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名唤完颜芳若，是天凉国的公主，玄宜国的皇后。
皇上娶我的时候，曾说后宫三千，唯我是他的心上人。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领着一个女子，闯进了我的懿芳宫。
女子边走还边和皇上嬉戏打闹，像是没看见我一般。
可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正是我还在天凉国的时候，那个私逃出宫的丫环浅夏。
侍女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
浅夏流落勾栏，是皇上为她赎的身。
我从美人榻上起身，缓缓地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圣上。”
他目光全聚焦在在浅夏身上，只是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起身。
我站直身子，呆呆地望着他，心底不自觉涌上一阵酸楚。
回想起他娶我那天，凤冠霞帔，百里红妆。
他说此生，定不负我。
而此刻，他只是似没瞧见我的神色一般，对着浅夏招了招手，柔声道：“快过来向皇后见礼。”
浅夏踱步到我的身前，欠身行了一个虚礼，“妾身燕归见过皇后娘娘。”
她面色谦卑，语气却是十足的轻蔑。
我张了张唇，正准备说话。
她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抢先一步开口。
“皇上说臣妾是他的梁上燕，如今归来，赐名燕归，字燕回。”
愿君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要与她岁岁常相见么？
真够讽刺的啊，她是梁上燕，那我是什么？
见我许久没吱声，皇上冷言说道：“皇后这是不知让人免礼了么？”
2
没等我发话，浅夏则站直了身子，走回了他的身旁，还得意洋洋地朝我抛了一记眼刀子。
而后，他凉薄冰冷的话语，再度灌入了我的耳中。
“今日来是通知你一声，朕决定封燕儿为贵妃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堂堂国君居然要立一个勾栏女为贵妃，简直荒谬绝伦。
身为皇后，本应该劝解，而且我心里也难受的很。
“我不同意……”
话没说完，苏熙宸直接背过身去，声音冰冷如刀。
“你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你现在是朕的皇后，可不是天凉国公主！”
我张了张唇，可惜话到嘴边，却卡在了喉咙里。
当年父汗说他或许给了我想要的，只是不会长久，玄宜国的人三妻四妾，更别说他是皇子了。
让我选个天凉国的状元，或者王爷都比他好。
只是我说，眼前人是心上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父汗拗不过我，最终同意了这桩婚事。
现如今确实是心上人啊，心上扎刀子的人。
见我不说话，他眼中的怒火更甚，“皇后方才不是趾高气扬么，怎么不说话？”
他的话仿佛淬了毒，让我不由地踉跄了几步。
看了他身旁得意的浅夏一眼，我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我们天凉国的女子，向来豪迈奔放，肆意洒脱，为了他，我学了玄宜的规矩礼节。
收起性子，恢复了小女儿家的柔情似水。
现如今，我不打算再忍了。
“若你来问我，哪怕你问一百遍，我也不会同意。”
“除非我不是玄宜的皇后，或者我死。”
他或许没料到我会如此，也或许是觉得权威不容我挑衅。
只见他猛然把手靠到背后，话锋如刀，直击骨髓。
“朕是来告知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平常百姓还三妻四妾呢，朕乃一国之君，难不成纳个妃，难不成还做不得主？”
“别说她是娼妓，哪怕她是路边的乞丐，朕也要封她为贵妃！”
说完，姑且还不够，他又附加了一句。
“别和那些老匹夫一样冥顽不灵，别逼朕换了你这皇后！”
我呆住了，为了她，他竟然连我这皇后都要舍弃了么？
都说话可诛心，我如今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刀绞了。
我没再言语，只是眼泪在眼眶里面不争气地打转。
他许是见不惯我如此模样，拉上浅夏的手，作势要走。
没想到刚走几步，他竟然又折回了头，朝着我命令道：“对了，燕儿中了毒，你给她一点你的血。”
我是天生药人，这一点除了我父汗母后之外，只告诉过他一人。
现在他将我伤得体无完肤还不算，居然要我救人？
救的人还是曾经想将我置之死地的人！
我忍着满心地酸涩，冷冷的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不救呢？”
这一次，他许是真的怒了，一个箭步走过来，捏住了我的下颚。
“如果救她，朕给你想要的一切，否则别想朕再来见你！”
我挣脱他的手，冷眼瞧着他，苦笑出声。
从前荣宠至极，现如今要我像那些妃子一样，奢求他来见我么？
