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全图.第47册.清代绘本.奥地利国家图书馆藏

燕子文化 2024-04-20 07:05:18

聊斋全图.第47册.清代绘本.奥地利国家图书馆藏

《聊斋全图》是描绘《聊斋志异》故事情境的彩绘连环画,全套共约九十册(散落世界各地),奥地利国家图书馆藏十七册( 8、9、11、23、31-33、38、41、47、48、53、60、63-65、69 册),本册为47册。此套大致为清光绪时期绘本。

聊斋全图

第四十七册:伍秋月、莲花公主、绿衣女、荷花三娘子、金生色

第四十七册:伍秋月

伍秋月

高邮县人王鼎,字仙湖,为人慷慨激昂,勇武有力,广交朋友。他十八岁那年,还没成亲,未婚妻就死去了。

他每次外出远游,总是经年不归。哥哥王鼐是江北的名士,兄弟情谊非常深厚,劝王鼎别外出,准备给他找个对象。

王鼎不听,乘船抵达镇江,去拜访朋友。正好朋友外出,他便在旅馆的阁楼上租下住处。只见江水翻着澄澈的波澜,金山历历在目,心中非常快活。第二天,朋友来请王鼎到家去住,王鼎推辞没去。

住了半个多月,王鼎在夜里梦见一位女郎,大约十四五岁,容貌端庄美妙,上床与他交合,醒来便有遗泄。他颇感奇怪,仍然认为出于偶然。再到夜里,他又梦见那位女郎。

就这样过了三四夜。他心中大为诧异,不敢吹熄灯烛,身子虽然躺在床上,却时刻保持着警惕。可是刚一合眼,梦见女郎又一次前来,正亲热时,他忽然惊醒,急忙睁开眼睛,却见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还真真切切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女郎见王鼎醒来,颇为羞怯。

王鼎虽然知道女郎不是人类,却也很得意,顾不上问明情况,就真与她尽情欢爱起来。女郎好像不堪忍受,说:“你这样狂暴,难怪人家不敢当面告诉你。”王鼎这才问女郎的情况。

第四十七册:伍秋月

女郎回答说:“我叫伍秋月。先父是一位名儒,深通《周易》象数占卜之学,对我非常疼爱,只是说我寿命不长,所以不许我嫁人。

后来,我在十五岁时果然夭亡,父亲把我掩埋在阁楼东侧,让下葬处不高出地面,也不立墓志,只是在棺材旁边立了一片石,上面写着:‘女儿秋月,埋葬但没有立坟,三十年后,嫁给王鼎。’

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年,正好你来到。我心中高兴,很想自荐给你,可是心中羞怯,所以便借睡梦与你相会。”王鼎也很高兴,又要求做完那事。伍秋月说:“我需要一些阳气,想获得再生,实在经受不住这般风雨。将来的夫妻恩爱无穷尽,何必就在今宵?”便起身离去。

第二天,伍秋月又来找王鼎,坐在王鼎对面谈笑戏谑,就像生人一样欢乐。吹灭灯烛上床,她跟活人没有区别。但是伍秋月起身时,遗泄淋漓,弄脏了被褥。

第四十七册:伍秋月

一天夜里,明月晶莹澄澈,两人在院中散步。王鼎问伍秋月:“阴间也有城市吗?”伍秋月回答:“和人间一样。阴间的城市不在这里,离这里大约还有三四里。但是那里把黑夜作为白天。”王鼎问:“活人能去看吗?”伍秋月回答说:“也可以。”王鼎要求前去参观,伍秋月答应下来。

他们乘着月色前往,伍秋月飘飘忽忽的,走起路来快得像一阵风,王鼎极力追赶。忽然来到一个处所,伍秋月说:“不远啦。”王鼎四处张望,却毫无所见。伍秋月把唾液涂在王鼎的两眼角上,睁开眼睛一看,眼睛较平时加倍明亮,看夜色与白昼无异。他顿时就看见在迷蒙的云气中有一座城市,路上的行人像在赶集。

第四十七册:伍秋月

一会儿,两名皂衣差役绑着三四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最后一个人很像哥哥王鼐。王鼎走近一看,果然是哥哥,便惊骇地问:“哥哥怎么到这里来了?”王鼐一见王鼎,潸然泪下,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何事,就被强行拘捕了。”王鼎气愤地说:“我哥哥是奉行礼义的君子,何至于这样大捆大绑的!”便请两名差役姑且给哥哥松绑。

