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江县衙的鸣冤鼓就“咚咚咚”响个不停,当值的衙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了一句:“谁啊,大早上的就来告状,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手脚的功夫却不敢怠慢,毕竟新来的县令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前些天有个差人奉命去传唤人证,因他见那女眷貌美,起了色心,故意调戏了几句,就被县令派人杖责三十,现在还没能下得了床。
想到这里,衙役摸了摸屁股,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赶紧安排着升堂。
县令王玉冲升堂审案,阶下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约有五十岁左右,面目黎黑,身形略微有些佝偻,进了大堂,跪下就哭喊道:“大人在上,草民有冤情冤枉,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王玉冲说道:“那老汉,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不要着急,把你的冤情慢慢说与本县听。”
老汉不停地叩头:“大人,草民是本县西华镇人氏,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大莲,今年刚满十六岁,还没有说下婆家,昨天我的岳父村里有社戏,让我的小舅子来接我女儿去看戏,草民因要侍弄庄稼,就由他两个人去了。”
“谁知走到清江浦的时候,经过恶棍黄霸的门前,他横行无忌,无法无天,见我女儿貌美,竟直接当街强抢了去,我小舅子双拳难敌四手,着急忙慌跑回来报信,大人啊,我小女羊入虎口,生死未知,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王玉冲闻言,心中不由得动了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敢有人行如此不法之事,本县要是不除了他,恐怕这里百姓要遭罪了。”
心里想着,又来了三人来告状,一人说黄霸看上了自己家的祖宅,自己不肯卖,就伪造了一份契书,说自己借了他六百两银子,强行霸占了自己的祖宅。
另一人说,你这个还好哩,黄霸还费神给你捏造了个理由,我家里三十亩的上等田地被他看上了,直接带人守在那里,把我家的田地据为己有……
这个还没说完,另一个也忍不住了,你们两个还不算惨,要说惨,谁能有我惨?我本来老老实实种我的地,那黄霸非说地是他的,让我交租子,我爹气不过,找他去理论,被他活生生给打死了。
王玉冲听罢,气得简直要发了狂,本朝吏治清明,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恶棍横行,欺压乡邻,对几人说道:“你们暂且回去,本县一定会给你们讨一个公道。”
退堂之后,王玉冲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恶霸,再有势力也不能到这种横行无忌的地步,于是招来书吏问道:“你可知道这黄霸究竟是什么底细?”
书吏回道:“回大人,这黄霸的来历可不简单,他的父亲原是上一任的巡抚,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很是宠溺,去世前为他置办了万贯家财,这黄霸无心官场,就喜欢结交匪类,被他收容了不少的通缉犯,纵仆行凶,无恶不作。”
“难道就没有人管吗?”王玉冲怒道。
“大人,管不了啊,这黄霸的父亲人虽然没了,但是情分还在,上一届的县令就是管了他的事,被他一封书信,弄丢了官职,回家抱孩子去了,现在这黄霸越发的蛮横,强抢民女,当街就霸王硬上弓也是常有的事,谁敢管啊!”
王玉冲无名火起,思量道:“若是就这样去拿人,拿不住他的把柄,反倒是给他可趁之机,若是动用人情关系,我还要被他所害,为今之计,是要先查出他的罪证才好行事。”
想到这里,王玉冲让书吏离开,转而叫来了自己的心腹胡勇,这胡勇武举人出身,武艺超群,曾经做过千总,只是时运不济,被人所陷害,不仅丢了官职,还锒铛入狱,幸亏被王玉冲所救,自那以后,就铁了心跟着他。
“大人,有什么事?”胡勇问道。
“胡勇,本地有一个恶霸,为非作歹,祸害乡邻,我想除掉他,但是有恐怕没有他的把柄,反而被他所趁,所以我想乔装打扮一下,去他府中打探一下虚实,他府中养了很多不法之徒,我要你也乔装一下,跟在暗处保护我。”王玉冲说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胡勇保证道,然后翻身出去了。
王玉冲想了想,换上了一身算命先生的装扮,然后就出门了,一路走到了清江浦,口中吆喝道:《易经》演八卦,阴阳定乾坤,吾通命理之学,可为君解命数之惑“”
王玉冲来到了黄家门口,转悠了半晌,终于有一个家仆走了出来,喝道:“算命的,你这卦准吗?”
王玉冲笑意盈盈:“我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事,能断吉凶祸福,料事如神也。”
仆人撇了撇嘴,说了一声:“我家老爷有请,快跟我进来吧。”边走边嘱咐道:“先生,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见了我们家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一定要留神。”
王玉冲谢道:“多谢小哥关照,在下心中有数。”
不多时,两人走到了内堂,只见黄霸坐在中堂之上,五短三粗的身材,眼睛很小却时不时的露出凶光,一脸的横肉凶神恶煞相,让人给王玉冲看了座,慢悠悠说道:“先生,我进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安,你来给看看怎么回事儿?”
王玉冲要了他的八字,假模假样的掐算了一会儿,说道:“老爷属鼠 ,今年三十一岁,看命理,脾气应该有些火爆,眼下形势有些不畅,等过了三十二岁,就平安无忧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仆人来报:“老爷,张二爷来访,请他进来吗?”
这张二爷是黄霸的拜把子兄弟,号称他的智囊,两个人关系莫逆,是他的智囊,黄霸说道:“快请二爷进来。”
不多时,张二爷就进来了,跟王玉冲分主宾坐下,张二爷一进门,就四下打量着王玉冲,问道:“大哥,这位是干什么来的?”
