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网红黛比·内德洛夫在德国特里尔的家中。她很沮丧地发现她的 Instagram 照片被 X 上的假 MAGA 账户使用。

32 岁的露娜来自威斯康星州，自称是“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支持者。自 3 月加入 X（前身为 Twitter）以来，她已经收获了大批粉丝。她的时间线已成为“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的数字扩音器，赞扬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连任竞选，宣传有关其对手、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的阴谋论，并向近 3 万名粉丝宣传共和​党的言论，她称这些粉丝为“爱国者”。

“你会支持特朗普永远当总统吗？我想知道你们是否和我一样支持特朗普当总统，”@Luna_2K24于 7 月 29 日发布了一条帖子，分享了一张身穿白色比基尼的海滩自拍照，并要求粉丝们如果同意的话用美国国旗表情符号回应。这条帖子被约 54,000 人浏览。

但露娜并不是真人。@Luna_2K24 时间线上定期发布的这位面带微笑的黑发美女的照片是黛比·内德洛夫 (Debbie Nederlof)，一位住在大西洋彼岸的德国时尚影响者，不会参加 11 月的美国总统大选。当 CNN 联系到这位 32 岁、受过专业训练的验光师和单身母亲时，她身兼两份工作——在一家工程公司担任社交媒体经理，同时为孩子筹款——她对自己的脸被用来在 X 上推动亲特朗普的宣传感到愤怒和沮丧。

“说实话，我的反应是‘这他妈的什么鬼？’。这就是我的反应，因为我和美国没有任何关系。特朗普和那里的政治有关。我——来自德国一个小地方——到底为什么要关心美国政治？”她说。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CNN) 与信息复原中心 (CIR) 合作开展的一项调查发现，17 名真实的欧洲女性（来自荷兰、丹麦甚至俄罗斯的时尚和美容影响者）的在线照片被不知名的演员窃取，用于在 X 上宣传特朗普和他挑选的竞选搭档、俄亥俄州参议员 JD Vance。CIR是一家独立的非营利性社会企业，自称致力于揭露侵犯人权的行为。它从政府、非政府组织和个人那里获得用于各个项目的资金。

这些虚假账户是 CNN 和 CIR 使用数字侦查和反向图像搜索工具识别出的 56 个 X 个人资料之一，这些账户似乎是在 2024 年总统大选前支持特朗普-万斯组合的协同运动的一部分。没有迹象表明特朗普竞选团队参与其中。

专家表示，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对 56 个支持特朗普的账户进行分析，揭示了虚假行为的系统模式。所有账户都使用年轻漂亮女性的照片——其中许多是偷来的，而其他一些似乎是人工智能生成的——她们宣称支持特朗普，并使用 #MAGAPatriots、#MAGA2024 和 #IFBAP（我支持所有爱国者）等标签。在许多情况下，CNN 和 CIR 发现这些图片被人为处理，将特朗普和 MAGA 的口号添加到没有品牌的衣服上，所有图片都带有呼吁投票的标题。

这些账户也发布类似的信息，其中经常包含英语错误（专家认为这可能是外国干涉的迹象），有时还会互相转发。大多数账户都是在过去几个月内创建的，其关注者数量迅速增长；所有账户都显示其位于美国。其中 15 个虚假账户带有蓝色勾选标记——这表示它们已经过验证——其中 8 个已被确认使用盗用图片。

CNN 就这些账号联系了 X，但未收到回复。不过，在发布前的最后 24 小时内，X 删除了大多数账号。

CNN 还联系了联合调查过程中发现的几乎所有真正的欧洲女性，并对其中四人进行了采访。

内德洛夫在家乡德国风景如画的小镇特里尔接受 CNN 采访时表示，这并非她的照片第一次被盗用。但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自己的肖像被用来宣传任何形式的政治议程。

该虚假账户使用内德洛夫的照片发布了充满阴谋的信息，谎称美国大选受到操纵，特朗普面临进一步的暗杀企图，同时还宣扬反 LGBTQ、反跨性别、反疫苗接种、种族主义和仇外情绪。

