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生日会上,景怡将她养的小情人带了过去。
小男生望着我,语气天真活泼:“听景怡说,丰南哥泡的美式咖啡堪称一绝,今天我有幸尝一尝吗?”
景怡冲我扬扬下巴,指使道:“愣着干嘛?去泡咖啡呀!”
我起身走出宴会厅。
再也没有回去。
1
朋友的生日会是在自家别墅办的。
本来,景怡告诉我,晚上她从公司回来后,会接我一同去宴会。
可到了傍晚,她却打电话来,说让司机送我去。
她没有跟我解释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我也没有问。
我们的相处一向是这样。
她做事从来不用向我解释。
可是刚进入宴会厅,我就感受到四周投射来的若有似无的眼神。
看戏的、八卦的,还有,同情的。
很快,我就明白缘由了。
我看到了正在跟主人家交谈的景怡。
以及,亲昵挽着她胳膊的漂亮男生。
心里一阵刺疼,密密麻麻窜至全身。
我这才明白景怡失约的原因。
她没有接我,是因为要带别人来。
我不明白,她既然选择了带小情人来参加宴会,为什么还要让我来?
非要这样当众羞辱我吗?
我呆立在那里,久久不动。
可能是感受到我的眼神,景怡侧过身来。
看到我,她没有任何亏心的表情,反而自在地跟我打招呼,还冲我点点头。
“来了。”
旁边的主人家反而尴尬得不行,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格外纠结:“丰南哥来啦,随便坐,别客气。”
一直挽着景怡的男生眨巴着眼睛瞅瞅我,像是明白了什么。
男生是真漂亮,年轻又水嫩,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天真活泼。
“听景怡说,丰南哥泡的美式咖啡堪称一绝,今天我有幸尝一尝吗?”
我心里一紧,指甲不自觉掐入手心。
景怡表情淡淡,侧首问旁边的人:“你家有咖啡机吗?”
主人家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偷偷瞟了眼我,又擦擦额角的汗,咬牙道:“有,在一旁的茶水间。”
景怡冲我扬扬下巴,指使道:“愣着干嘛?去泡咖啡呀!”
一瞬间,本来热闹的宴会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低着头,用余光偷偷打量我。
我强忍着难堪,朝景怡望去。
正好对上她戏谑的目光。
我顿了顿,转身朝大厅侧面走去。
“动作快一点。”景怡补充道。
我未发一语,脚步也不曾停顿。
2
我没有去茶水间泡咖啡。
这位朋友的家我曾经跟景怡来过一次,对房屋的格局大致了解。
穿过茶水间,打开后门,我来到后花园。
走过曲径通幽的小道,我从别墅的花园侧门出去了。
送我来的司机已经离开。
我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一辆车。
司机接单后,给我打来一通电话。
他说,之前来过这里,这个别墅区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问我能不能在大门口等他。
我说可以。
这个别墅区可真大啊,走了一会儿,穿着高定皮鞋的双脚就酸疼。
我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朝前走。
地上的小石子时不时硌在脚底,一阵阵轻微的刺疼。
但我却觉得步伐轻盈,走着走着甚至小跑起来。
身旁的景色在倒退,犹如过往的那些片段,离我越来越远。
我仿佛感觉套在身上的枷锁在慢慢脱落。
整个人越来越轻快。
到达大门口时,我光着脚,头发凌乱,浑身狼狈。
可是看到等在那里的车子,却不自觉笑了起来。
直射的车灯很亮,有些晃眼。
却驱散了我周身围绕多年的阴云。
浓重的夜色里,我却豁然开朗,感觉一切都明朗起来。
3
刚到家里,景怡的电话打来。
“一杯咖啡,你打算做到什么时候?”
“我没答应你做咖啡。”我淡淡回复,“还有,我已经回家了。”
景怡气笑了:“顾丰南,你胆子大了?”
我懒得再说,直接挂断电话。
回到卧室,我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景家的这栋别墅很大,上上下下十几个房间。
可是属于我的空间,却只有半张床,以及一格衣柜。
除掉景怡给我准备的那些参加宴会的华丽西装礼服,我自己的衣服很少。
花费一个多小时,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就全部装完。
这一夜,景怡没有回来,也没再打电话。
第二天是周日,也是每周我和小天见面的日子。
一大早,我就到楼下客厅等着。
等到九点多,景怡她妈也没送小天过来。
我给老宅那边打电话。
佣人吞吞吐吐道:“小姐早上过来,说是带小少爷去游乐园玩。”
我苦笑着挂断电话。
景怡这是在惩罚我昨天的不听话。
她一向知道怎么拿捏我。
小天是她历经难产生下的孩子,是我最在乎的人。
每周只有一天能见到小天,我很珍惜。
但只要我有一丁点惹景怡不快,她就不让我见小天。
直到我低头服软。
我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拨通景怡的电话。
只响了两声,对面就挂掉。
我再次拨打,她已经关机。
我想了想,抱着试试的心态,拨通了小天的电话手表。
没想到居然打通了。
“喂?爸爸!”稚嫩的嗓音传来。
我的心底一片柔软,轻声问:“小天,你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在老宅等你。”
“不要回去,我要坐旋转木马。”孩子一口回绝。
我温声道:“可是我们一周都没见了,爸爸好想你,你都不想爸爸吗?”