黄霸回道:“我正要找人算命,这位先生是刚请来的,你一来,把这个话口给岔开了。”
张二爷闻言冷笑一声:“大哥,你被他骗了,这位可不是什么算命先生,而是咱们新上任的县令大人。”
张二爷说罢,扭头看向王玉冲说道:“王县令,我见过你,你瞒得了大哥,却骗不了我,说罢,你鬼鬼祟祟,改头换面,跑到我大哥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王玉冲心中有些慌张,面上仍强装镇定,道:“大爷看错了吧,我不过是个江湖术士,怎么能跟县令相比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再装傻就没意思了,王县令是个聪明人,可我兄弟二人也不傻,你定是来明察暗访,想寻我大哥一个把柄,好全了你清正为民的虚名。”张二爷冷声道。
黄霸听得怒目圆睁:“好一个县令,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不知道我跟本省大小官员多多少少都有来往,一封书信,管教你跟之前的县令一样回家抱孩子去。”
王玉冲仍是装傻:“这个真是冤死我了,我明明就是个江湖术士,打死我也不敢冒充朝廷官员啊。”
张二爷附耳跟黄霸说道:“大哥,料他也不会说实话,这会儿他改头换面的进来,谁也不知道他来了我们这里,先把他关进柴房,免得他跑出去,我们兄弟还难办,等今夜三更,派人放一把火,神不知,鬼不觉,叫他去阎王殿里断案去。”
黄霸大笑:“好啊,好啊,二弟真是智比孔明,来人啊,把这个江湖骗子给我关进柴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了他。”
王玉冲心中大惊,一个劲儿叫屈,还是被人扭送着关进了柴房,心中焦急不已:“我为这一县的百姓,铤而走险,合该受此一劫,只是这黄霸如此乖张,连朝廷命官都不放过,要是不除了他,这一县百姓难免遭殃。”
王玉冲这边哀叹不已,黄霸这里却兴奋非常,拍着张二爷说道:“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要不是你来了,险些着了这小子的道,来来来,咱们弟兄好好喝一场。”
下人置办了饭菜,两人 举杯痛饮,直到傍晚时分才各自搂着一个美娇娥睡去。
再说这胡勇,眼见王玉冲进了黄家的大门一直没有出来,心中暗道不好,下定决心要救他出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在围墙外四处摸索了一番,高门大院,难以翻阅,幸亏东南角有一株老树,趁着四下无人,攀着树枝就翻了进去。
溜进了后院,胡勇见一处房屋亮着灯光,悄悄摸了上去,只见其中有两个女子,一人说:“姐姐,我听说今儿来的那个算命先生,是本县的县令,这会儿被关进了柴房,老爷和二爷商量着要半夜放把火烧死他呢,也不怕惹上官司。”
另一个女子说道:“他们怕什么官司,这些年死的人还少啊,昨天有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老爷看上,一定要抢了来,那姑娘不肯从,又是抓,又是咬,把老爷都抓伤了,老爷一怒之下,活活把她打死了。”
“噤声,你不要命了,要是让老爷听到,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两个女人窸窸窣窣,胡勇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敢怠慢,转头就向柴房溜了过去。
柴房被锁链锁着,胡勇低声叫了一句:“王大人,你在里面吗?”
王玉冲正在愁闷,闻言欣喜不已,立刻回应道:“我在这里,你可来了,快救我出去。”
胡勇年轻力胜,一伸手将锁头扭住,用力一拽,将其拧断,救出了王玉冲,又沿着原路返回。
出了黄家大宅,王玉冲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黄霸果然可恶,像这等恶人,恐怕等闲的衙役不行,要是时间久了被他动用人情,到时我还不好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大,叫他上面的人也无法护其周全,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去找本城守备,动用官兵。”
两人也不停留,径直往守备那里去,说明了情况,守备最是嫉恶如仇,虽然不归王玉冲管辖,但也决心为民除害,点起官兵三百有余,径直冲向了黄府。
黄霸和张二爷正在睡觉,被外面的喊声惊醒,打听清楚原委之后,张二爷劝道:“大哥,事到如今,只有让你冲出去了,你出去以后找到巡抚,让他卖个人情,平息了这件事,要是被他们堵在这里,恐怕到时插翅难飞,这王玉冲犯浑,来个先斩后奏,咱们就惨了。”
黄霸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于是叫起家丁,说道:“孩儿们,你们都是犯了事的人,要不是老爷我,早就魂断菜市口了,现在老爷我龙游浅水,被堵在这里了,你们为我冲开一条路,让老爷我去搬救兵,咱们以后还继续过快活的日子。”
底下都是凶恶之徒,闻言各自去拿盗抢棍棒,冲出去与官兵们厮打在一起,王玉冲大喜,黄霸要是不跟官兵起正面冲突,他还不好办,如此一来,就是立时打杀了他也说得过去。
黄霸的手下虽然凶恶,但都是散兵游勇,哪里比得上正规的官兵,但是冲突之下,也死了几个官兵,这让守备大怒,下令不必留守,官兵们一拥而上,打死了黄霸,打残了张二爷,其余人等都投进监狱。
王玉冲将犯人们全都带到了公堂,当堂审案,该杀的杀,该关的关,并且写成奏疏上报朝廷,当地的百姓欢庆不已,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