这些个人资料出现在 X 上，正值哈里斯和特朗普之间的 2024 年总统竞选升温之际，而外国干涉 2016 年大选的事件仍在美国人的集体记忆中历历在目。在 2016 年特朗普获胜后，一场关于俄罗斯“巨魔”在帮助他当选方面所扮演的角色的辩论浮出水面，俄罗斯“巨魔”在 Facebook 和当时的 Twitter 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旨在在选民中挑起分裂的虚假信息和消息。

八年后，政治和数字环境都大不相同。特朗普推出了自己的社交媒体平台 Truth Social，科技亿万富翁埃隆·马斯克收购了 Twitter，恢复了前总统的账号。两人在最近的 X Spaces 聊天中进行了交谈，讨论了 2024 年大选，同时分享了他们对主流媒体的共同蔑视。马斯克宣扬不受约束的在线言论自由的重要性，而特朗普至少提出了 20 个虚假指控，涉及移民、经济、外交政策和哈里斯的记录。

在马斯克的领导下，X 已经拆除了许多旨在防止平台上传播虚假信息和阴谋论的机制和团队。欧盟委员会自去年以来一直在调查 X，指控其不符合欧盟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数字服务法》，该法案旨在防止网上有害活动和虚假信息的传播，同时限制社交媒体平台的权力。

该立法旨在保护像内德洛夫这样的消费者，但她和 CNN 采访的其他欧洲网红表示，当他们发现自己的照片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被使用或身份被盗时，社交平台很难采取任何行动，这反映出执法方面的挑战，也凸显了网络领域对女性身体自主权的威胁越来越大。

对于 32 岁的 Nederlof 来说，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一周中，她的时间被四件事占据：她 6 岁的儿子、她的狗 Lou、她在卢森堡附近一家公司的日常工作以及她作为 Instagram 网红的副业。

内德洛夫牵着她的狗走在特里尔家附近的蜿蜒道路上，向 CNN 讲述了她决定成为一名网红的原因。“生活成本很高，很难。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有更好的未来，”她说，并补充说，她希望在 Instagram 上发布自己的照片能让她获得更多模特工作机会。对曝光的渴望促使她开始分享精心挑选的照片。现在，她在 Meta 旗下的平台上拥有超过 74,000 名粉丝。CNN 已联系 Meta，请其就未经同意从其平台上盗用图片的问题发表评论。

但随着她影响力的扩大，使用她的照片的虚假资料在多个平台上传播开来。“他们不仅使用我的照片，还使用我儿子和我的狗。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她告诉 CNN，一名模仿者曾使用她狗的照片为所谓的白内障手术筹集资金。“我是一名训练有素的验光师——这太疯狂了。”

她曾尝试向平台举报这些虚假账户，但屡屡以失败告终。她说：“他们总是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些账户是假的。”她说，她唯一一次成功让社交平台删除账户是当一位拍摄了这些照片的摄影师朋友威胁要以侵犯版权为由起诉时。

在假冒亲特朗普 X 账户的粉丝中，有一位是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参议员道格·马斯特里亚诺 (Doug Mastriano) 的官方 X 账户，该账户一直在重新利用内德洛夫的照片，他是特朗普推翻 2020 年大选结果努力的早期支持者。CNN 已联系马斯特里亚诺的办公室，但尚未收到回复。

对于 X 账户使用她的照片来传达政治信息，内德洛夫表示：“我根本不在乎特朗普。”

黛米·马里克 (Demi Maric) 是一名 27 岁的商学院学生，也是 Instagram 网红，居住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是 CNN 和 CIR 调查中发现的另一名女性。她的照片被 X 上的一个假“MAGA”账户使用，账户名为 Gabriela，用户名为 @queen0_gabriela。