差役不肯答应,还非常傲慢地瞥着王鼎。王鼎气得要跟差役争论,王鼐制止说:“这是长官的命令,他们也应该依法办事。但是我缺乏费用,而他们索取贿赂,实在狠毒。弟弟回去后,要给筹措些钱来。”王鼎拉着王鼐的胳膊,痛哭失声。差役也发起火来,猛然去拽王鼐脖子上的绳索,王鼐顿时跌倒。

王鼎见此情景,怒火填胸,无法遏制,便解下佩刀,立即砍下一个差役的头来。另一个差役大声嘶喊,王鼎又砍下他的头来。

伍秋月大为惊恐地说:“杀死官差,罪不可恕!逃晚了就会大祸临头!请立刻找一条船北去,回家后别把哥哥的丧幡摘掉,关上大门,绝不外出,七天后保证没事。”王鼎便扶着哥哥连夜雇了一条小船,火速北上。

王鼎回到家中,看见吊唁的人们还在门前,知道哥哥果真已死。他关上门,上了锁,刚一进门,见哥哥已经杳然不见。

进屋后,却见哥哥已经复活过来还喊:“饿死我啦!赶快拿汤饼来!”当时王鼐已经死了两天,家人无不惊骇,王鼎一一讲出其中的缘由。

七天后开了门,摘去丧幡,人们才知道王鼐已经复苏。亲友纷纷赶来打听内情,王鼎只得编一套假话作为回答。

第四十七册:伍秋月

王鼎又想起伍秋月来,想念得心烦意乱。他于是再度南下,来到原先住过的阁楼里,点上灯烛,等待了许久,但伍秋月始终没来。

王鼎睡眼蒙胧地正要就寝,却见一位妇人前来,说:“秋月小娘子告诉您:前些日子因公差被杀,凶犯逃亡,便将秋月抓去,现在押在监牢里,看守犯人的差役虐待她。她天天盼望你去,好给她想个办法。”王鼎心中悲愤,便随妇人前往。

他们来到一座城市,从西边的外城进城,妇人指着一个大门说:“秋月小娘子暂时就押在这里。”王鼎走进大门,看见许多房舍,关押的囚犯很多,却并没有伍秋月。

又进了一个小门,看见一间小屋里透出灯光。他走近窗前一看,却见伍秋月坐在床上,用衣袖掩面,呜呜咽咽地哭泣。身旁有两名差役在捏脸蛋摸小脚,逗引调戏,伍秋月哭得更加厉害。

一名差役搂着她的脖子说:“已经成了罪犯,还守贞节吗?”王鼎怒火中烧,也顾不上说话,持刀径直闯进屋里,一刀一个,像砍麻秆似地斩杀了两名差役,夺了伍秋月出门,幸好无人发觉。

第四十七册:伍秋月

刚到旅店,王鼎突然醒来。他正奇怪梦境凶险,就见伍秋月站在那里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王鼎惊讶地站起身来,拉伍秋月坐下,把梦中的情景告诉了她。伍秋月说:“都是真的,不是梦。”王鼎吃惊地说:“这可怎么办?”

伍秋月叹了一口气说:“这是命运的安排。等到月底才是我再生的日期,如今已到这个地步,事情急迫,怎能等待。你可赶紧挖开我的葬身之处,把我背回家去,每天频频呼唤我的名字,三天后我就可以复活。只是我在阴间的日期没满,骨头还软,足下无力,不能为你操持家务。”

说罢,急匆匆就要走,又回过身来说:“我几乎忘了,阴间来追怎么办?我在世时,父亲传给我一道符书,说三十年后可把符佩戴在我们夫妇二人身上。”便要来笔,飞快地写了两道符,说:“一道你自己佩带,一道贴在我的背上。”王鼎把伍秋月送出门来,在伍秋月消失的地方作了标记,在那里往下挖了一尺左右,便露出了棺材,棺材已经腐烂。旁边立着一个小石片,上面写的果然是伍秋月说的那番话。

打开棺材一看,伍秋月面色如生。王鼎把她抱进屋里,她的衣服随风全部化尽。王鼎给她贴完符,用被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背到江边,喊来一条停泊在那里的船,假说妹妹得了急病,打算送回家去。幸亏南风刮得很大,天刚破晓,已经抵达乡里。

