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20世纪美国著名诗人、散文家、翻译家、禅宗信徒、环保主义者、BG代表人物之一,2003年他当选为美国诗人学院院士,先后出版有十六卷诗文集,《龟岛》获得了1975年度普利策诗歌奖。斯奈德是是“垮掉派”目前少数仅存的硕果之一,也是这个流派中诗歌成就较大的诗人。
为何运木卡车司机比修禅和尚起得早
在高高的座位上,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擦亮的轮毂闪闪发光
明亮的柴油机排气管
热了起来,抖动着
沿泰勒路的坡面
到普尔曼溪的放筏地。
三十哩尘土飞扬。
你找不到这样一种生活。
选自《龟岛》(1974)
石砌的马道
把这些词儿像石头一样
放在你的思想前面
安放结实,用手
选好位置,放在
有意识的身体前
放在时间和空间里
树皮、树叶、墙那样结实,
这石砌的马道:
有银河里的圆石
有迷路的行星
这些诗,这些人
这些无主的马匹
拖着鞍具——
岩石般脚步稳扎。
这些星球,就像在无限的
四维空间中
下围棋
在薄薄的土层中
有蚂蚁,有卵石,每块石头都是一个词
一块溪水冲圆的石头
花岗岩;遍体渗透了
火和重量的痛苦
沉晶体和沉积层火烫地联结起
所有的变化,在事物中
也在思想里。
选自《石砌的马道》(1959)
根
走过来,挖掘
这松软的灰土
锄柄短
而白昼长
手指深插到土中搜寻
根,拔出来;仔细抚摩,
根是强壮的。
选自《观浪》(1970)
进山*
他爬到浪花飞溅的溪涧边上,
他沿着平板似的岩石向上走,
他把手指放到水里,
他转身走向隔在一边的水池,
把两只手放在水里,
把一只脚放在池里,
把几块石子扔在池里,
他用两手拍打水面,
他高叫,起身站立,
面对激流,面对高山,
举起双手,三次高喊。
选自《观浪》(1970)
* 斯奈德有个日本妻子,孩子取名叫“开”(Kai),这首诗描写孩子在山里欢乐的情态。
火畔读密尔顿
“噢,见鬼,我的眼睛
带着忧伤,看到什么?”
我跟一个使锤的老矿工
一齐干活,他能在
岩石的内脏中摸到
矿脉和裂口,他能够
炸开花岗岩,铺架起
风雨、融雪和骡蹄之下
多年不坏的轨道。
密尔顿,你那荒唐的故事
讲我们早已死去的先祖
吃苹果的人,这有什么用处?
那印第安人,那使链锯的少年
带着一串儿六个螺子
到这儿来扎营
他们饿了,要吃番茄和青苹果。
睡在兼作鞍具的毯子里
在明亮的夜空下
清晨,河汉①倾斜。
樫鸟啭鸣
咖啡煮沸
一万年,西埃拉山②
将会干涸,死亡,变成蝎子的家,
冰霜涂抹的石板,佝偻的树。
没有天堂,也没有堕落。
只有风吹雨打的土地,
只有回旋的天空,
人和撒旦一起
洗刷心灵的混乱。
哦,见鬼!
火熄了,
没法再读,多少里外的路上,
母马系着铃在草地上叮当作响
把畜粪堆起来填平土地
沿着一条古老的小道
从散乱的岩石中攀上山,
这全在夏季的一天之中。
选自《石碗的马道》(1959)
①河汉,原文为Han River。
②指西埃拉、内华达山脉,加里福尼亚州东部绵亘六百公里的大山脉。
松树的树冠*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弯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选自《龟岛》(1974)
* 斯奈德曾应理查德·霍华德之邀,选出他自认为最好的诗作,以及与其相应的前人最佳诗作。斯奈被选了此诗,并认为苏轼是他的先师。他举出的是苏轼的七绝《春夜》"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赵毅衡 译)
| 选自《美国现代诗选》,赵毅衡 编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