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我早起练枪，寒川就捧着书卷坐在墙下大声诵读，枪声猎猎、书声琅琅。
后来，墙内的孩子稚嫩的嗓音卖力的朗诵着“庭院深深深几许……”
哈哈哈哈庭院它可深可深啦！
1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将军府嫡次女沈氏轻烟，兰心蕙质，秀外慧中，宗室佳媛，含章秀出，素有孝敬之德、温婉之姿，承仰皇太后慈谕，册为淑妃，居长信宫主位，钦此！”尖锐的嗓音彻底破了我的幻想。
宣旨太监是皇帝跟前最得力的郑公公，一些个小宫女、小太监见了都要恭敬一句“郑爷爷”的，郑公公前来宣旨是我将军府莫大的脸面。
全家叩头接旨后，祖母和母亲一个双手合十谢过祖宗显灵、一个暗自垂泪祈我喜乐康健，父亲虽心有忧虑，但面色不改，从袖中摸出提早准备好的钱袋子，塞进郑公公手里，引着郑公公去前厅吃茶。
我捧着圣旨，有点难过，但也在意料之中。
与我镇远将军府毗邻的是太师府，顾太师家的小儿子顾寒川与我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母亲教我莫学了父亲的武人气息，女儿家在外必要有贤良淑德之名。
在母亲常年的造势下，外人皆道镇远将军家的二小姐温婉贤淑，然极为亲近之人却知晓我实为一匹难驯的野马。
寒川便是知晓内情者之一。
我上树打枣，寒川便提着布兜子在树下接，被枣子砸了脑袋，还冲我笑着说真甜。
我早起练枪，寒川就捧着书卷坐在墙下大声诵读，枪声猎猎、书声琅琅。
顾太师不怎么喜欢我，说我眼神里就透着不服管的野性。
但寒川不介意，他说我是他见过最鲜活的女子！
寒川总是私下里跟我讲“父亲让我与丞相府的大小姐多往来，但相府的大小姐是个书呆子，成日里只知道装贤淑，书都读傻了，娶妻当然要娶轻烟这般明媚的女子，想想都热闹！”
一朝风起，皇帝病故，皇后哭于朝前才知，当年张贵妃打压过猛，皇后怕中宫血脉不保，故将幼子藏于太师府，现在宫中那个被下了药的病秧子，实为五十两银子买来的村妇之子。
顾寒川便是那个藏在太师府里安稳长大的中宫嫡子，哦不对，他现在改皇姓叫萧寒川了。
回宫前，寒川许诺，等他孝期一满便迎娶我做他的中宫皇后。
我知晓不可能，父亲也知晓，唯寒川不懂。
当时的寒川并不理解，未来的太子可以是任何人家的女儿所出，唯独不能从战功赫赫的武将家的女儿肚子里出来。
太师不允许，太后也不许，百官之首的高丞相更是不许。
高丞相家的女儿自出生起就是照着宫内的规矩教养的，不论谁为东宫储君，高家的女儿都定是要当太子妃的。这是宫内与高家的默契。
我曾幻想过，那默契是大内与高家的，不是寒川与高家的，寒川那般喜欢我，定不会遵守别人的默契。
如今这封妃的圣旨既是到了我家，想必立后的那一份该是去了高家吧。
临走前，郑公公特意交代，陛下施恩，准我把养惯了的波斯猫带入宫内解闷。
哼，还算寒川有点良心！
入宫的日子到了，曾许我的八抬大轿、大红嫁衣、洞房花烛，如今也因身份不合规矩，转而成了四抬花轿和水红色嫁衣。
至于火烛长明，那是中宫皇后才有的殊荣！
与我一同长大的芳草作为陪嫁丫鬟，抱着猫儿随着轿子，随我进入了深宫。
2
“娘娘，今儿早起奴婢就听着外头喜鹊在叫，定是好兆头，想是下朝陛下便要过来了！”芳草端着首饰盒子陪我梳头。
其实除了我最爱的红衣穿不得和每日都要去皇后宫里问安之外，如今这局面好像和寒川许诺的没差多少！
“就你嘴甜！快叫小厨房备点子寒川爱吃的小菜，其余照旧。”我吩咐道。
芳草疑惑的问：“只吩咐小菜啊？其余的不多预备点吗？”
“寒川是来陪我用早膳的，有两样爱吃的就行了，都是他爱吃的，那我不得饿瘦了啊！”
话音刚落，寒川爽朗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可不能把烟儿饿着，不然回头必长枪舞的生风要收拾我！”
“寒川来了！”忙抓了支簪子戳在发髻里，就迎了上去。
寒川说，太后把持着朝政不放，丞相在宫外虎视眈眈，皇后无故不能废黜，对外他是天子我是嫔妾，然只我二人的时候，我就是他唯一的妻子，不用守宫里那些酸规矩。
“刚下朝，估摸着你也该醒了，来陪你用早饭。”
“一下朝就往我这跑，你不怕朝臣说你耽于美色，我还怕那些酸丢丢的文官骂我妖妃呢！”
“哈哈哈哈哪朝妖妃能耍得动大刀舞得起长枪啊！若为男子，我的烟儿必是一代名将！”
“我这般泼辣，名将怕是难，悍匪倒是极有可能的！”
用罢早饭又腻歪了一阵，寒川要去批阅奏折，我也要去给宫里除寒川外的另外两位主子请安。
“沈氏自入宫以来恩宠不断，皇帝只要踏入后宫，必进你长信宫的大门，承宠数月，怎不见动静，若身子不适当宣太医细细诊治，莫耽搁了皇帝的子嗣才是。”
太后要借高家的势，当然看我不顺眼了，清早就寻我晦气。
虽为一宫主位，但在太后跟前，我到底还只是个妾，只得磕头称是。