她个人资料上固定的推文一直在变化：有一天，一张 Maric 坐在似乎是餐厅桌子旁、手里拿着饮料的照片被固定在帐户顶部，旁边还有一条消息：“如果你支持罗伯特·肯尼迪加入我们的运动，我想关注你！我希望所有爱国者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第二天，是一张她躺在似乎是床上的照片，标题是：“祝今年 11 月投票给特朗普的所有人晚安！明天见。”

马里奇在荷兰南部长大，七年前搬到了荷兰首都。她告诉 CNN，她从 2020 年开始关注自己的 Instagram 形象，此后几年里，她的照片多次被盗。有一次，她的照片被盗后，在美国卷入了一场诉讼。她说，她的众多模仿者之一利用她的照片骗取了一名男子的钱，随后她被卷入诉讼。她告诉 CNN：“尽管我与此案毫无关系，但我却不得不卷入诉讼，这感觉很奇怪。”

假 Gabriela 账户上的另一条帖子宣称“如果你支持特朗普，我就想关注你”——这种语言与 CNN 和 CIR 分析的 56 个假账户上的帖子几乎一致。根据分析，除了明显使用相同的脚本外，这些账户还经常互相转发，试图扩大信息。

CIR 调查主管本杰明·斯特里克 (Benjamin Strick) 告诉 CNN：“通过劫持网红的图片，这些账户清楚地认识到创造一个可信的人类形象的价值，让粉丝产生共鸣——他们分享女性在海滩、咖啡馆或化妆的照片。”但除了盗窃事实之外，最令人担忧的是图片被编辑和操纵的方式，他说。“其中一些账户还发布虚假信息和阴谋论——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内容获得了数千次浏览量。”

CNN-CIR 的调查显示，虚假 X 账户上发布的一些照片经过不明身份人员的篡改，在衣服上添加了支持特朗普和“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

四名欧洲女性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CNN) 采访时谈到了她们在特朗普 X 假冒账户上使用照片的问题，她们都表示，冒名顶替现象在社交媒体上日益严重，而且这种趋势带来了非常现实的后果：从声誉受损到严重的情感和心理压力。

22 岁的 Neriah Tellerup Andersen 是丹麦哥本哈根的一名网红和数字营销专家，她的照片被虚假的特朗普支持者账号 @eva_maga1996 使用。她告诉 CNN：“我感觉自己被利用了，就像有人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东西。这是我的形象。我不想让人们认为我做的是那些账号有时宣传的事情。”

来自丹麦哥本哈根的 30 岁时尚和健身影响者卡米拉·布罗伯格 (Kamilla Broberg) 同样对自己声誉可能受到的损害感到不安。

她开始在 Instagram 上发布自己的生活快照，以激励自己健身，并从那时起与健身品牌合作。她坚持认为，人们不应该直接窃取她的照片。但这正是这位受过训练的心理学家在过去几年中不得不面对的，她与年轻人一起工作。有一次，她告诉 CNN，一个模仿者拍了一张她穿着比基尼的照片，并把它处理成她裸体的样子。“那是最糟糕的，”她告诉 CNN。

自去年以来，X 上的亲特朗普账号 @Alinamaga33 一直在盗用她的照片，并发布支持共和党的信息。当 CNN 向布罗伯格展示调查结果时，布罗伯格说：“我从来没有去过美国。”

尽管该平台的服务条款明确规定：“我们保留删除违反用户协议的内容的权利，包括侵犯版权或商标权或其他知识产权盗用、冒充、违法行为或骚扰等。”但这些账户仍在X上蓬勃发展。在其“误导性和欺骗性身份”政策中，X规定：“您不得冒充不存在的人来误导他人了解您的身份或您代表谁。”

在马斯克与欧盟内部市场专员蒂埃里·布雷顿 (Thierry Breton) 之间发生公开争斗之际，这些使用欧洲网红照片的虚假账户被曝光，布雷顿曾多次质疑特斯拉是否遵守欧盟的数字服务法。

该法律旨在通过制定明确和适度的规则来保护“消费者及其在线基本权利”。根据其规定，网络平台需要确保用户可清晰识别，从而降低可能伤害个人或误导公众的欺诈性冒充风险，并打击冒充行为。

