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非身外更何求——崔强先生绘画艺术管窥

孟云飞书剑慰平生 2024-04-16 05:47:05

郝永伟/文

空山幽禅,老车洞箫

像无事生非的放学后的街头青春般天真而开张,四月的玉兰、樱花、丁香与绵绵春雨并肩而来,我将之理解为季节轮回中又一次的造化素功。在被人海磨得钝钝的现实里,最难戒的往往是人情,最畅望的无疑是幸福。然而,从青涩与狂野到从容与悲悯,人生本就是一场漫长的调整和适应,在时代面前,终究光阴更大。岁月的沧桑、现实的重拳之下,为了规避信仰中的摇摆不定,走出心灵的困局,人在一定岁数之后必然要学会自己撑伞。

近来阅读崔强兄的绘画技法、叙事匠心,莫名就喜欢上了他手中所撑的这把幸福的伞。托命在绘画篷舟里的崔强兄,能工能写,擅长花鸟和山水。笔下色彩与色彩的对话、线条与线条的拥抱、留白与留白的坚守,聚散虽无定法,形神常有规矩。东风梳掠又重新,点燃青春、校园、故乡、世情的反应堆,则见绘画笔墨生命记录、反思与羽化的底色。李安说:“这世界上唯一扛得住岁月摧残的就是才华。”对照崔强兄的绘画文本以及缘此的美好,心有同焉。

“海天薄双鬓,风雨忆芳樽。”绘画,尤其中国传统绘画,这门极吃天赋的艺术,是崔强兄的“向来痴,从此醉”。每当檐下风铎声响起,即便年轻时代的一页页往事已经换成安静苍远的中年明镜心境,崔强兄依然对那片逝去的天空和那个天空下的自己有着无尽的怀恋。

儿时的他不爱学习正统文化课,剑走偏锋也似酷爱着书画艺术。成了父母和老师眼中问题少年的他,多次遭到军人出身的父亲暴力管教。而强烈的逆反心理让他越发笃定,自己的人生早晚会被绘画的歌声嘹亮。于是,不经意的少年梦,却给日后经事的他规划了一条在时代潮流中如何遣送自身的有效路径,沙漏里雪白的细沙成了生命应该承受之重,以至在不同场合多次被问及如何培养孩子的绘画兴趣时,崔强兄竟飒然总结出两种方法,一种以鼓励引导为主,让其对绘画产生认可心理,灌溉出浓厚的笔墨热情;一种则是以暴力方式阻止,让其产生逆反心理,滋生出强大的“反叛”力量。

为了接受艺术之光的正面辐射,九十年代,崔强兄先后考取河北工艺美术学校和天津美院,接触专业而正规的美术教育与中国画创作。从新世纪延伸至此际,人生单程车道上,他一直执教于河北师范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方向坚定、用心纯净地调和传统与现代的关系,通过传统花鸟、山水,燃梅之技系列,蕉响乐系列,解构的经典系列等寻找自己绘画艺术语言与内心架构的最优解,不沉湎世俗,不遗落世事,不带有丝毫空海泛舟的游离、名利喧哗的躁动,只管做好当下。

平生摹道心,荏苒岁月永。人生丛林中,难得枝枝相对,叶叶相当。对于最先走入我视野的崔强兄的花鸟画,很多感受似乎发生在一瞬间,不应文字,难以经验。甚至径直可以借用《秘境之眼》中的一句经典台词来形容:“不被打扰的相逢。”

崔强兄在花鸟画上构思运笔最多最久,舒缓的绘画语言节奏,带着从传统深处走出来的体面与风度,表达出属于他内心世界里真实而细腻的情感。“花鸟一道,原本雕虫小技,然沉迷于此乐,可视江山若烟云幻影。”这是来自崔强兄的夫子自道。他以小写意笔法,表现世间花草,将各种花草的本性与寓意显隐于纸面,那种看似漫不经心的陈淳式的从容淡定,直如完成了对此生的鸟瞰与俯冲后,把尘缘敲断的山寺晨钟,轻清杂有散野,玄趣兼着禅趣。

墨香暖情怀,方寸聚文心。偏爱梅兰竹菊的他,伴以羊毫、颜彩、宣纸,将诱发生命活力与文化情调的“四君子”汇入时代艺术发展主流的诗骚传续、骈散变化中。梅之寒风清骨,兰之幽雅气质,竹之君子精神,菊之东篱情怀,无非化成他笔下年命至此、夫复何求的一介青衿。

白云浩教授对崔强兄以意象代替思辨的笔墨创作深有触动:“他画了很多冰清玉洁的梅花,尤其爱写寒瘦贞骨般的冬梅,画梅从不肯多着颜色,有的只微微点些香蕊,显得古澹幽奇,有古意中的高士风范。他画的一花半叶枯木竹石也都是文质彬彬的君子气息。从画中可探出他的一味尚古是在崇尚那些文气雅正的趣味。看他的画让人感叹,现在能画这种趣味的画家越来越少了。”艺术源自心灵,品画等同读人。在崔强兄内向腼腆的外表下,永远裹藏着一股吹向远古的风。只有洗净现实铅华,才能显露最真实的现实底盘;于世间行走,才能骨中有钙,收放自如。