真是笑话！
3
我冷哼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他和浅夏。
“你姑且听好了，我的血就算拿去喂狗，也不会救她！”
他再度上前捏住我的手，怒瞪着我。
“那可由不得你！”
我捏紧了双拳，正思虑要不要动手。
凌霜她们也蠢蠢欲动，或许就等我一个命令了。
其中他不知道，天凉女子个个骁勇善战，武力高强。
当然浅夏除外。
最后，我妥协了。
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动手，出了事，两国必定兵戎相见。
这样想着，我朝着凌霜使了个眼色。
他反而误解了我得意思，捏住我的手更加用力了，疼得我用力想挣脱他。
他将整个懿芳宫扫了一眼，瞬间咄咄逼人。
“你可知忤逆朕的后果，朕会让懿芳宫的人付出代价。”
真是打蛇打七寸，越是亲近的人，越知道从哪里下手。
懿芳宫的人都是我从天凉带来的，说是怕我在异国他乡孤单。
其实是父王给我配的护卫，怕哪天我受了欺负。
不敢说和整个玄宜国对抗，但是护送我从皇宫内逃出去，绰绰有余了。
为两国百姓不惨被杀戮，我如今只能忍下了。
不过不代表我会逆来顺受。
正当我准备的用尽全力挣脱他的时候，他居然伸手点了我的穴道。
随后，他松开了我，冷声吩咐道：“来人啊，给朕取一点皇后的血。”
很快，两个御医拿着一把匕首，还有一个纹着红梅的碗走了进来。
御医朝我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请恕罪，老臣僭越了。”
手腕被划破之时，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我当时从战场把他救了回去，父王一再阻止我救他，说会后患无穷。
现下我是明白了，这个后患不是对天凉，而是我。
他或许真是我的劫吧。
他许是不知道，药人之血一生只能救人六次。
而当年他不仅身受重伤，还身中奇毒，我救他已然元气大伤，要三年才能彻底恢复。
现如今一年刚过，就被强行取血。
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也不得而知。
果然刚取完血，我便感觉天旋地转，两眼翻黑。
他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赶紧解了我的穴道，伸手扶住了我。
“真是弱不禁风！”
“赵太医，快快来给皇后包扎。”
我猛的推开他，踉跄了几步，冷嘲道：“不必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我不稀罕。”
手上的血还在外溢，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他看了我许久，最后从牙关中挤出那么一句。
“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皇后之位应该是他的，你别不识抬举！”
呵呵，在他看来，如今倒成我的不是了。
“你听好了，她敢喝我的血，有朝一日，我便能吃她地肉。”
“我等着你们跪下来求我！”
都说是药三分毒，药人之血更甚，要用我调制的药解了毒，才能使用。
他听完，脸色瞬间涨红，整个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不过和我对视片刻，他最终甩了甩衣袖离开了。
不单单带走了浅夏，连同取血的御医也带走了。
他走后不久，我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好在凌霜她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凌霜有些担忧，“公主，要不要通知王上？”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你难道不知道通知父王的后果吗？”
话刚说完，我就昏了过去。
4
等我醒来，看见了我屋里多了一个男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父皇看好的驸马，当时的状元耶律珩轩。
现如今是天凉的贤王了。
估计是御医束手无策吧，不然凌霜她们也不会通知他。
苏熙宸为何会放他进来？
估计是怕我真的死了，天凉必反吧。
不然以我之前对他的态度，我怕连这后位都保不住。
说来讽刺，耶律珩轩长得明眸皓齿，喜穿白衣，精通六艺，医术奇绝。
无论哪方面，都足以和苏熙宸相媲美。
如果当年没有遇见苏熙宸，我或许会喜欢他，顺了父汗的意嫁给他吧。
可惜了，没有如果。
他见我醒来，立刻走了过来。
刚到我的床榻前，我立马坐起身，抢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我昏迷几天了，凌霜人呢？”
“我若不来，你得成什么样子。”
“玄宜那群庸医怕是眼睁睁看着你死。”
耶律珩轩说着，望了望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你昏迷三天了，那人一次也没来看你，值么？”