8 月 12 日，就在马斯克与特朗普会谈的几个小时前，布雷顿在一封发给 X 的公开信中警告他，必须防止“有害内容的放大”并遵守 DSA，否则将面临“临时措施”。作为回应，马斯克在 GIF 中标记了他，并写道：“操你自己的脸。”

欧盟委员会数字经济、研究与创新事务发言人托马斯·雷格尼尔在接受CNN采访时表示，在欧洲，“窃取他人身份信息是被禁止的，这并不是DSA本身所禁止的，而是欧盟法律、国际法所禁止的，因此这（调查中发现的账户）可能是非法的、非法行为或非法账户，这可能会在我们目前针对X的诉讼程序中得到考虑。”

人们发现的这些账户发布的帖子经常互相呼应，相同或非常相似的信息被转发到各个平台，扩大了传播范围，使错误信息看起来比实际更加广泛。专家表示，这种系统性的做法表明，这是一种有组织地影响选民的行为。

但谁可能是这场活动的幕后推手呢？

艾米丽·霍恩 (Emily Horne) 曾担任 Twitter 全球政策传播主管，并曾担任拜登政府国家安全委员会新闻高级主管，她表示，这些账户具有与国家行为者一致的特征，但她无法确认两者之间存在联系。“这可能是一个国家行为者。其复杂程度表明，它可能是任何敌对国家行为者，包括俄罗斯、伊朗和中国，”霍恩说，她曾调查过 X 和 Twitter 上的虚假账户。“我们知道，在 2024 年大选前夕，有多个国家行为者一直在利用社交媒体试图散布虚假信息，”她补充道。

这些账户的头像都是年轻貌美的女性，而且会定期更新贴文来支持这些虚假身份，这表明“幕后可能存在一些持续的、有组织的活动，因为这很难做到，对个人图像的这种程度的操纵也很难实现自动化并永久维持下去，”她说。

与此同时，Facebook 前公共政策主管凯蒂·哈巴斯 (Katie Harbath) 对 X 上蓝色勾号的随意分发表示担忧，她表示“任何人都可以买到蓝色勾号，这表明他们的系统确实存在一些缺陷。你显然必须问他们原因。我猜是因为他们大大减少了信任和安全人员的数量。”

2022 年 12 月，X 实验室（前身为 Twitter）解散了信任与安全委员会，这是一个汇集了来自外部专家组织的 100 多人的咨询机构。该公司发给委员会成员的一封电子邮件表示，它“正在重新评估如何最好地将外部见解引入我们的产品和政策制定工作。作为这一过程的一部分，我们认为信任与安全委员会并不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最佳结构。”

但哈巴斯和霍恩都表示，同样有趣的是系统性的厌女症导致这类资料在社交媒体上受到关注。

霍恩说：“包含女性形象的帖子确实会吸引这类内容的部分目标受众，尤其是年轻和心怀不满的男性，他们可能更倾向于政治地参与你所描述的这类内容。”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CNN) 的调查结果是在哈里斯和特朗普围绕妇女权利的争论不断升级的背景下得出的。

自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以来，哈里斯一直将自己定位为女性权利的捍卫者，她的竞选团队暗示将恢复堕胎权，以回应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的决定。与此同时，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则将重点放在“家庭价值观”和“保护未出生的婴儿”上，显然是为了赢得福音派基督徒和其他保守派团体的支持，而这些团体是特朗普竞选策略的关键——马斯克的支持进一步增强了他的竞选实力。

回到德国特里尔，美国对女性身体自主权的争夺出人意料地开始了，内德洛夫——她已经成为这种在遥远的国家未经同意使用其肖像进行政治宣传的受害者——想知道是否会有真正保护她网络权利的政策。

“每天，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照片、我的身份都被盗用，这让我非常生气。那绝对不是我，绝对不是我，也永远不会是我，（人们）必须取消关注”这个假账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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