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怀疑：一则寓言》，[美]约翰·尚利著，胡开奇译，收录于《怀疑：普利策奖戏剧集》，新星出版社，2011年3月)

弗林神父布道时，言辞恳切的论说了如何面对迷茫，进而引出了“怀疑和坚信同样有着强大持久的凝聚力”这一真诚的信念。它足以鼓动人心，激荡意志。然而，当弗林神父被阿洛西斯修女认定为一起性侵犯事件的主谋，他对怀疑这一概念的正当性失去了耐心，转而寻求爱的庇佑，希图从大爱的层面呼唤他人良知的再现，为自己受到的怀疑辩护。

“热爱人们”，救世主给芸芸众生的赠言。弗林神父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牢牢将其攥在手里，体现出信仰之诚实的同时强调了宗教信条的至尊地位。这吓人的举措可以看做一种威压，芳龄只有二十几的詹姆斯修女在它面前唯有相信，不是相信弗林神父的无辜，而是相信救世主对众生的指引。

年轻的修女有着一腔热血铸就的抱负，却在阿洛西斯修女看来，什么都算不上。阿洛西斯修女眼里，只有校规。校规大于一切，哪怕被其改造的冰冷、无情，也在所不惜。这自然会给詹姆斯修女一个颇具冲击力的认识，生活的不确定实属正常。

剧作《怀疑：一则寓言》深刻地呈现了生活的不确定。如同弗林神父承认的那样，“人们编故事来阐明理念，这是寓言的传统”。上帝的仆人并不觉得在语言上玩弄措辞有何不妥，真话仅仅针对目的和动机而言，并非要对心智有所启迪。由此，詹姆斯修女开始进入生活的真相，一个没有结论的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结论，在于这个世界没有正确的答案。詹姆斯修女不过偶然提及了班上一个名叫唐纳·穆勒的学生精神状况不太好，就引起了校长阿洛西斯修女的警觉。警觉催生质疑，给了阿洛西斯修女早先对弗林神父疑虑重重的暗中观察更进一步的理由。阿洛西斯修女相信理由的正确，相信弗林神父对唐纳·穆勒的勾引。

早先，开学的第一天，弗林神父拉着唐纳·穆勒的手腕，阿洛西斯修女看见后者挣脱了神父的手。这一幕究竟算不算什么？结论不会明白无误的显现在生活的层面。它不过是一个理由，一个在阿洛西斯修女看来，向高阶神父弗林发起非难和指责的借口。

那么，怀疑从这里开始，也就表现出十足的勇气。如此说来，阿洛西斯修女至少在权势面前未曾有过认识上的退缩。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严肃的奉行坚持的原则。这一原则从未动摇，犹如一堂开设给新生的公开课，向詹姆斯修女演示了一番生活中那讳莫如深且无法言说的东西。

阿洛西斯修女演示的除了冷酷，还是冷酷。冷酷可以盖过一个人身上的全部热情。因为热情会让人失去判断，会让人在轻信中变得盲从。拥有冷酷的素质则会同时拥有冷静的思虑，这同冷静结合的必备的思虑能反映出一个人个性里的刚强。阿洛西斯修女不失时机的对詹姆斯修女提出忠告，“如果你忘记你自己而研究别人，你将不会受骗”。忠告是这堂关于生活的公开课的要点，需要詹姆斯修女将个性变得如阿洛西斯修女那般刚强才会完全消化。

对年轻修女的教导要求在其心底刻满怀疑，弃除那种不经过思考就会大量涌现的热情。尽管热情往往表现出单纯，可在刚强之人的认识里，单纯到不去思考无疑是一种行为上的懒惰。怀疑则给了思考相应的便利，有了怀疑，不会在生活中相信结论即真理，没有标准答案的生活才能让追寻真理的脚步永不停歇。

《怀疑：一则寓言》里的真理几乎躲藏在闪烁其辞的暗示里。那是穆勒太太对儿子同性恋倾向的心知肚明，没把这看得那么严重的努力制止阿洛西斯修女对弗林神父的调查。神父对唐纳·穆勒的善待和庇护令穆勒太太感激，她在站队的选择上自然倒向了弗林神父一边。

这难以看做一个母亲对正义的罔顾。在阿洛西斯修女用谎言赶走了弗林神父时，正义已然沦落为可笑的说辞。它倒是确证了詹姆斯修女就怀疑生发的理解，“以怀疑来看待世事与众人真是令人不安”。接受怀疑，也就接受了阿洛西斯修女的教导。谎言的出现让这样的接受不再引起良知上的不适。可问题依旧摆在眼前，谁才是需要背负良知的责备继续在教会里讨生活的那个人，弗林神父还是阿洛西斯修女？再一次申明，只有怀疑，没有结论。而结果出人意料。弗林神父遭遇谎言的攻击，却得到了一次晋升。主导了谎言的阿洛西斯修女，主导了自己地位的稳定。

生活向詹姆斯修女演示出了信仰和怀疑不成比例的深刻。当怀疑付出了信仰流失的代价，不再有那种纯粹的上帝的子民。人们会像詹姆斯修女那样，懂得生活的不确定即是这个世界全面沉默的开端。

2024.7.17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