从太后处出来，皇后又留我说话。
“本宫知你与陛下青梅竹马，也知父亲霸道，硬抢了你的姻缘，虽说后宫不涉朝政，但后宫又何尝不是一个小朝堂，你我都身不由己。太后所言虽不入耳，却也不容你我置喙，往后这后宫怕是不太平了，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高家女怕是真如寒川所言，读书读傻了，做皇后的跟我一个妾室道歉？！
前朝稳定，后宫这“不太平”究竟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还没想明白，选秀的圣旨就传了出来。
“烟儿对不起，我现在还得倚靠太后辅政，太后以子嗣为由，又要制衡高家，选秀是板上钉钉了。”
“无碍，左右我知晓你心里是我，只是我这肚子确实不争气，太后训斥的也对。”
察觉到我情绪低落，寒川又不正经起来：“没动静可不止烟儿一个人的问题，大约也有我不够努力的问题。”
……
泪眼朦胧、大汗淋漓，寒川为我掩好被角，手指绕着我的发丝与我商讨起来。
“太后忌惮将军府势大，宫内又有你这个宠妃，想让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入宫，尚书家的女儿入宫位分必不低于嫔，看太后的样子约摸得封妃，我想着不如随便找个其它什么武将家的来，好歹越不过你去！”
“既要武将家的女儿，那还不如兵部尚书家的，也省得新扶持起来一家，过后你们要忌惮三家了！”我撅着嘴道。
“胡说！我哪能忌惮岳父大人，那是太后跟高家商量的！”
“对对对，你高家岳父看不惯我爹，不是你忌惮！”
寒川捂着我的嘴严肃道：“我心里的妻子只你一人，岳父自然也只有沈将军一人，日后这般浑话莫要再说，我会难过。”
看着寒川眼神里的认真，我妥协了。
“好吧好吧，尚书也罢，小将也好，你看着来吧，总归不过是又一个坐冷板凳的，你觉得好就好，我信你。”
得了我的肯定，寒川又连着说了几家，都是太后选定的。
看来太后与高家的结盟也不是固若金汤啊，既要高家女做皇后，又要有监察百官之权的御史大夫家的女儿入宫制衡，往后这宫中可真要热闹了！
3
圣旨已下，寒川到底是拗不过太后。
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封了良妃、御史大夫家的女儿封德妃，其余又加了几家据说子嗣繁盛的家族的女儿，封了贵人和常在。
应有的待遇一样不差，皇后都安排到位。
娶谁、纳谁寒川一直在被权势裹挟着做决定，但心终是无人能左右。美人们入宫半月有余，除了熬夜议事外，寒川皆宿于长信宫。既是为我立威，又是对太后的无声反抗。
太后管不了一个不曾抚养过一天的儿子，拾掇我一个宫妃却是易如反掌。
“淑妃沈氏跋扈，骄纵无理，回去抄佛经十册，平息一下燥气吧。”
分明是良妃骂我是不下蛋的鸡在先，我不过是说她粗俗而已，太后便罚我思过，说白了是拿我当与寒川斗法的工具了。
太后处罚，寒川这个做儿子的到底不能忤逆，短时间内是不能明着来见我了。
不来也好，正好图个清静。
可寒川就不一样了，还得去应付那些新进宫的美人们。后宫势力此消彼长，想要平衡，难呐！
“快去找啊，都快去找，犄角旮旯都别放过，草丛狗洞子都扒开了找，找不到等娘娘醒后必要着急……”芳草急切的声音传来。
“芳草急着找什么呢？”
“回娘娘的话，雪团丢了，芳草姐姐正带人找呢。”小宫女低头道。
“去把芳草叫进来吧。”
“是，娘娘。”小宫女颔首退了出去。
“娘娘，娘娘，雪团丢了，正是天暖的时候，就怕是跑出去让野猫子给匹配了，雪团那么可爱，要是……”芳草哭着跑进来。
“打住！吵得本宫头疼！大约是贪玩自个儿出去了，雪团认路，玩一玩该就回来了。”
“可是……”
“该找还是得找，但动静得小点，就怕有心人知道了抓雪团来做文章”
芳草了然，赶忙出去召集人手吩咐。
“哟，这一大早的长信宫的奴才们都找什么呢，莫不是淑妃妹妹这里丢了人，让这些个下人帮着找呢吧！”
德妃的父亲好歹是检查百官的御史大夫，做人最是刚正不阿，怎的养出来的女儿嘴这么碎呢！
“德妃姐姐安好，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本宫安好的很，淑妃妹妹也安好！左右不过无事，想着你这两日抄佛经也累了，专门给你炖了补汤，燥气得平，身子也不能亏了不是。”
“那就多谢姐姐关心了。芳草，给德妃娘娘上点心。”
“就不麻烦了，冷烟冷灶的点心也不香，汤送到本宫就走了，你继续抄着吧。”
德妃扭着腰肢带着一众侍从款款而去，只余我和芳草大眼瞪小眼。
“娘娘，她这是就好心来送碗汤的？”芳草结巴道。
“嗯……看起来是吧，我也没看懂。”
“那她说话可真难听啊！”
“啊！！！！”正和芳草讨论着，打开食盒盖子的小宫女发出刺耳的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