他把伍秋月抱到家,安顿好了,这才告知兄嫂。全家人惊慌地张望着,却也不敢直言说出心中的疑惑。

王鼎打开被子,连声呼唤伍秋月的名字,夜里便抱着尸体就寝。尸体一天天逐渐有了温暖的气息,三天后伍秋月终于复活过来,七天后能下地走路。

她换好衣服去拜见嫂子,体态美妙与仙女没有区别。不过她走到十步以上,就需要有人搀扶,否则就会随风摇晃,像是要跌倒。

人们见此情景,以为伍秋月身患这样的病,反而增加几分妩媚。伍秋月时常劝王鼎说:“你的罪孽太深,应该多积德,多诵经,以示忏悔,否则恐怕寿命不会太长。”王鼎一向不信佛,从此皈依佛法,态度非常虔诚,后来也就平安无事。

第四十七册:莲花公主

莲花公主

胶州人窦旭,字晓晖。正午睡时,窦旭看见一个穿粗布衣服的人站在床前,迟疑不决,惶恐不安地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窦旭问有何事,来人回答说:“相公有请。”窦旭问:“相公是谁?”来人说:“他就在附近。”窦旭跟着他走出门来。

第四十七册:莲花公主

转过一些房屋,被领到一个处所,楼阁层层叠叠,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他们在这里曲曲折折地往前穿行,窦旭觉得这里万户千门,绝非人间。

他又看见宫女和女官,来来往往人数众多,都向穿粗布衣服的人发问:“窦郎来了吗?”穿粗布衣服的人作了肯定的回答。

一会儿,一位显贵官员走出迎接,非常恭敬地拜见窦旭。登上大堂后,窦旭开口相问,说:“我们一向没有交往,我也不曾前来拜访。错蒙盛情接待,使我疑惑不解。”显贵官员说:“我们大王因先生家族清白,世代有德,倾慕你的风采,很想见你一面。”窦旭更加惊骇地问:“大王是谁?”显贵官员回答说:“稍等一会儿,你自然知道。”

不久,两名女官前来,用两面旌旗引导窦旭前行。走过一道道宫门后,只见大殿上有一位大王,见窦旭进殿,便走下台阶迎接,采用的是宾主相见之礼。

施礼完毕,步入坐席,那里陈列的筵席非常丰盛。窦旭抬头看见殿上挂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桂府”二字。他感到局促不安,不知说什么才好。大王说:“你我能够成为近邻,可见缘分很深。你应开怀痛饮,不用疑虑重重,心怀畏惧。”窦旭连连称是。

第四十七册:莲花公主

酒过数巡,下面奏起笙歌,不用钲鼓,音调幽雅纤细。稍作停顿,大王忽然看着左右两边的臣属说:“朕说一个上联,请你们对出下联:‘才人登桂府。’”在座的人正在思索,窦旭就对答说:“君子爱莲花。”大王大为高兴地说:“真是奇了!莲花是公主的小名,怎么如此合适?难道不是前世的缘分?向公主传我的话,她不能不出来见这位先生一面。”

过了一段时间,佩环“叮咚”作响的声音渐近,传来兰草与麝香的浓郁的香气,原来是公主已经来到。

第四十七册:莲花公主

公主十六七岁,长得美妙动人,无人可比。大王命公主向窦旭施礼,说:“这就是小女莲花。”公主行礼后离去。

窦旭看了心旌摇荡,木然呆坐,想得出了神。大王举杯劝酒,他竟然都没看见。大王对窦旭的心思似乎微有觉察,便说:“小女与你也算般配,只是为自己与你不是同类而惭愧,如何是好?”窦旭心意惆怅,如醉如痴,又没听见。

坐在旁边的人踩一下他脚说:“没看见大王请你喝酒,没听见大王跟你说话吗?”窦旭茫然若失,深感羞惭,离开坐席说:“臣承蒙款待,不觉喝得大醉,有失礼节,万望原谅。现在天色已晚,大王已经疲劳,我要告辞了。”

大王站起身来说:“见到你后,心中实在惬意,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就说要走?既然你不想留下,我也不敢勉强。如果你还惦念这里,自然会再请你来的。”便命宦官把他领出。

在路上,宦官对窦旭说:“刚才大王说公主与你般配,似乎想跟你结亲,你怎么沉默不语?”窦旭后悔得直跺脚,每走一步,都追悔一番,就这样回到家里。

窦旭忽然醒来,这时夕阳返照将要隐没。他坐在昏暗中反观回想,一切都历历在目。晚饭后熄灯睡觉,他希望还能重温旧梦,然而旧梦渺茫难寻,只有悔恨感叹而已。

第四十七册:莲花公主

一天晚上,窦旭和友人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忽然看见先前那个宦官前来,传达大王的命令,叫窦旭进宫。

窦旭大喜,便随同前往。见大王后,窦旭叩头拜见,大王把窦旭拉起来,请他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说:“知道你分别后还思念眷恋着这里。现冒昧把小女许配给你,想来你不致过于嫌弃。”窦旭当即行礼感谢。

大王吩咐学士大臣陪同窦旭参加宴会。酒筵将尽时,宫女前来禀告说:“公主打扮完毕。”一会儿便见数十名宫女拥簇着公主走了出来。公主头上罩着红锦,迈着轻盈步履,宛如行于水波之上,宫女把她扶到地毯上,与窦旭对拜成婚。

接着将二人送回住处。洞房布置温馨有致,极为芬芳滑腻。窦旭说:“眼前有你,真使人只知快活,忘记生死。只怕今天的遇合,却是一梦。”公主掩口一笑说:“明明我和你在一起,怎能是梦?”