“不想!”毫不犹豫的回答。
“没关系,那你先玩,爸爸等你。”
“不回去,妈妈说今天晚上带我住帐篷,看萤火虫。”
说着,对面匆匆挂了电话。
我叹了口气,拎着行李箱出门了。
本来,我想在离开前见一见小天。
不过,好像他一点都不想见我。
终究是我们父子缘分浅。
这样看来,景家已经没有任何让我留恋不舍的人和事了。
也好,我可以洒脱离开了。
4
在外人看来,我是景怡家入赘的赘婿。
我们办了盛大的婚礼。
但只有我和景家人知道,严格说来,我和景怡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因为,我们没有领结婚证。
当年,外婆重病时,放心不下还没毕业的我。
她用外公曾经对景家的恩情相逼,要求我娶景家大小姐,我入赘也行。
那时,景老爷子顾忌景家的名声,咬牙答应了。
外婆怕他们反悔,我一毕业她就要求马上结婚,办婚礼。
我也跟外婆说过,不用跟景家小姐结婚,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可那时外婆认为,她走后我就只剩孤零零一人在世上了,连一个家人都没有,实在可怜。
她对我入赘景家甚至产生了执念,怎么劝都没用。
“南南,不把你安排妥当,我死不瞑目。”她语气坚定。
我无可奈何。
其实,景家人都看不上我。
办婚礼之前,景怡的母亲找到我,私底下对我提了个要求。
她说,要等景怡生了孩子才能领证。
我想了想,答应了。
那时,我觉得结婚只是给外婆一个交待。
不拿结婚证也挺好。
“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你外婆,她现在病重,可经不起一点刺激。”
景夫人语气带着威胁。
我本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形婚。
能让外婆满意就值得。
等外婆去世,我就可以洒脱离开。
可我没有预料到,我对景怡动情了。
婚姻的第一年,她对我实在好。
刚毕业的我还在找工作,景怡把我安排进了景氏集团的总经办。
每天早上,她开车载我一起上班。
下了班,她会等我一起走。
当着同事们的面,温柔牵着我的手离开。
办公室的人都在议论,说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娶了这样优质还专一的景总。
那时候,外婆住院的所有事,都是景怡一手安排妥当。
有一次,外婆病危进了ICU。
她陪着我在医院守了一夜,不停安慰我。
再加上,景怡本身是一个能力出色的上位者。
同在一个公司,我能看到她处理公事时的杀伐果断。
人都是有慕强心理的。
每天跟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人朝夕相处,很难不动心。
5
得知怀孕的那一刻,我欣喜无比。
她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我。
看得出来,她是喜悦的。
不过,她下一刻就提出,让我辞了工作,在家安心给她养胎。
我的性格向来温顺,不擅长争执和反抗。
再加上心里对她的仰慕,让我下意识就答应了。
“对了,景怡,我们什么时候把结婚证领了,孩子出生要上户口。”我望着她问。
她定定看了我几秒,面无表情。
半晌,才淡淡开口:“再说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我的感觉很准。
整个怀孕期间,景怡对我越来越冷淡。
到孕后期的时候,她经常夜不归宿。
生孩子时她难产,在医院疼了一夜。
我就在她病床前陪了一夜。
刚出月子,外婆就去世了。
我总觉得,她一直强撑着,看到我们的宝宝出生,觉得我以后的生活稳定了,才敢放心合眼。
我伤心欲绝。
由于照顾景怡又弄孩子,一个月没有怎么休息的我在打击下疲惫不堪。
景夫人借口我不能照顾宝宝,强势把孩子抱走。
我哭着求景怡,让她把我们的孩子抱回来。
她却只冷漠道,要我自己把身体养好。
那时的我心如死灰,也想过要离开。
可我舍不得孩子。
那是她拼命生出来的孩子。
每周日是我最盼望的日子,因为可以见到他。
看着宝宝嫩嫩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那种满足感能抵抗所有负面情绪。
为了孩子,我再一次向景怡提出领证。
她看我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嗤笑道:“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原来跟你那喜欢攀高枝儿的外婆一样!”
我捏紧拳头,气得发抖:“你什么意思?”
“我景怡从来不是能被胁迫的人,当初你外婆逼着我用婚姻还恩情,我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让你们后悔!”
我绝望地看着她:“这么说,过往那些……都是假的?”
过往那些,你对我的体贴关爱,凝望我深情的眼神,都是假的吗?
景怡勾勾嘴角,语调凉薄:“你说呢?”