我哪怕知道不值，也晚了呀。
他见我不语，估计是怕我难过，又笑着说道：“至于凌霜那丫头，估计怕你怪罪，现如今躲起来了吧。”
凌霜突然从屋外探出头来，白了他一眼。
“才没有，奴婢忤逆公主的意思，这就去领罚。”
话落，目光落到耶律珩轩身上，叹息着补了一句：“要是公主嫁的人是你，该多好。”
说完之后，没等我开口，凌霜直接跑走了。
耶律珩轩摇了摇头，望着我突然正色道：“此事，公主打算就这么算了？”
我冷笑了一声，将脚塞进了床榻边上的鞋子里。
“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的，我定会叫他们后悔！”
耶律珩轩听完我的话，突然站起身，朝着我躬身行了一礼。
“公主又何必以身犯险，与他相斗。”
“请恕我斗胆说一句，那么多年，我还是钟情于你。”
“如果我让公主随我离开，公主可愿？”
由于鞋还没穿好，我吓的一个趔趄，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也顺势浅抱住了我。
恰巧苏熙宸在这个时候，领着浅夏进入宫殿内，看到了这一幕。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耶律珩轩赶紧松开了我。
苏熙宸还没说话，浅夏倒是先开了口。
“皇后娘娘，怕装晕是假，私会情郎是真吧。”
“皇上才两三日不来瞧你，就开始投怀送抱了。”
不得不说，浅夏这真是好手段。
苏熙宸原本只是阴沉着脸，现下当真恼羞成怒。
“皇后当真与他有私情，那当初为何要嫁与朕？”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刚准备启唇，没想到浅夏却把话头夺了过去。
“那还有假，当初完颜可汗原本要给他和公主指婚的！”
我顿时怒不可遏，一而再再而三触及我的底线，现下还胆敢污蔑我。
想着，我直接走到她跟前，猛地甩了一个耳光。
“一个贱婢也敢如此放肆，今日本宫就教教你规矩。”
苏熙宸顿时脸一阵青一阵白，着实气的不轻。
“是谁让你在朕面前如此放肆！”
说话间，他仰起手，立刻朝我呼了过来。
5
说时迟那时快，耶律珩轩当即站在了我的身边。
许是怕耶律珩轩告诉我父汗，还是什么原因，苏熙宸最终缩回了手。
“厚颜无耻。”
听到这四个字，我瞬间被气笑了，指着浅夏说道：“我做错了么，目无尊卑，身为后宫之主，我教训不得？”
他后退了几步，将目光移到了耶律珩轩的身上。
“那你和他算怎么回事？”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懒得解释。
况且他既然给我安了那么个罪名，不坐实了，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
我当即挽住耶律珩轩的手，轻笑出声，“如你所见，他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苏熙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瞪大双眼看着我，“你可是玄宜的皇后，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看到他如此在意，我扯了扯嘴角，“跟你学的啊，他至少比你找的人强。”
“你可知浅夏沦落勾栏，以前还是我的婢女。”
他踉跄了几步，指着我，“完颜芳若，你好样的。”
“来人啊，给朕把这玷污皇后的奸贼抓起来！”
眼看着那些个锦衣卫迅速涌入，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立即将耶律珩轩拉到了身后，拦在他的面前。
“你想动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苏熙宸气得咬牙切齿，可最后还是屏退那些锦衣卫，“你竟然护着他？”
我怒极反笑，瞬间反唇相讥，“你不也护着那个贱婢！”
“按理说，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你那么快打算恩将仇报？”
他猛然一噎，一下不知道拿什么话反驳我。
可他好像又不甘心，话锋一转，又对我说道：“既然如此三日后，封妃仪式，你给朕出席，否则别怪朕无情。”
说完，转过身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他走后，我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到床榻前。
耶律珩轩怕我太过生气，赶紧分散我的注意力，“公主，方才何须如此，以臣的功夫，足以脱身的。”
我当然知道以他的武功，当然不在话下。
可我不是为了膈应苏熙宸嘛。
“我知道。”
我有气无力的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沉默片刻，又问我，“公主，三日后，你当真要出席封妃仪式？”
我摇了摇头，那怎么可能？
玄宜封妃仪式，是要皇后出席的。
若我不去，这贵妃就言不正名不顺。
耶律珩轩深吸一口气，对我作了作揖，“公主若有什么事，就传信给我。”
我当即对他挥了挥手。