第二天清晨,刚刚起床,窦旭给公主描眉搽粉玩,接着便用带子去量公主的腰,用手指去量公主的脚。公主笑着问:“你疯了吗?”窦旭说:“我多次为梦所误,所以要仔细记住。假如这次也是梦,也足以使我时时思念了。”

第四十七册:莲花公主

两人还在戏谑逗笑,一名宫女跑进来说:“妖怪进了宫门,大王躲进偏殿,祸事即将来临了!”窦旭大吃一惊,急忙去见大王。

大王拉着窦旭的手哭着说:“你不嫌弃我们,我们也很想与你永远相好。不料祸从天降,国运即将终结,这可如何是好!”窦旭吃惊地询问为什么说这话。大王把案上的一本奏章递给窦旭看。

奏章说:“含香殿大学士臣黑翼,为出现不同寻常的怪异现象,请求及早迁都,以维系国家命脉一事。据黄门官员禀报说:从五月初六日起,来了一条千丈巨蟒,盘踞在宫廷外面,吞食内外臣民一万三千八百馀人,所过之处,宫殿尽成废墟,等等。臣奋勇前去查看,确实看见了这条妖蟒:只见它头如山岳,目似江海,一昂首能把殿阁一齐吞没,一伸腰可将楼墙全部压塌。这真是千古未见的凶象,万年不遇的灾祸!国家命运危在旦夕!请皇上及早带领宫中眷属,火速迁往乐土。”

窦旭看完奏章,面如死灰。紧接着有宫女跑进来报告说:“妖物来到了!”整个大殿上的人都在哀叫,惨无天日。

大王仓促间不知所措,只是泪水涟涟地望着窦旭说:“我把小女托给先生啦!”窦旭气喘吁吁地跑回住处。公主正与身边的宫女抱头哀哭,一见窦旭进来,便扯着他的衣襟说:“郎君怎样安置我?”窦旭悲痛欲绝,拉着公主的手腕若有所思地说:“我贫穷寒微,可惜不能金屋藏娇。我有几间茅屋,暂时一起在那里躲避好吗?”公主眼含泪水说:“情况危急,哪能选择?请快带我去!”窦旭便搀扶着公主走出住处,不久,他们来到家里。

公主说:“这是非常安全的住宅,比我家强多了!然而我跟你前来,我的父母依靠谁?请你另盖一所房舍,全国人都会跟来的。”窦旭感到为难。公主号啕大哭,说:“不能急人之难,要你还有何用?”窦旭略加安慰劝解。

走进屋里,公主趴在床边伤心哭泣,无法劝住。窦旭正苦心思考,束手无策时,忽然醒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一梦。然而他耳边还响着公主“嘤嘤”不断的哭声。仔细一听,根本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而是两三只蜂子在枕头上飞鸣。窦旭大呼一声“怪事”。

朋友问这话怎讲,窦旭讲出梦中的情形,朋友也很诧异。他们一起起身去看蜂子,蜂子依恋在袍袖间,赶也不走。朋友劝窦旭给蜂子造巢,窦旭依言而行,督促工匠来建造蜂巢。

刚竖起两面墙,群蜂便从墙外飞来,络绎不绝,前后相继。巢顶还没合拢,蜂子便落满蜂房比斗还大。窦旭追寻蜂子的来处,却是邻家老翁先前的菜园子。菜园子中有一房蜂子,三十多年,繁衍生息,甚为兴旺。

有人把窦旭的故事告知老翁,老翁前去查看,蜂房寂静无声。掀开蜂房的一面墙,却见有一条长达一丈左右的蛇盘踞在里面,于是将这蛇捉住杀死。窦旭这才知道,所谓巨蟒指的就是这条蛇。蜂子到窦旭家后,繁殖得更加旺盛,也没发生其他异常之事。

第四十七册:绿衣女

绿衣女

书生于璟字小宋,益都人,住在醴泉寺里读书。一天夜里,正在翻书诵读,忽然一位女子在窗外称赞说:“于相公读书真勤奋!”于璟于是心想,深山里哪里来的女人?