千年以贯,中国山水画岂止是画本之一类,从根深叶茂的传统文化意义上说,更是一种道心顺流而来的东方智慧与哲学。浊泉石上流,清音笔下凝。历代经典山水画潜藏的玉质,挖掘无尽,其间,包含阴阳互生、自成方圆的太极意蕴,高山自仰止、流水不争先的隐逸思想和天道自然观,甚至厌倦红尘又游戏其间只追求生命本真的无畏与无谓感,等等,体现出几度碾尘又几度重生的道器理念。

崔强兄近些年来主攻山水创作,在传统山水画的觉醒、回归及再生长的大时代语境下着笔,寻找自己的语言生情方式,回击讯息时代万物互联下庸俗物欲的烟尘,回应内心之安宁。他希冀当代中国的山水画,起于笔墨而绝不止于笔墨,体式与气韵,意象与意脉,悉数要为性情、为生命所铄,巨则整体布局,细则笔笔斟酌。旨在月光入酒,和着有酒的更鼓,用冷寂优美的画卷镇住尘世的喧嚣。

中央美院学术委员殷双喜先生认为:“崔强的山水系列创作,表现了对于‘追忆’这个人生意绪和美学品格的理解和追求。他的画是一种记忆的风景,画面为记忆的微光所笼罩,在对风景的追忆中达到一种心灵的澄明。崔强的山水超越了心灵的怀想,保持着对于似水年华的追忆,这是一个民族对于自己的文化生命和传统的追忆,是对我们的精神家园的追忆。”

确实,崔强不太在意追求高峰悬崖处修炼千年剑意的快感与震撼,在山水画造型肌理表现力上,更注重利用墨色浓淡皴擦,佐之五体兼能的传统书法用笔构成独特的水墨气韵和明快光感,从而释放出隐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自我。读他的山水,就似在被童年的口哨唤醒的田园小路上,枕着三月的腰肢重新入梦,倾听春水动情的回声,让年轻的桃叶只管托起古老的人文主义乡曲,用遥远的思念填满原乡的半壁天空。

放下画笔,绘画只是绘画,生活还是生活。然而,艺术和时代永远互为本质。崔强兄深知守正与变通的意义,他敏感于将现代审美力融入传统笔墨的根处,经历绘画母题的当代出发与落成,寻找符合当下视觉审美的笔墨范式。所以说,与其玩味探索其笔墨精彩处,不如关注其困惑解惑处。于是,燃梅之技系列、蕉响乐系列、解构的经典系列,由形式而思想,层层推进,均可定义为崔强兄对传统水墨在当代的一种探索与实验。游走于传统与现代之间,对古典绘画精神的创新,乃其向来所悬鹄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让中国画重新回归到生活和空间里,让空间真正拥有艺术的点缀,让我们生活物化的空间充满灵性的弥漫,从而使中国画重新回归到它本源的价值和意义”。

从燃梅之技系列、蕉响乐系列、解构的经典系列中,很容易便能捕捉到鲜活的设计元素,以及对作品空间性的着力开拓。这无疑得益于他曾读过设计专业,雕塑、摄影、素描速写、环境设计等方面知识涉猎广泛,从而在尝试个人如何运用绘画思维面对文化风物、社会潮水时,提前有了营养丰富的储备。崔强兄如建筑师般超常的嫁接建构能力,使得李白的桃花潭、汤显祖的牡丹亭与现代故乡老屋顶的月色可以共存共生于同一个实验画本中。譬如作为他“不想在任何一棵树上吊死”而进行宏大探索的燃梅之技系列,是其将一幅幅画梅之作选取局部燃烧边廓,然后托裱于宣纸上,再书以相应的或小楷或行书书法题跋,最终浸染出一份岁月与高贵来。这种充满传统绘画和现代展示的探索实验情怀,是开放的,亦是聚合的,展现出崔强兄独特的生命气象与风华,诚如泰戈尔说:“灵魂的永远自由,存在于爱之中。伟大的东西,存在于细致之中。”

时光里淬出生活,生活里磨出火花。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芸芸众生之一种,迎着人生中的不测风云和有测风云,只要握紧手中的伞,行走在茫茫尘世间,就会拥有一份自我存在的独特意义及使命。所以,似乎很难用什么确切的定语去概括崔强兄不主故常而力求创新,倡导人文且引领变化的绘画审美理想,道非身外更何求!只是在他又一次谈及曾经“出发的理由”时,心中不免会升起“慈云渺天末,明月下南楼”的况味。驹隙留身一瞬间,人世芳华暗换,这时候,谁还会去细数究竟老翅几回寒暑!

郝永伟

郝永伟,1977年11月生于河北栾城。文学学士,历史学硕士,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编辑学会会员。出版人,文化学者,武侠小说创作者。从事出版二十余年,懂策划,精校勘,善古籍整理。曾在河北省出版总社、江西出版集团(读研期间,特约编辑)从事编辑工作,现谋稻粱于中国书法出版传媒。出版专著《南船北马总关情:元代江西籍文人诗集序文整理与研究》(22万字),《犹可揖清芬》(20万字)。在《人民政协报》《中国艺术报》《中国书法报》《中国书画》《中国篆刻》《书法报》《书法导报》《图书与情报》《图书馆杂志》《出版广角》《藏书报》等发表图书评论及艺术评论70余篇,30余万字。在《中华传奇》《武侠故事》《上海故事》《小小说月刊》《短小说》等发表中短篇武侠小说10余篇,20余万字。在《诗刊》《诗潮》《阳光》《辽宁青年》等发表诗歌近20首。另著有长篇奇幻武侠小说《断雨零云记》(未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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