他当即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走到殿门口，他还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顿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说道：“记得，不准传信告知我父汗。”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宫殿。
三日后，封妃大典。
我让人把宫门一关，直接对外面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临近中午，一切准备就绪，还是不见苏熙宸过来。
我觉得他不会过来，准备到榻上休息会儿。
刚沾到床榻边沿，凌霜忽然打开殿门，“公主，不好了！”
我坐到床榻上，淡笑道：“发生何事？”
凌霜望了望左边的方向，才回答了我，“回公主的话，是太后过来了。”
6
好个苏熙宸，这是抓住了我的软肋么？
请太后来当说客。
今天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姑娘也不去。
我对着凌霜傲雪她们眨眨眼，“就说我缠绵病榻，谁来也不见。”
反正我因为放了血，整个人像是丢了半条命似的，这是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情。
现下不知道那些个大臣，还有玄宜国百姓怎么编排呢。
我敢笃定，若我不去，封妃肯定不了了之。
如此想着，我便心安理得躺在床榻上。
反正无论怎么样，都雷打不动。
谁曾想太后刚到我宫殿门口，立刻温声说道：“芳若，哀家知道是皇儿对不住你。”
我很想装作听不见，只可惜在这异国他乡，除了之前苏熙宸如此教过我，再无人如此唤过我了。
况且太后确实对我不错，哪怕我之前专宠，她也没有找过我麻烦。
她见我无动于衷，又继续说道：“你若不去，他堂堂一国之君，丢的可是整个玄宜的脸……”
那与我何干，我又不是玄宜人。
再说了，他又何曾怜悯过我半分。
原以为我如此怠慢，她会知难而退。
我从床榻上起身，正准备瞧瞧她走了没有。
谁知刚走到屋中央，屋外再传来了她的声音，“哀家知道你的性子，若你不应，就去拒了吧。”
“非要哀家跪下求你么？”
我终究是心软了，打开了宫门。
她看到我的样子，稍稍愣了愣，估计很不好吧。
我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便淡淡地说道：“我随您过去瞧瞧吧。”
其实我是看看，苏熙宸到底多重视她，然后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不一会儿，我与太后就来到封妃的典礼上。
不得不说，这封妃大典礼够盛大的。
现场布置地雅致喜庆不说，文武百官全部到场，后宫妃嫔齐聚，独独缺了我这皇后。
苏熙宸早就看到我，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直到我走到他们身旁，他看向我，眼里迸发出寒芒，“你来做甚？”
底下的大臣似乎感觉到高台上的冷峻气氛，都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扬起手上的布条，在文武百官面前展示，然后慢悠悠地说道：“臣妾来恭喜皇上得此良人了。”
“只是这人似乎不懂礼数，让本宫自残身体相救，连给本宫见礼都不会！”
浅夏晃了晃身子，皱着眉头走到我面前，欠身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冷哼一声，倒退两步，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本宫可没同意这事，按理说，你本该自称奴婢。”
话音刚落，苏熙宸直接走过来，站在了浅夏身边，那冰冷的质问也夺口而出，“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我望了一眼底下的大臣，然后开口说道：“寻常官员或者百姓，勾栏女为不良女子，且不论她的身份，她刚入宫，何德何能担上贵妃的名头？”
“大臣之女都是大家闺秀，都要万般努力，才能荣升妃位，敢问皇上，她凭什么？”
07
此话一出，底下大臣直接议论了开来。
得出结论后，都纷纷进谏。
“皇后圣明，陛下请三思！”
苏熙宸见状，脸色阴沉，最终扔出了一句：“皇后逼朕，连你们也逼朕，今日无论如何……”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站在他身旁的浅夏，踉跄了几步，嘴角开始溢出了鲜血。
苏熙宸赶紧伸手扶住了她，急切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浅夏当即拿出绢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伸手指着我，恶狠狠地说道：“是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