正疑虑时,女子已经推门笑着走进屋来,说:“读书真勤奋!”于璟吃惊地站起身来一看,那女子穿着绿衣长裙,柔美动人,无可比拟。

于璟知道这女子不是人类,再三问她住在哪里,女子说:“你看我该不是吃人的怪物啊,为什么一再追问?”于璟心中喜欢这个女子,便与她睡在一起。女子解开绸制的短衣,腰肢细得几乎不满一把。五更刚过,女子翩翩离去。从此她没有一夜不来。

第四十七册:绿衣女

一天晚上,女子和于璟一起喝酒,在谈话时显示出她精通音律。于璟说:“你声音娇柔纤细,如能唱一支歌,定能使人销魂。”女子笑着说:“我不敢唱歌,是怕销了你的魂。”于璟一再让女子唱歌,女子说:“不是我吝惜什么,是怕别人听见。你一定要我唱,我这就献丑来唱,但是只能小声唱,表达出意味来就行了。”便用纤足轻轻点着床腿,唱道:

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

声音纤细如蝇,刚刚能听出唱的是什么。但静心去听,歌声抑扬动听,圆润清亮,悦人耳,动人心。唱完歌,女子开门出去察看说:“要提防窗外有人。”围着屋子走了一圈,都看了一遍,才肯进屋。

于璟说:“你为什么疑虑恐惧这么严重?”女子笑着说:“谚语说:‘偷生鬼子常畏人。’说的就是我。”接着,两人上床睡觉,女子提心吊胆,心中不乐,说:“我们一生的缘分,恐怕到此为止了吧?”于璟急忙问何出此言,女子说:“我突感心跳,大概福分已尽。”于璟安慰她说:“心跳眼跳都是常事,怎么突然说这个?”女子稍微高兴一些,又互相缠绵恩爱起来。

五更过后,女子披衣下床,刚要开门,又迟疑不决地走回来说:“不知为什么,就是心中害怕。请送我出门。”于璟果然起床,送到门外。

女子说:“你站在这里看着我,等我翻墙走了,你再回去。”于璟说:“好吧。”于璟望着女子转过房廊,杳然不见。

正要回屋睡觉,就听见女子急切的呼救声。于璟跑到那里,环顾四周,没有踪迹,声音发自屋檐间。他抬头仔细一看,有一只弹丸大小的蜘蛛,捉住一只昆虫抟弄,正是昆虫发出声嘶力竭的哀鸣。

他划破蛛网,挑下昆虫,去掉缠缚在身的蛛丝,却是一只绿蜂,气息奄奄,快死了。于璟把绿蜂拿回到屋里,放在案头。静息多时,绿蜂才能爬行。绿蜂缓缓爬上砚台,把自己的身体投到墨汁里,出来后趴在案子上走着,足迹现出一个“谢”字。然后它频频震动双翅,从窗户飞走了。从此,绿衣女再没出现过。

第四十七册:荷花三娘子

荷花三娘子

湖州的宗湘若是个读书人。秋天他到田地里巡视,看见在庄稼茂密的地方,摇摆晃动得厉害。他起了疑心,跨过田垄去看,却见一对男女在野合。他笑了笑就要往回走。当即看见男人羞惭地系上腰带,慌忙离去。

这时女子也坐起身来,他仔细一瞧,长得还很漂亮。宗湘若心中喜欢这个女人,想马上缠绵一回,却又为这粗野行为感到惭愧,便稍微近前,轻轻抚摩,说:“你们的幽会快活吗?”女子只是笑,不说话。

第四十七册:荷花三娘子

宗湘若走近女子身旁,解开衣服,只见肌肤细腻如脂,于是把女子浑身上下几乎都摸了一遍。女子笑着说:“迂腐的秀才!要怎样就怎样,乱摸什么?”宗湘若问女子姓什么,女子说:“恩爱一回,就各自东西,何必细问?难道还要留下姓名来立贞节牌坊吗?”宗湘若说:“在野地里荒草露水中恩爱,山村粗野的人才这么干,我不习惯。就凭你这么漂亮,即使私会也应该自重,怎至于这么草率?”女子听了这话,非常赞成。

