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凤侠，就是这里了。”
看着眼前这一排干干净净的砖瓦房，张凤侠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急忙整理整理已经很整齐的辫子，拉了拉本就板正的衣服，深吸一口气，跟着介绍人大姑进了院子。
“这就是我们家凤侠了。”大姑向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的老人介绍，“凤侠，叫邹奶奶。”
张凤侠叫了一声邹奶奶，被领进堂屋里。
一进堂屋，她就见到对面墙壁上供奉的神位，神位下方是祭桌，堂屋的地面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家里有勤劳的女人。
“姑娘，坐、坐，别客气。我去叫邹杰过来。”
张凤侠就近拣了右手边靠门的位置坐下，说是坐，其实就是屁股尖儿刚沾着凳子。
“好，您去吧，邹奶奶。”她对着邹奶奶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邹奶奶似乎颇满意，回了她一个笑容，转身出门朝院子另一个方向去了。
02张凤侠觉得浑身有小虫子咬似的不舒服，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不够满意，又站起来扯了自己的衣摆，还是不舒服，索性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扣子是不是扣好了，都没问题，心想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
突然一股尿意袭来，她正着急不知道要不要出去的时候，邹奶奶进来了。
“邹奶奶，那个……厕所在哪里呀？”
“那边儿呢。”邹奶奶往院子一角指了指。
张凤侠赶紧过去解决了生理上的需求，又把自己的辫子、衣服整理了一遍。她只恨自己不能早上打扮好后，就一直保持端坐的姿态被抬过来见邹杰。
听大姑说，邹杰不仅又高又帅，还是个高中生，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对他明里暗里递着媚眼儿呢！
得亏张凤侠是个初中毕业生，还在乡里小学当会计，才有机会进他们家瞧瞧。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邹杰，张凤侠的小心脏又“砰砰砰”急跳起来，脸也热了起来，一抹笑意不知不觉又浮上嘴角眉梢。
03回到堂屋，邹杰还是没来，邹奶奶也不在。
倒是原本干净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干的泥巴，黄的菜叶儿，还有一把扫帚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咋的这出去上一趟厕所，这屋里就像来过不少人了一样呢？”张凤侠带着疑问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屁股尖儿刚挨着凳子，觉得有些看不过去，把地上横躺着的扫帚捡起来靠桌子边上。
刚回到凳子边坐下，张凤侠脑海里浮现出两个问题：菜叶儿、泥巴，怎么会在堂屋里呢？这来相亲要见的对象，又为什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迟迟不出现呢？
“哟呵，原来是考验，真把自个儿当盘菜了。”张凤侠突然想到了答案。
她走上前去，把原本捡起来靠在桌边的扫帚丢回地上躺着，觉得不解气，又一脚将它踢飞出堂屋门去，然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离开了邹家。
04那个夏天，村里的狗吠、蝉鸣，聒噪一如往常。
这一踢成名后，张凤侠的相亲生涯也就宣告结束了，半年多了，没有人来提过给她介绍对象的事。
爹妈为这事儿没少唠叨，“谁家娶媳妇儿不先看勤快不勤快，眼里有活儿没活儿，就你受不了！邹杰多好的孩子，是你没福气呀……”
起初张凤侠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冲动了，时间长了，反而学会了和自己站在同一边，“邹家那样是把我当客人了？我就是觉得不舒服呀，咋啦？”
反正自己工作好，也不指望找个男人养活。
爸妈再唠叨起来，见她眼皮都不抬一下，也只能先闷声儿，然后长叹一口气。
张凤侠的婚事，仿佛成了他们人生的败笔。
05第二年春，村里土墙上的标语都换成了，“响应号召，建设新疆”、“把青春挥洒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之类。
“援疆”一词，频繁出现在张凤侠眼前、频繁进入她的耳朵，又频繁闪现在她脑海中。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张凤侠又在爸妈的唠叨与叹息中吃着早饭。
她眼皮耷拉着，心里却活跃得很，“难道除了在村里结婚生子，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她突然意识到世界应当是很大的，大过这个村、这个乡、大过县城，人生如果只有结婚一条路，那是狭窄的。
又意识到远方也许没那么遥远，援疆不就为她去看看远方搭起一座桥梁吗？
要去援疆的念头就在这时候起了，也就是这一天，张凤侠向单位提交了相关的申请材料。
0618岁的决定，冲动而隐蔽。
张凤侠所有手续都办好了，爸妈才知道。妈妈气得提起棍子想往她身上招呼，却又在她躲避的瞬间垂下双手。
“你知道，会有多苦吗？你知道，以后我们和你多久才能见一次吗？”妈妈放下棍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其实她也不知道新疆到底有多远，只是觉得很远很远，“早知道，就不供你读书了，这下咋办……就当没生过。”
张凤侠高涨的情绪，在爸妈失落的表情里有过片刻低沉，但很快又转为对新生活的期待。
她感觉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她认为那是新疆对她的号召。
新疆啊，新疆……
绿皮火车“嘎吱嘎吱”地往前行驶着，烟雨江南退在身后，连绵高山、辽阔草场、大漠黄沙逐渐在张凤侠眼前铺开。
心里的新世界、新生活，也在向张凤侠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