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青童妙丽夺红裙——明清咏剧诗中的男优

古代小说研究 2024-09-08 07:07:28

咏剧诗中对男优的题咏大多集中在男旦身上,与咏女伶诗的相同之处在于也聚焦于其姿色、歌声、舞容,两者的不同则在于咏男优者所咏之色为男色,表现了诗人对男色的心理认同甚至是狂热迷恋。

《明清士人与男旦》

如明人范凤翼《秋日李玄素彻侯招同汪遗民诸子饮瑶华堂观演家乐即席赠歌童云在和玄素作每句次韵另一格也》:

青童妙丽夺红裙,如串珠喉吐异芬。

当筵不敢频挥扇,舞态生愁化作云。

阿鬌绿鬟学么凤,星眸憨憨带春萝。

迟声缓舞真情种,不是情痴亦心动。

蜂随蝶恋楚姬边,兰吹花语香魂牵。

荑手小垂桃晕靥,目波清漾生秋妍。

有时犀露妃子笑,有时蛾蹙龙阳泣。

妃子龙阳交一身,待人怜处亭亭立。

傅粉匀朱羞女流,鬓膏眉翠黯然收。

千般妩媚回歌席,未少凌波双玉钩。

主人醉客开秋宴,坐客醉狂迷婉㜻。

不放辕门鱼钥松,漏沉下尽银虬箭。

有情不怕销魂死,檀板牙箫唤复起。

醉不肯归胡为哉,妒他珊瑚枕上双鬂回。

李玄素的歌童艳丽胜过女子,歌舞表演精妙,他着女装戴头饰,明眸善睐,缓歌慢舞,顾盼生情,能令无情之人亦怦然心动。接着写其千般柔媚,万种风情,涂脂抹粉之后的歌童让女子都自愧不如,其表演更是让座客迷醉癫狂,大醉以后也久久不忍离去。

诗中两次提到龙阳之典,充分暴露出作者迷恋娈童的性心理。

文士对歌童的题咏中多注目于对男色的鉴赏,表现了他们对同性之色的贪恋,他们津津乐道于少年歌童的秀美姿色。

《男旦:中国戏曲特殊现象研究》

如孔传铎《师师令》:

韶年几许。未盈盈十五。解将红豆记新词,敷演出、云歌柳舞。一斛珍珠堪掷与。买黛痕眉妩。卸妆始信非巾帼,尚矜持态度。翩然青鸟自衔笺,肯便与、山鸡为伍。珍重霓裳新授谱。怕瑶天风露。

不满十五岁的歌童妆扮后仿佛绝色女子,眉眼之间异常妩媚,只有在其卸去妆容之后,作者才不情愿地相信他不是女子,并将其比作不肯与山鸡为伍的青鸟。

《梨园文献与优伶演剧——京剧昆曲文献史料考论》

孔传志《意难忘﹒席上各赠歌童以巾扇等物,亦一时之韵事也,歌以纪之》:

二八芳年。作红裙举止,最觉蹁跹。风前身袅娜,灯下舞便娟。含意态,未明言。一半托丝弦。酒己阑,声声慢唱,叠落金钱。听来别是幽妍。解移宫换羽,凄楚缠绵。袖中分绣帕,席上掷花钿。歌欲罢,再留连。不忍去芳筵。虽非是、巫山神女,也动人怜。

年方十六的歌童扮作女子,在灯烛之下舞姿轻盈美好,如风中杨柳般袅娜,蕴含着万种风情,听完他动人的歌声,观者纷纷以巾扇等物赠之,久久不忍离去。作者感叹明知其非女子也不禁让人产生怜爱之情。

歌童与文人雅士经常会发生同性恋情,其中轰动一时的是清初陈维崧和徐紫云的cp。徐紫云原为冒辟疆家班歌童,形貌出众,技艺高超,超出侪辈。他与陈维崧狎昵,冒辟疆将其赠送给陈维崧,后者以其小像遍征名士题咏,王士禛、尤侗等人均参与其中,成为一时风流韵事。

