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不孝子！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我爹的声音在院子里炸开，吓得院墙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我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打鼓。
那年我刚满十八，高中毕业没多久。家里条件不好，爹是村里的老兵转业干部，虽说当过连长，但现在却是村里最落魄的一位。我们住在村头的老房子里，墙皮都快掉光了。
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说你考上大学就考上大学呗，非要去当什么兵？你以为当兵是过家家吗？＂爹的声音里透着怒气。
我倔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说：＂爹，我就想去当兵，咱家不是军人世家吗？＂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抬头一看，是我姑父赵德胜。他笑呵呵地走进院子，对我爹说：＂老郑啊，别生气了，孩子有志气是好事。＂
我爹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当兵哪有那么容易？＂
原来，我爹不想让我当兵是有原因的。他当年从部队转业后，一直没能适应地方工作，生活越过越艰难。这些年，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村里人都叫他＂醉鬼老郑＂。
我一直不敢告诉爹，其实我早就报名参军了。今天姑父来，就是要帮我说说情。
＂郑小子，你别怕。＂姑父拍拍我的肩膀，＂你爹也是为你好。不过我看你是真心想去，就让他去吧。＂
我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进了屋。我和姑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爹拿着一个破旧的木盒子出来了。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锃亮的勋章。
＂这是我当年立功时得的。＂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本来想等你结婚时送给你的，现在...既然你要去当兵，就带上它吧。＂
我接过勋章，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这是爹最珍贵的东西了。
＂去吧，好好干。＂爹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学你爹，别...别喝酒。＂
我点点头，眼眶有点湿润。姑父在一旁笑着说：＂老郑，你就放心吧。这小子肯定能行。＂
第二天一早，我就要出发去市里报到了。爹一大早就起来了，帮我收拾东西。
＂多带点衣服，部队里冷。＂爹絮絮叨叨地说，＂别忘了带点家乡的辣酱，那边的饭菜可能不合胃口。＂
我看着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出门的时候，爹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爹，我走了。＂我背起行李，回头看了他一眼。
爹点点头，突然说：＂等等。＂他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布包。＂这是我攒的一点钱，你拿着。在部队里要好好表现，别给咱们老郑家丢脸。＂
我接过布包，沉甸甸的。我知道，这是爹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
＂放心吧爹，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紧紧抱住爹，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
坐上去市里的班车，我透过窗户看着渐渐远去的村庄。心里既兴奋又忐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到了市里的征兵站，我才发现竞争比想象中激烈。体检、面试、政审，一关接一关。每次通过一关，我都会给爹打个电话报平安。
＂爹，我通过体检了。＂
＂嗯，好好干。＂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我知道他一定很高兴。
就在我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政审那关，因为爹经常醉酒闹事的事被提了出来。
＂你父亲有酗酒问题，影响很不好。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工作人员严肃地说。
我心里一沉，没想到爹的事会影响到我。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同志，我可以为这个孩子作证。＂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我们村的老支书王大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我身后。
＂这孩子父亲确实有些问题，但孩子很懂事，从没惹过事。他爹以前可是个好连长，为国家立过功的。＂王大爷语气诚恳地说。
工作人员听了王大爷的话，脸色缓和了一些。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同意让我继续参加后面的选拔。
晚上回到宿舍，我给爹打了个电话，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爹，你别担心，我会努力的。＂我急忙说。
＂嗯，我知道了。＂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你好好干。＂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知道，爹一定很自责。但我更坚定了要当兵的决心，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们老郑家的儿子不比别人差。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更加刻苦。体能训练、军事理论、政治学习，我样样都争第一。终于，在最后的选拔中，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了。
拿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第一时间，我给爹打了个电话。
＂爹，我被录取了！＂我兴奋地喊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爹有些颤抖的声音：＂好...好啊。你...你好好干。＂
我知道，爹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临走前，我回了趟村。一进村，就看到村口的大喇叭在播放：＂热烈祝贺我村郑家小子考上军校，为我村争光！＂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往家走。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笑呵呵地和我打招呼：＂小郑啊，有出息了！＂
到家门口，我看到爹正在院子里浇菜。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回来了？＂爹放下水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少了，身上也没有了往日的酒气。
＂爹，你...你不喝酒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爹笑了笑：＂是啊，戒了。你都当兵了，我要是再喝酒，多丢人啊。＂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晚上，爹难得地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姑父、王大爷都来了，还有几个村里的叔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我小时候的趣事，气氛热闹极了。
吃完饭，爹把我叫到一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这是我当年在部队的笔记。＂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有点用吧，你拿着。＂
我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当兵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为了祖国，为了家人，更是为了心中的那份责任。＂
我紧紧抱住爹，心里暖暖的。我知道，这是爹对我最深的期望。
第二天一早，我就要出发去军校报到了。全村的人都来送我，爹站在最前面，挺直了腰板。
＂儿子，记住了，当兵不丢人，丢人的是不当好兵。＂爹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重重地点头：＂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兵，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坐上车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爹站在人群中，朝我挥手。阳光下，他的身影挺拔如松，哪里还有半点颓废的样子。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都要开始新的人生了。爹戒了酒，重拾了往日的荣光。而我，将踏上军旅生涯，为的是心中那份责任和梦想。
车子渐渐远去，村庄在视线中缩小。但我知道，不管我走多远，家永远是我最温暖的港湾。而爹，永远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