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危言/文
1953年2月,身为中央美术学院院长的徐悲鸿和自己的一位校工黄警顽在院长室里聊天。两位历经沧桑的中年人,一起回忆着他们的青年时代。
聊着聊着,徐悲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对黄警顽说:如果我先死,你给我写出来;如果你先死,我给你写出来。
徐悲鸿这里希望流传到后世的故事,是他年轻时和黄警顽之间的故事。
在他说完这话半年后,徐悲鸿就真的与世长辞了。也许是他当时就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嘱咐自己的老朋友,把自己的这段经历公诸于世。
黄警顽也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自己一生平凡,没有什么值得后世人铭记的。但是徐悲鸿这位在凄风苦雨中成长起来的大艺术家的青年时代,一定要被后人了解。
黄警顽画像
1915年夏末,黄警顽接待了一个由宜兴来到上海的青年。这个青年穿了一件蓝色长衫、白布袜、白布鞋,在白布鞋的后跟上还缝着一条红布。
这个青年就是20多岁的徐悲鸿,他之所以会穿的这样怪异,是因为他的妻子和父亲刚刚病故。这也给黄警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徐悲鸿从内衣口袋中摸出两封信,一封介绍他去拜访复旦大学校长李某辉的,另外一封是介绍他去找商务印书馆《小说月报》的主编浑铁樵。
黄警顽代徐悲鸿打电话给浑铁樵,浑铁樵则说,当天有事,请他明天下午下班前到编辑部会客厅等一下,下班以后会他。徐悲鸿听到回应后很高兴,向黄警顽道谢后就走了。
第二天,徐悲鸿带着兴奋的表情来看黄警顽,对他说:浑先生看了我的画。商务出版的教科书需要插画,叫我画几张样子看一下。我现在就去梁溪旅馆画画去。
从徐悲鸿的话中,黄警顽才知道,这个人是一个青年画家。
徐悲鸿来找黄警顽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没有带画具。黄警顽便借给他一副笔墨,还安慰他:如果有别的困难,我们大家想办法。
又过了两天,徐悲鸿带着画兴冲冲的来到黄警顽住处说:浑先生说,我的人物比别人的画的好,十之七八没有问题,叫我等几天去听回音。黄警顽问他:有什么为难没有?徐悲鸿支吾了一下说:没有什么!
过了几天,徐悲鸿又来看黄警顽,说:浑先生说,还得等几天。我可等不下去了,没有带这些盘缠,我点回去一趟,再见。
黄警顽后来才知道,徐悲鸿这几天已经把钱都花光了,现在必须卖掉东西才能回到宜兴,可是徐悲鸿并没有对他说。
又过了两个星期,徐悲鸿再次来到上海。此时的徐悲鸿认为商务印书馆的差事已经十拿九稳了,所以他回家从亲友那里又借了一些钱,连简单的行李也带来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徐悲鸿再次来到黄警顽这里时即沮丧又难受。他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黄警顽,原来浑铁樵是同意的,但是另外两个话事人却不同意。
徐悲鸿满脸憔悴的对黄警顽说:我无颜见江东父老。在上海,我举目无亲,只有你一个朋友,永别了。说完,便快步走出门去。
最初,黄警顽还没有在意。过后一想,“遭了,他不会是去自杀了吧!”于是,黄警顽便追到了外滩,在新关码头附近找到了他。此时的徐悲鸿正在码头上不安的走着,连黄警顽走近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黄警顽一把拉住徐悲鸿的手臂说:你想干什么,书呆子!徐悲鸿一看是黄警顽,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接着两人抱头痛哭。
在回去的路上,徐悲鸿告诉黄警顽,他已经欠旅店四天的房钱。店铺老板把他的箱子扣住,铺盖也当掉了,因此他没有地方容身。徐悲鸿只好在旅店门前台阶上过夜,又受到巡捕的驱逐。他饥寒交迫,想要自杀,但是想到黄警顽的多次诚恳招待,这才向他告别。
如果不是黄警顽赶了上去,很难说徐悲鸿最后会怎样安排自己。
黄警顽当时也只是一个小职员,月薪才十几元。他对徐悲鸿说,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这么有才华,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黄警顽最终说服徐悲鸿继续留在上海。
从此,徐悲鸿和黄警顽同吃同睡,黄警顽还给他介绍工作。黄警顽是精武体育学会会员,那时学会正在流行“谭腿”,他便建议中华图书馆的经经理叶九如出版一套《谭腿图说》的体育挂画。叶九如同意后,黄警顽又推荐了徐悲鸿接受了这份工作。
此后,每天一下班黄警顽赶回宿舍摆架势,让徐悲鸿照样构图。不多天后,全部一百多张图画就都画好了。交稿后,叶九如给了30块稿酬,黄警顽全部转交给了徐悲鸿。这是徐悲鸿一生卖画的第一笔巨额收入。
接着,徐悲鸿又认识了湖州丝商黄震之。这个富商在偶然的机会下看到了徐悲鸿的一幅山水画,极力称赞。知道了他的经历后,便邀请他住到了他主持的一个俱乐部当中。在此期间,徐悲鸿开始为留学法国做准备。
可是好景不长,黄震之差点破产,俱乐部也就不是他说的算了。过了春节之后,徐悲鸿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便决心投考法国天主教会主办的震旦大学,攻读法文,继续为到法国深造做准备。
这所学校的学费很便宜,每个学期4块,由黄警顽支付。伙食费是由黄震之负担的。在报名那天,为了表示对两位黄姓好友的感谢,徐悲鸿没有写本名,而是填上了“黄扶”这个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