点能耐。”
“要用下作手段才能留住男人的心。”公主骄傲地走到镜子前,摸上自己如花般的面容,“不像我,只要勾勾手指,赫连煌就会对我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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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赫连煌练兵回来,营帐前站着一人。
大雪夜,公主穿着赤红纱裙,腰系金玲,在他的帐前跳舞。
火把的暖光映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勾出玲珑的曲线。
雪白的皮肤已被冻得通红。
细腰酥胸,楚楚惹人怜。
她跳的是‘落梅舞’,是她和赫连煌的定情之舞,公主是想用此舞勾起赫连煌关于过去的美好回忆。
一舞毕,公主站定,气息微喘,泪眼盈盈地喊了声‘赫连煌’,饶是我听着都觉得动人。
谁知赫连煌却半点不买账。
他视若无睹地擦着公主的肩走进营帐,冷冷道:“将军帐前,不许跳舞。”
公主的笑意僵在脸上,双眼通红地拦住他:“你一定要让我这般丢脸吗?”
赫连煌挣开她的手:“并无此意。”
公主显然不信,含着泣音问他:“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当初抛弃你是我不对,可我只是太害怕了。”
“是你说过会一直爱我,这才三年,我已经感受不到你的爱意。”
赫连煌直言:“因为我已变心。”
公主的眼泪砸了下来:“你又说这种话气我,难道真的要我给你跪下你才会原谅我吗?”
赫连煌不语。
公主咬了咬唇,缓缓屈膝。
赫连煌伸手,公主欢喜,以为他终于心软要来扶自己,却见赫连煌撩起帐帘,阔步走了进去。
“公主想跪多久跪多久。”
公主的假面终于维持不住,她紧随其后冲进营帐:“你当真喜欢上了兰莺那个贱人?!”
赫连煌顿步,手中长枪后滑,狠狠击向公主胸膛。
她登时飞出营帐,撞在不远处的旗杆上,猛地呕出一口血。
赫连煌回身看她:“兰莺会成为我的妻子。”
“没人可以在我面前辱她。”
“还望公主今后,谨言慎行。”
公主愕地望着赫连煌,似乎不敢相信赫连煌竟真的会因为我而动手伤她。
“她只是个赝品,是我的替代,是个卑贱的奴婢!”她声嘶力竭,双眼猩红地朝赫连煌吼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才该是你的爱人,我才该是你的妻子!”
“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赫连煌冷冷转身,放下营帐。
他的声音落在寒寂的雪夜中,随着雪花轻飘飘地落下。
跟这风雪一样刺骨。
回到营帐的赫连煌转头问向身后的侍卫:“王城可有来人?”
那人回:“没有。”
“可有信件?”
“也没有。”
我这才想起,我答应了赫连煌会来找他。
十日前,我收到了赫连煌的一封信。
信上说战事稍缓,让我来找他。
若我没死,如今也该到了。
赫连煌眉心渐紧,吩咐那人:“速回王城一趟,看兰莺可否平安。”
“是。”
他在桌边坐下,打开锦盒,垂眸看着我那支玉簪。
眼底满是担忧。
我靠近他,手缓缓抚上他的眉眼,从他眉间的伤疤到有些干裂的唇角。
“赫连煌,我就在这里啊。”
可惜他听不到我,也看不到我。
更不可能等到我。
我不该知道的,我不该来这里的。
干干脆脆,烟消云散才好。
我本来一点也不遗憾的。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差一点,就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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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因为那次受辱安静了几日,只待在自己营帐里发疯。
最常做的就是扎我的纸人。
我没日没夜地煎熬,痛得想死时,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根本没有解脱之法。
还以为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公主不愧是公主,在折磨人的本事上,向来出色。
实在熬不住的时候,我会把自己缩在赫连煌的怀中。
抵着他的胸膛哭,嗔他,怨他,尽情哭闹。
做尽生前想做而未做的事。
有次,他仿佛是想摸胸前刺青,我恰好埋在他怀中,他摸着刺青,像摸着我的头。
我终于忍不住:“赫连煌,我好疼啊,你救救我好不好?”
也许他刚好也在想我,就在我话落瞬间,他喃喃叫了声:“兰莺。”
我含痛笑了。
为这阴阳相隔的片刻巧合。
后来,我的疼痛逐渐平息。
因为公主停手了。
她放弃用过去的事当筹码,决定给赫连煌下药。
“只要发生了关系,他一定会对我负责。”公主信誓旦旦看着手中的春药。
侍女端来一碗银耳乳酪,公主把药粉尽数洒了进去。
她端去给赫连煌时,他正在议事。
结束后,士兵进去通传,赫连煌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不必,让公主带回去。”
听到赫连煌说话的公主不由上前两步:“我做了许久,你就尝一口吧,一口就好。”
赫连煌不语。
公主紧咬下唇,沉默片刻后,僵硬着脸试探说道:“这银耳乳酪可是兰莺以前最喜欢喝的。”
这是她来之前,青鸾给她的建议。
话落,营帐中传来赫连煌的声音:“进来吧。”
公主攥着端盘的手用力到发白,挤出个笑脸走了进去。
赫连煌没有想到公主会下药,毫无防备地喝下一口。
一勺喝完,又喝了一勺,微微拧眉:“她当真喜欢这般甜的东西?”
公主点头:“自然,我还能不知道她吗?”
她怎么会知道,公主怎么会在一个奴婢身上花心思。
她只是为了骗赫连煌喝甜羹。
傻子。
我自小不被允许挑食,口味喜好必须和公主一致,后来到了西戎,也不会对什么表现出特别明显的喜好。
所以赫连煌从来不清楚我的口味,只以为我什么都不挑。
如今突然从公主口中听说我有个喜欢吃的,这才起了兴趣。
想尝尝我喜欢的东西会是什么味道。
帐中只剩下赫连煌和公主,药效渐渐上来,赫连煌双眼迷离,看着公主叫了声:“兰莺。”
公主的笑意顷刻僵在脸上,片刻后,伸手去脱赫连煌的衣服:“今夜之后,我会让你忘了她。”
我转身出了营帐。
没什么好看的,也不太想看.....他叫着我的名字去吻别的女人。
帐中的灯熄了。
寒月映着满天飘雪,四周静悄悄的,我听到了赫连煌甲胄落地的声音。
垂眸看着雪落下,堆积,喃喃道:“雪好白啊。”
“啊!”
营帐中骤然传来一声惊呼,帐门口的士兵很有眼色地没有进去查看。
赫连煌却满脸怒容地走出营帐。
营帐落下的瞬间,我看到了衣衫整齐,捂着左臂瘫坐在地上的公主。
鲜血从她指尖蜿蜒而下,染红了地面。
那药效不轻,赫连煌找到军医,连灌了两碗药才压下去。
期间,公主来找他。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赫连煌,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那个女人?!”
赫连煌微垂着脸,声音冷峻:“说了这么多遍,做得这么明显,你还要问?”
“公主,我们这么一起长大,你应当明白我。”
他抬眸看向公主,琥珀色的眸中没有半点温情:“我从不回头看。”
那晚之后,公主离开了军营。
赫连煌以为她回京了,只有我知道她回的是西戎。
她做了这么多,怎么会功亏一篑。
她会完完整整地成为我,以‘兰莺’的身份嫁给赫连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