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二十年前的中国足球来说,徐泽宪只是一个新贵的符号。
但是从气质上而言,徐泽宪颇似当年的王健林,一样的霸气十足,一样的简单粗暴。从手段上而言,徐泽宪像极了当年的王福生,一样的人为我用,一样的不惜代价。
当他用一种近乎掠夺式的手段把“上海中远”变成过去的“上海申花”时,人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中国足球留给他的时间更多的话,早就弄出了比现在大得多的动静。
金茂大厦下面是黄浦江,当年江面上每开过十艘船,就有七艘属于中远。但在足球方面。徐泽宪凭一己之力没干过申花,申花从某种意义就是上海的全部。
这样激进的中国足球老板并不鲜见,在徐泽宪消失十年后,中国足坛出了个许家印。
二零一九年,徐泽宪因合同诈骗锒铛入狱,这为二十年前的故事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上海中远
一九九五年,广州太阳神和广东宏远打响了中国足球的广东德比,但职业化后最早的同城德比却出现在上海。
也是在这一年,上海滩出现了一支叫“上海浦东”的球队。同时,退伍的徐泽宪被调任远洋集团下属的房地产公司担任总经理,此时的他已经在上海远洋公司打拼了九年。
徐泽宪彼时的情况并不乐观,公司不仅被各种项目牢牢套住,流动资金也仅剩下不到两百万。
但仅仅几年后,这家濒临破产的房地产企业就被徐泽宪扭亏为盈,甚至以小博大收购上市公司众城实业,开创了国内借壳上市的先河。
二零零零年底,徐泽宪斥资三千万买下了在次级联赛鏖战多年的上海浦东,将其更名为“上海中远”。
二零零一年,上海中远在徐泽宪疯狂投入的催化下迅速成长,他找来徐根宝,从上海申花挖来老将成耀东、吴兵,并引进了一九九四年职业联赛的最佳射手胡志军,还一口气请来马克、波曼、加西亚和安德列斯四个外援。
那一年,足坛掌门人阎世铎的一纸命令,暂时取消“联赛升降级”,这成为各家球队近三年能够升级的唯一机会。
豪华的人员配置让上海中远在次级联赛一骑绝尘,顺利升级。
二零零二年,徐泽宪继续自己的烧钱政策,为中远豪掷八千五百万引入“申花双子星”申思和祁宏,此外又从邓迪联租来范志毅。
当年首轮比赛即引来上海德比,赛前,徐泽宪让总经理王国林拎着一个皮箱来到中远更衣室,“这里面有两百万的现金,只要拿下这场比赛,奖金现场发放。”
另一边,被上海中远抽筋拔骨的上海申花,申花主教练徐根宝只能告诉手下的年轻球员,“范志毅不行了,他现在就是个空心儿萝卜。”
最终,上海中远客场两球战胜上海申花。
被申花球迷侮辱的申思站在镜头前耀武扬威,甚至怒指徐根宝发泄着胜利的喜悦。徐根宝带领的申花输了,范志毅和申思带领下的中远是赢了,代价却是背负欺师灭祖的骂名。
最大的赢家,其实只有徐泽宪一个人。
徐泽宪希望上海球迷能像接纳申花一样接纳中远,但除了上海德比外,中远的球市非常不如人意,八万人的体育场经常只有零零星星五千多球迷,还要发动中远集团下属企业职工观战。
二零零三年,徐泽宪继续拿着钱袋子蒙眼狂奔,引进吴承瑛、江津、小李明,还从阿根廷河床引进巴拉圭国脚奎瓦斯。提出打造百年俱乐部,并将队名改为“上海国际”。
当赛季最后一轮前,申花在积分榜上领先国际一分。最后一轮,申花对手是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深圳,国际的对手则是为了下个赛季的中超名额苦苦挣扎的天津泰达。
从理论上看,徐泽宪的联赛冠军已经唾手可得。
官办假球
二零零三年最后一轮的假球,足协难逃干系。
中国足协为二零零四年进入中超的球队制定了一个奇葩的积分算法,导致二零零三年联赛最后一轮,天津泰达如果不赢球,重庆力帆输球就能进中超。
这种情况的发生,不光让中国足球在国际上出丑,更将对足协官员的政绩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上海中远输球”成了保全足协的脸面、实现泰达的保级、帮助申花夺冠三个局面的必要条件,徐泽宪与他的上海中远注定将成为这场闹剧的“牺牲品”。
赛前,泰达表示要买下这场球,但徐泽宪果断拒绝了贿赂,还下达了总动员令,“最后一场必须赢。”
徐泽宪放话:“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们都不会让天津队求生,天津队会在上海降级。”
但在足协领导的授意下,申思找到祁宏、江津、小李明一起入伙。最终中远输给泰达,申花同样输球,但却因为积分优势夺冠。
“输球进中超”的笑话没有发生,但另一个笑话却就此诞生。手拿钱袋子、充满着理想主义色彩的徐泽宪,在中国足球的黑幕前,功亏一篑。
徐泽宪对暗处的交易一无所知,他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叹息后安慰球员:一切都结束了,不要再想,我们要为明年的中超继续努力。
失冠两年后,徐泽宪把球队迁到西安,又过了一年,他彻底退出中远。
从此上海中远成了不停迁徙的流浪者,是名副其实的易帜大户。过几年变成陕西队,又过几年变成贵州队,最后变成北京人和队。
上海中远刚到西安的时候,李彦还不习惯吃西安的羊肉泡馍,天气太干冬天会流鼻血,他直言,“如果我们拿到二零零三年的冠军,也许现在我们还在唐陆公路。”
唐陆公路是上海中远在上海的训练基地,中远买这块地的时候,它只是个拥有十八洞果岭的高档会所,从娱乐设施回到娱乐设施,中远只是这个地块的匆匆过客,一如他们在上海滩的那段经历。
如今的徐泽宪与过去的助手同僚极少联系,也彻底离开了足球。他说今后做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会再碰足球。
对于仍然留在足球圈内的人,上海中远轰轰烈烈的那几年只是像一把沙子,无声无迹,不值回忆。
留下的只有曾经的恩怨,申花和国际队的恩怨,范志毅和徐根宝、吴金贵的恩怨,楼世芳和祁宏的恩怨,一场又一场德比让这种恩怨不断升级。
最终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成为德比的炮灰,德比的失败让徐根宝迈出了从申花下课的第一步,而德比的胜利,却又注定了范志毅无法在想回家的时候,迈进申花的大门。
徐泽宪最初还是相信中国足球的,早在二零零二年,球队即使面对两连败的困境,徐泽宪依然选择站在主教练勒鲁瓦一边,“输球的时候,我选择信任。在这个时候,俱乐部绝对相信教练,相信每一个队员。”
徐泽宪进入中国足球不能说没有热爱,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出,他曾经倾尽的全力,却没能成为提前十年的“许家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