宗湘若说:“我家离这里不远,请你去家里待一会儿。”女子说:“我已出来很长时间,恐怕被人怀疑,半夜里是可以的。”详细问清宗湘若家门前的标志后,就走上一条小路,快步离去。一更时分,女子果然来到宗湘若家。两人沉浸于云雨欢会之中,极为亲爱。过了一个月,还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时恰巧有一位番僧住在村中的寺庙里,见到宗湘若,吃惊地说:“你身上有邪气,曾经遇到过什么?”宗湘若回答说:“什么也没遇到。”

过了几天,宗湘若忽然无缘无故地病倒了。女子每夜都带上好的果品给他吃,殷勤地加以安慰,就像夫妻一般恩爱,只是躺下后一定勉强要宗湘若跟她欢合。宗湘若有病在身,有些不耐烦,心中怀疑她不是人类,但也无法暂时断绝,让她离开,于是说:“前些日子有个和尚说我被妖精迷惑,现在果然患病,他的话应验了。明天我邀请他前来,就向他要一道符咒。”女子一下子凄然变了脸色,宗湘若对她也更加怀疑。

第二天,宗湘若派家人把情况告知番僧,番僧说:“这女子是狐狸。它本事还小,容易捉住。”便写了两道符,交给家人,嘱咐说:“回去拿个洁净的坛子放在床前,便用一道符贴在坛口上。等狐狸窜进坛子后,赶紧用盆盖住,再把另一道符贴在盆上,放到盛着热水的锅里用烈火加以烹煮,不一会儿就会毙命。”家人返回后,便一切都按番僧说的去做。

夜深以后,女子才到,拿出袖中的金橘,正要到床前问候病情。忽然坛口发出“飕飗”一声,女子已被吸进坛里。家人猛然起身冲出,盖住坛口,贴上第二道符。

刚要拿去烹煮,宗湘若看见金橘散了满地,回想起以往的恩爱,心中悲伤,触动了感情,连忙吩咐把她放了。

家人揭去符,拿走盖住坛口的盆,女子从坛中出来,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伏地叩头说:“我大道即将修成,不料几乎化为灰土!你是一位仁人,我发誓一定要报答你。”随即离去。

第四十七册:荷花三娘子

过了几天,宗湘若病情更加沉重,好像快要死了。家中人到市上去给他买棺材。途中遇到一个女子,发问说:“你是宗湘若的仆人吗?”家人回答说:“是。”女子说:“宗郎是我的表哥。听说他病情严重,想去看望,正好因事无法前去。这里有一包灵药,麻烦你给他带去。”家人接过药来,返回家中。

宗湘若心想表亲中根本没有姐妹,知道这是狐狸报恩。他服了药,果然病情大为减轻,十天后恢复健康。他感激狐女,便向空中祷告,希望与她再见一面。

一天夜里,宗湘若闭门独自喝酒,忽然听到用手指敲窗户的声音。开了门闩,出门一看,却是狐女。宗湘若喜悦异常,握着她的手表示感谢,请她坐下一起喝酒。狐女说:“分别后心事萦回,不能释怀,心想无法来报答你的恩德。如今我为你找了一个如意的配偶,不知能勉强塞责吗?”宗湘若问:“她是什么人?”狐女说:“这不是你能知道的。

明天早上辰时,你早些前往南湖,如果看见一位披着白绉纱披肩的采菱女郎,就赶快划船追赶。如果你把她追丢了,看见岸边有一枝短杆莲花隐藏在荷叶下面,你就把它采回家,用蜡烛的火烧花蒂,就会得到一位美丽的妻子,还能获得长寿。”

宗湘若恭敬地接受指教。之后,狐女说要走,宗湘若再三挽留。狐女说:“自从遭受劫难,顿时领悟大道。怎能因男女枕席欢爱,招人仇视怨恨?”便神色严肃地告别离去。

宗湘若依言而行,来到南湖,见荷花荡中佳人很多。其中有一位少女,穿着雪白的绉纱披肩,容色绝代。

他催船速行,逼近少女,忽然不见了少女的去向。他当即拨开荷丛,果然看见一枝红莲,莲杆不满一尺,便把红莲折下来回家。

第四十七册:荷花三娘子

进门后,他把红莲放在桌上,在一旁削剪烛芯,准备点火。刚一回头,红莲就变成了美女,宗湘若又惊又喜,伏地跪拜。

女郎说:“傻书生!我是妖狐,要给你作祟了!”宗湘若听也不听。女郎说:“是谁教你的?”宗湘若回答说:“我本来就能认出你来,还用教吗?”便抓住胳膊去拉女郎,女郎随手滑下,化为怪石,高一尺左右,面面玲珑剔透。