《陈维崧集》

陈维崧《徐郎曲》:

江淮国工亦何限,徐郎十五天下奇。一声两声秋雁叫,千缕万缕春蚕丝。涤除胸臆忽然妙,检点腰身无不为。高才刌曲惊莫敌,细心入破真我师。徐郎醉汝一杯酒,汝醉还能作歌否。请为江南曲,一唱江南春,江南可怜复可忆,就中仆是江南人。忆昔江南夜三五,谢家儿郎健如虎。结发平翻乌角盐,当窗滥作善才舞。此日当歌便瘦生,此时善舞便相迎。知音自是缘门第,识曲由来擅姓名。十里倡楼留更住,三更街鼓得人情。霍王小玉家家瑟,杨氏诸姨部部筝。二十年来事沾臆,南园北馆生荆棘。崔九堂前只独怜,奉诚园内无相识。琵琶斜抱恰当胸,细说关山恨几重。南曲不传张伯起,北宫谁数沈君庸。霜天秃发那堪摘,寒夜单衫只自缝。暗里漫寻前度曲,人前不认旧时容。谁知老人不自得,却向徐郎叙畴昔。畴昔烟花不可亲,徐郎一曲好横陈。干卿何事冯延已,错认悲凉感路人。歌罢谁人击鼍鼓,十万银灯落如雨。前辈徐郎慎勿轻,君不见陈九白头浑脱舞。

《清稗类钞》第三十八册《优伶娼妓》

陈维崧与徐紫云之恋情,不仅限于“色授魂与”,而且是“颠倒衣裳”。当时多以风流韵事视之,甚至将其作为千秋佳话传播。

陈、徐之间不乏才色相怜的意味,具有深厚的情感基础。然而,狎玩男优更多的是一种歪风邪气,完全是金钱、男色的交易,毫无感情可言。

如黄钊《梨园伎》:

灯月未上华筵开,飞车骏马梨园来。梨园子弟顔如玉,藏在车箱当金屋。翩翩同上酒家楼,唤作相公教度曲。一曲未终已绝倒,狎客满筵都叫好。起来劝酒太匆匆,耳畔低声卖夭姣。缠头到手向何处,脱去翩然似狡兔。酣呼呶饮正纷纷,掷牝黄金还不悟。酒阑灯炧起身归,雪花如席满街飞。街头恰遇摇铃卒,梨面冰须冻折骨。一钱肯作天魔舞,笑问官人可值得。

《中国之优伶》

容颜姣好的梨园子弟在酒楼唱曲陪酒,被称作“相公”。他们一曲未唱完即博得满堂喝彩,劝酒时则在狎客耳畔低语卖弄妖娆,得到缠头后即刻像狡兔一样迅速离开。

蒋士铨《京师乐府﹒戏旦》:

朝为俳优暮狎客,行酒镫筵逞颜色。

士夫嗜好诚未知,风气妖邪此为极。

古之嬖幸今主宾,风流相尚如情亲。

人前狎昵千万状,一客自持众客嗔。

酒阑客散壶签促,笑伴官人花底宿。

谁家称贷买珠衫,几处迷留僦金屋?

蛣蜣转丸含异香,燕莺蜂蝶争轻狂。

金夫作俑愧形秽,儒雅效尤惭色庄。

腼然相对生欢喜,江河日下将奚止?

不道衣冠乐贵游,官妓居然是男子。

《忠雅堂集校笺》

男旦白天演戏,晚上陪侍客人,两者情意绵绵,狎昵于公众场合,招来其他人嫉妒,引起争风吃醋,这种狎男旦的行为俨然在当时的士大夫之间形成一种风气,不随波逐流者反而引起旁人的嗔怪。

“酒阑客散壶签促,笑伴官人花底宿”,男旦在酒宴散后还提供陪宿服务,这种风气的始作俑者是粗鄙的富翁,而文人雅士居然也纷纷效尤。

《优伶史》

作者感叹世风日下,愤慨地斥责说“不道衣冠乐贵游,官妓居然是男子”,对此予以辛辣的嘲讽和强烈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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