6
离开景家,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其他家人了。
就像外婆担心的那样,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是,这样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没有觉得孤独害怕,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想不到去哪里,我就不想。
直接找了家酒店住下,每天看电视、刷手机、吃饭、睡觉。
不用早起给景怡做手磨咖啡。
不用担心景夫人忽然一通电话打来,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把我训一顿。
不用整天钻研各种育儿知识却毫无用武之地。
我可以在床上躺一天,脑袋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这天,无聊打开电视,正好看到一部在大理拍摄的电视剧。
那里面的风景美得不像话,深深吸引了我。
我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定了一张第二天早上去云南的机票。
在机场候机时,我接到景家老宅管家打来的电话。
“先生,等下我送小少爷过去,麻烦您在家等着。”
我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周日了。
我居然不知不觉在酒店过了一个星期!
而且,老宅那边好像并不知道我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听到机场广播叫到我的航班号,我匆匆说了句:“不用过来,我不在家。”
就挂断了电话。
刚上飞机,电话又响了。
一接通,景天稚嫩却气冲冲的嗓音响起来:“坏爸爸!你不见我,我也不要你了!妈妈说,不让你回家了,哼!”
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又挂断。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笑了。
这几年,我因为舍不得小天,强迫自己留在景家。
为了能正常见到孩子,我对景怡委曲求全,小心讨好。
那时候,她一皱眉头,我就心惊胆战。
生怕他一生气,又不让我见小天。
我像所有自欺欺人的父亲一样,想要为了孩子维持表面的家庭完整。
这种自我感动,挺可笑的。
因为,孩子并不需要。
小天养在老宅,我和他一周只见一次面。
哪怕每次见面,我都尽全力哄他陪他,可还是无力地发现,他与我越来越陌生。
每次周日的相聚,对他来说就是完成一项任务。
一到下午,他就吵着要回去。
不得不承认,小天好像真的不需要我这个爸爸。
他也不喜欢我。
那我就如他所愿,以后不在他面前烦他了。
7
大理比我在电视上看到的还要美。
我租了一间民宿,每天出门遛弯,欣赏美景,品尝美食,好不惬意。
这里纯净的空气好像真的能洗涤人心。
我忍不住沉下心开始思考。
思考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前面的人生,我一直很被动。
被动地接受父母的死亡,被动地听外婆的话,被动地为孩子维持婚姻。
好像,我从来没有主动地为自己做过什么。
我想,以后的人生就好好地为自己活吧。
趴在民宿的窗台,望着外面澄净的蓝天,我开始想,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
梦想,我曾经也是有的吧。
不是什么宏大的目标,我这人打小就没什么野心,也没想过要挣大钱出人头地什么的。
我只想平平淡淡过自己的小日子。
上大学时,我曾经想过,以后能开一间自己的书店。
给志同道合的朋友提供一个休闲相聚的场所。
哪怕赚不到钱也没关系。
因为,我现在好像也不太缺钱。
外婆去世后,给我留了一笔钱。
按照她的要求,她去世后我把她名下的那套房子卖掉了。
虽然面积不算大,但京市的房子还是值点钱的。
那些钱都存在我的银行卡里,分文未动。
结婚时,景家给了我一千万作为聘礼,外加几套高定首饰,这些我都没动。
婚后,景怡每月给我三十万的家用,而我每个月的花费最多也没超过两万。
因为不论是小天的生活学习,还是家里的各种用度,景家的管家和佣人都会准备好,不用我操心。
我根本没有任何需要花钱的地方。
平时最大的开销就是给小天买的各种玩具和礼物。
曾经,景怡的堂妹得知她每个月给我的费用,嘲笑道:“原来我姐就用这点钱羞辱你啊,看来她确实不喜欢你,难怪结婚只给了一千万就把你打发了。”
对她们来说,每个月三十万是羞辱,给一千万聘礼叫打发。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有钱人的世界吧。
她们这个圈子的大小姐富太太们,买个包包,去趟美容院,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万花出去。
结婚的聘礼嫁妆,动辄就是商业大楼、铺子、房产和股份,相比之下,一千万确实有些不够看。
我这样的消费行为和习惯,在她们看来就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对此,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本来,我留在那里只是为了孩子,并不是想要融入她们的圈子。
我手里的这些钱,对她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但以我的物质欲和消费习惯来看,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
现在,我有底气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开一家书店了。
8
离开大理之前,我给景怡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到最后一声,快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她才接起。
“知道错了?”
我还未开口,她接着自顾说下去。
“这次,你闹得有些过了,作为惩罚,三个月不能见小天。”
“景怡。”我打断她,“之前我们结婚,并没有领证。”
她似乎轻笑了一下,心情不错的样子。
“就这么想跟我领证?也不是不行,不过最近是不可能了,你犯了错,我暂时不考虑这件事。”
“上次的事,小苏现在还不开心,你回来跟他道个歉,或许我就……”
我脑海里想着,小苏是谁?
哦,就是那个让我给他煮咖啡的男生,景怡的小情人。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看我这边没有应声,她的音量拔高了些。
我淡淡开口:“既然没领证,那我们分开,也就不需要走离婚程序了。”
对面的声音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