于是宗湘若把怪石供在桌上,点上香,拜了两拜,祈祷一番。到夜间后,宗湘若关紧门窗,唯恐女郎逃走。

天亮时一看,却又不是怪石,而是一件薄纱披肩,远远地就能闻到香气,打开领口衣襟一看,还有女性留下的柔腻。宗湘若盖上被子,抱着披肩躺下。

傍晚起来点灯,回床上时,却见少女躺在枕头上。宗湘若高兴到了极点,他害怕女郎再变化,便先苦苦哀求,然后才凑上前去。

第四十七册:荷花三娘子

女郎笑嘻嘻地说:“孽障啊!不知是谁饶舌,以致让这疯狂的家伙把我纠缠死了!”便不再拒绝。然而在亲热时,女郎好像承受不住,屡次要求停止,宗湘若置若罔闻。女郎说:“你再要这样,我就变化而去!”宗湘若怕她变,才停下来。

从此,两人感情非常和谐,而钱财经常装满箱箱柜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女郎与人谈话只是“嗯嗯”地顺从应诺,好像不善于言谈辞令,宗湘若对女郎异乎寻常的来历也避而不谈。

后来,女郎怀孕十多个月,按日子一算该临产了。她便走进屋里,嘱咐宗湘若关上门,不许敲门,自己用刀剖开肚子,取出孩子,让宗湘若撕块布把肚子裹好,过了一夜,伤口愈合。

第四十七册:荷花三娘子

又过了六七年,女郎对宗湘若说:“以前的业债已经还完,请让我们分别吧。”宗湘若闻言直流眼泪,说:“你嫁我时,我贫寒清苦,不能自立,因为有了你才稍稍富裕了一些,怎么忍心突然就说离去?而且你又没有家族,将来孩子不知道母亲是谁,也是一件遗憾的事。”

女郎也惆怅抑郁地说:“有聚必有散,本是常理。儿子一脸福相,你也能长命百岁,还有什么可求?我本来姓何,如果承蒙思念,抱着我的旧物喊一声‘荷花三娘子’,就会见到我。”说完挣脱出去,说:“我走啦。”

就在宗湘若惊讶地向她望去的瞬间,她已飞得高于头顶。宗湘若纵身跃起,急忙去拽女郎,却只抓到一只鞋。鞋脱手落在地上,变成石燕,颜色比朱砂还红,内外莹澈透明,像水晶似的。他便把石燕捡起,加以收藏。

宗湘若查看箱子,女郎刚来时穿的白绉纱披肩还在。每当他想念女郎时,抱着披肩喊一声“三娘子”,于是抱的便是真真切切的女郎,欢乐的面容,含笑的眉眼,都与女郎平素一模一样,只是不能说话。

第四十七册:金生色

金生色

金生色是晋宁人。他娶本村木家的女儿为妻,生了一个儿子,刚满周岁。金生色忽然得了病,自以为必死,对妻子说:“我死后,你一定要改嫁,不要守节!”妻子听了,甜言蜜语,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守节至死。

金生色又摇摇手,叫来母亲说:“我死后,有劳母亲照管孙子,别让他妈守节。”母亲哭着答应下来。

第四十七册:金生色

不久,金生色果然死去。木母前来吊唁,哭完对金母说:“天降不幸,女婿突然死去。我女儿太年轻,将来怎么办?”金母在悲痛伤感中听了木母的话,不胜愤怒,也很激动,充满怒气地回答说:“一定要让她守节!”木母心中惭愧,不再说话。

晚上,木母陪伴女儿过夜,私下对女儿说:“人人都可以做丈夫。就凭我女儿的好模样,何愁没有如意的配偶?年纪轻轻的女人不及早找个人家,只是眼巴巴地守着襁褓中的孩子,难道不是傻子吗?如果一定让你守节,你也别拿好脸色对她。”恰巧金母经过这里,听到一些未尽之语,更加气愤。

第二天,金母对木母说:“我儿子有遗嘱,本来不让媳妇守节。既然如今她急不可待了,就一定要她守节!”木母怒冲冲地离去。

夜里,金母梦见儿子前来,流着眼泪劝她不要让木女守节,心中感到诧异。她让人告诉木家,约定给儿子出殡后任凭木女嫁人。然而,向阴阳先生一打听,说是本年内墓向不利,出殡的事便拖下来了。木女想通过炫耀自己以求赶快嫁人,在戴孝期间,也不忘涂脂抹粉。她住在婆家还穿素色的衣服,一回娘家,就穿上崭新的艳装。

金母得知后,心里觉得她很不好,但因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媳妇,也就隐忍下来。于是,木女愈加放肆。

第四十七册:金生色

村中有个无赖汉名叫董贵,见到木女后就看上了,便用钱买通金家邻居的老太太,求她向木女传达衷情。

半夜时分,董贵从老太太家翻墙前去木女的住处,于是与木女私通。两人往来了十多天,丑闻四处流传,只有金母还不知道。

木女屋里夜间只有一个小丫环,是木女的心腹。一天夜里,两人正缠绵时,就听见棺材震响,那声音像放爆竹似的。小丫环在外屋的床上看见死去的金生色从帷帐后面走出,手握宝剑,走进寝室。

不久便听见董贵与木女惊异的呼声。没多久董贵赤身露体跑了出来。不多时金生色揪着木女的头发也走出来,木女放声号叫。

金母被吵起来,看见木女光着身子跑出去,正要开门,问她也不回答。追出门去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而木女竟然不知去向。

金母走进木女的居室,灯还亮着。她看见有一双男人的鞋,便招呼小丫环,小丫环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把发生的怪事一一讲出,两人相对惊讶不已。

第四十七册:金生色

董贵逃到邻居老太太的家里,缩成一团蹲在墙角。过了好一阵子,他渐渐再也听不见人声,这才站起身来。他身上一丝不挂,冻得直打哆嗦,想向老太太家去借衣服。

他看见院里有一间房屋,两扇门虚掩着,便暂且走了进去。他在黑暗中摸到床上,碰到一只女人的脚,知道这是邻居老太太的儿媳妇。他顿时生出淫念,乘那妇人还在睡觉,偷偷上床奸污。妇人醒来问:“你回来啦?”他回答说:“回来啦。”妇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怀疑,便与他尽情亲热。

原来,邻居的儿子因事前往北村,嘱咐妻子关上门等他回来。他回来后,听见屋里有声音,顿生疑心,仔细一听,话语情态都极为秽亵,他心中大怒,拿起兵器冲进屋里。董贵大为恐惧,钻到床下躲藏,邻居的儿子过去就把他杀了。

他又想去杀妻子,妻子哭诉那是出于误会,这才放过了她。但是,邻居之子不知道趴在床下的是谁,便把自己的母亲叫过来,拿灯一照,还能认出他是董贵。

再一细看,董贵已经奄奄一息,问他怎么来的,还能供认事情的原委。然而,他几处受伤,血流不止,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邻居老太太惊慌失措,对儿子说:“捉奸应该捉双,现在却杀了其中一人,你将怎么处置?”儿子不得已,便又杀了妻子。

这天夜里,木父正在睡觉,便听见门外有着火的声音,出门一看,屋檐上着了火,而放火的人犹犹豫豫地还没走开。

木父大声喊叫,家人全都赶来。幸好火刚烧着,还容易扑灭。木父命家人手拿兵器和弓箭去搜捕放火的人。家人看见有一个人像矫捷的猿猴一样逾墙而去。墙外是木家的桃园,桃园环绕的围墙高峻坚固。几个家人登在梯子上查看,根本不见放火人的踪迹,只见墙下有个东西还在微动,问话也不答应,便用箭去射,觉得这东西软绵绵的。家人开门前去查看,见一个女人赤条条地躺在那里,箭已射穿胸口和脑门。

拿火把仔细一照,却原来是木家的女儿,金家的媳妇。家人惊骇地告知主人。木父木母吓得要死,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木女双眼紧闭,面如死灰,呼吸的气息细如游丝。木父让人去拔射中脑门的箭,就是拔不出来,用脚踩住头顶,才拔出来。木女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血水猛喷,于是断了气。木父大为恐惧,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天亮后,木父把实情告知金母,直身跪在地上哀求饶恕。金母却根本就不怨恨恼怒,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告知木父,让木家自己去安葬女儿。

金生色有个叔伯哥哥名叫金生光,气愤地来到木家,数落责骂木女以往的丑事。木父羞愧沮丧,只得给点儿钱,让他回家。

然而,人们始终不知是谁与木女私通。不久,邻居的儿子自首捉奸杀人之事,官府稍加斥责,放走了事。而他的妻兄马彪一向好打官司,于是递上状词,为妹妹申冤。官府拘捕了邻居老太太,邻居老太太吓坏了,将事情的始末全部供述出来。

官府又传唤金母,金母托称有病,打发金生光代为作证,一一讲出事情的底细。这样,前案再发,木父木母都被牵扯进去,一切情况都调查清楚。

木母因为教唆女儿改嫁,判为纵淫罪,应遭笞打,让她花钱赎罪,结果荡尽家产。邻居老太太因为替通奸者牵线,杖打毙命,于是案件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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